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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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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雅一直觉得,NY这两年的冬天好像比之前她刚来的那两年要冷上许多,冷得仿佛很多话还来不及说,就已经冻结在了空气里了,而她自觉经过了这两年,对过往,她已经止水如镜了;可是,有时,一缕风就会吹来经年的感伤,而听到某首曲子,就会荡起心湖的涟漪,