《你好，旧时光》萧子湮

32、番外一

　　这个晚上，于邵阳来说，注定是一个失眠的夜。
　　自从在同学群里看到，这次参加十周年大学同学聚会中有舒雅的名字之后，这一整个下午邵阳都有些心神不宁。自从舒雅出国念书到回国后的这些年，初中、高中、大学同学的各种聚会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舒雅的名字，她仿若一个决绝远走的背影，离开之后再未曾出现在同学们的视野中，不止邵阳，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只知道她去了NYU，再后面舒雅就仿佛断了线的风筝般，信息全无；而今年，居然离他们高中毕业进入大学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邵阳想起上次刚回国去亲戚家，在亲戚家的小区里，碰到站在阳台上的舒雅的那个傍晚，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舒雅早就回国了，在他出去读MBA那年，在机场看到的那个人果然是舒雅。想到这里，邵阳不由得叹息：他跟舒雅，真的无缘至此？当初，他是因为打听到了舒雅好像在申请米国绿卡，准备在那定居的消息之后，他才开始准备报考NY某大学的MBA的。难怪他到了NY之后四处打听都打听不到舒雅的消息，原来在他出国的那一年，她就已经回国了？他们两人之间，竟然从始至终都隔着一个太平洋？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颓丧的吗？

　　辗转反侧的邵阳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打开了灯，他从床边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一本日记本，日记本的封面是手绘的一副水墨画：碧波荡漾的湖水上，亭亭袅袅地绽放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莲花，带着它一点点的轻红晕染在碧绿的荷叶上；湖水的上空斜斜地挂着一枚烈日，岸边摇曳垂挂着如帘般的柳条，整幅画面虽然画的是夏日的景色，但却让观者看着觉得有种静静的恬淡。
　　邵阳拿起日记本，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写在右下角的三个字，那是用小楷写的细细小小的几个字，不仔细看还真不会发现，但是，却实实在在明明白白地写在那里：给邵阳~~~
　　翻开日记本，日记本的纸张用的是印刷精美的彩笺，而里面的字居然是簪花小楷，在这样一个以效率和速度为标榜的速食年代，竟然还会有人用这样的小楷来写日记？扉页上面，日记的主人用算不上柔美但却清丽的簪花小楷写着：快乐是心上凭空开出的花，美丽妖娆，婉转低回处甘香沁人。人的记忆会骗人，我怕有一日我会记不清楚今日的快乐，所以我要把以后发生的事情都记下来，等有一日我老了的时候，我就可以看这些文字，看自己的快乐，也许还有偶尔的悲伤，但不管快乐还是悲伤，都是我走过的痕迹。---摘自桐华的《大漠谣》。
　　邵阳看到这里，忍不住想起看见这本日记后的自己，曾经特地去找了上面说的这本小说来看，而书里的女主最终却也未能跟她最初想送绢帕的那人走到一起。莫非，这一切真的早就注定？
　　不，不是的，是自己，是自己的不够坚定不够成熟，才毁了原本可期待的美好。
　　想到这里，邵阳不由得捧着头又一次地将手指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任凭往事随着屋外的风雨将自己浸没。

　　那一年，从中学校园樟树林拿着舒雅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离开了的邵阳，从校园离开后就回到了公司，下班后被同事们闹着生日请吃饭，心情烦闷的他就这样被一群人拥着去了饭店，那一顿饭邵阳就只顾着喝酒，其他的什么也没顾得上。
　　等他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酒店的大床上，身旁躺着的是肖娜，就是之前曾经跟邵阳一起去T大吃过饭的那个黑衣美女；醒过来后的邵阳呆了半晌，拿着衣服心急慌忙地冲进了卫生间，他站在淋浴房莲蓬头下仰着头任热水从上倾泻而下：虽然对昨晚发生的一切，他什么记忆也没有，但是，想到醒来时的自己和同自己一样身无寸缕地躺在他身边的肖娜，那场景让邵阳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如今的悔恨交加，自怨自艾的情绪让他只能一拳拳地发泄在卫生间淋浴房的墙砖上，看着那双被他自己打得鲜血淋漓的手，邵阳站在淋浴房里发着呆，脑子里似乎一片空白，来来回回出现在脑海里的只有那几个字：怎么会这样？我究竟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
　　而被从淋浴房传出的声音吵醒后的肖娜，站在卫生间门口隔着淋浴房看着里面的邵阳，眼里的神色几度流转，最后留下了一句：“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也不用太介怀，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说完就潇洒地离开了酒店。

　　第二天邵阳回公司上班，肖娜看到他，就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地跟他打招呼，可此时的邵阳，既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肖娜，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而每次他只要一想到舒雅，那心脏的位置便绞成一团，让他心慌难受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或许，逃避不愿面对的人和事是人的本能吧？此时正好有个在长安的重要客户要对合同细节部分进行确认，邵阳就跟着部门领导一起出差去了那里，而没想到的是，邵阳在刚到长安的那天，就被人偷了手机，两周后回到梅城，邵阳赶紧拿了身份证再去当地营业厅补办了手机卡，但在这段时间里舒雅发给他的那些短信，却也因为邵阳的毫不知情，永远地错过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再也无从寻觅了。
　　出差回到公司之后的邵阳，显得更加沉默了，每次有事需要回学校，也是来去匆匆：他不知道如果碰到舒雅，他该怎么面对她？就如同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该怎么面对跟肖娜的那一晚的春风一度一样；而邵阳只要一想起，曾经在樟树林外，舒雅那张泪眼模糊对着自己的脸，就会让他觉得自己---罪无可恕，而如今的他连他自己都觉得，已经丧失了再站到舒雅面前的勇气和资格，对着舒雅，他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或许，就这样吧，把所有的过错和错过，把一切都交给时间？这才是当下的他唯一能做的？
　　可是，感情的不可捉摸之处就在于它的不可控，在于它的身不由己，虽然邵阳一直告诉自己远离与舒雅有关的一切，但当他被通知到参加班级的毕业聚会和拍毕业照时，他那似乎已经沉寂已久的心湖，还是泛起了丝丝涟漪：这一次，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到舒雅了吧？她过得好吗？是不是，早就已经把他抛到脑后了？在他那样决绝地结束同她的约定之后的现在，舒雅跟朱辰逸，是不是，已经走到了一起？
　　再次见到舒雅，似乎她一切如常，如常地从容，如常地协调着各方面的细节，淡淡地微笑着和同学老师说话。听边上的同学传说：她已经接受了NYU的offer，跟她一同去那里的还有她的青梅竹马，仿佛，一切都完美地让人羡慕的样子。
　　坐在角落里，当舒雅转身时才会任自己的眼光落在她背上的邵阳想着：你，终于还是要展翅飞到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了？这一次见面之后，后会，只怕是遥遥无期了吧？想到这里，邵阳又举起了手里的酒瓶，KTV里班级里的男生挨个儿地轮着唱歌，轮到邵阳了，他拿着话筒唱：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忽然一阵止不住的悲哀向邵阳袭来：从初中开始到现在大学毕业了，舒雅跟他在彼此的生命中存在了十年，这十年，邵阳不知道对于舒雅来说，他意味着什么，可是，对于邵阳来说，这十年他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离舒雅近点，再近点；可是，最终，将舒雅从他身边远远推离的，恰恰就是他自己，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更悲哀的？还有什么比自己否定了自己十年的努力更悲催更失败的事情？想到这里，邵阳摇摇头再次举起了酒杯。

　　说起来，自从去年生日那晚酒醉“出事”之后的邵阳，那之后不管公司有些什么应酬，他都以酒精过敏为由而滴酒不沾，但是，这一晚，面对着舒雅，面对着大学同学，他忍不住一瓶接着一瓶地喝着酒，虽然是啤酒，喝多了总还是有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的，就在他看见角落里仿佛有两个舒雅了的时候，忽然听到舒雅那清亮的嗓子唱起了歌：“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邵阳再晃晃脑袋睁眼看了过去，却看见舒雅忽然捂着嘴巴从他面前奔过往外冲去：她怎么了？她唱的那个没能陪她到最后的人，会有可能是自己吗？邵阳一边想着，一边看着从他面前走过的舒雅，她的眼里亮晶晶的，她是哭了吗？再定一定神，忽然看到走廊里舒雅的对面怎么忽然多了个朱辰逸？原来，他们是约好的吗？看着朱辰逸拿着手帕在给舒雅擦脸，喝下去的酒精一下子仿佛在邵阳胸中火烧火燎地燃烧了起来，他想站起来，可是，转念再一想：此时的他走出去站到舒雅的面前能说些什么？他自嘲地对着自己笑笑：舒雅看着好像挺温柔的，其实她要是决定了的事，很难有人能改变她的主意，去年在樟树林外，舒雅那句随着风含糊传来的“我喜欢你”甚至一直让邵阳觉得那是自己在幻听，舒雅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啊？而之后的自己，一直极力地避免在舒雅面前出现，只怕，她对于邵阳这个人，都早早地在记忆里删除了吧？就算舒雅的那句话不是他的幻听，经过了“肖娜事件”的自己，还能坦然地站在舒雅的面前吗？

　　就这样，邵阳坐在沙发上，看着朱辰逸拥着舒雅从自己眼前一步步远去，朱辰逸临走前看向邵阳的那个眼神，复杂莫辩，又或许，那仅仅只是邵阳喝多了没看清？
　　毕业了，邵阳听说舒雅果然跟着朱辰逸一起飞去了NYU，此一去，隔着千山万水，也许，他们就不会再回来了吧？或许，这一回，自己也该真正地死心了吧？

　　时光荏苒，岁月更替，转眼离毕业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里，邵阳父亲的公司经过重重审核，成功地上了市，这中间，邵阳功不可没，等一切理顺公司各部门走上正轨，回首，又是一年的深秋了。
　　邵阳生日的前夕，同学群里留在梅城的大学同学有个小规模的聚会，邵阳看到聚会出席人员名单里刘芬的名字，想着身为室友的她或许会有些舒雅的消息吧？也就报了名。
　　而这一天，刘芬果然给邵阳带来了一份意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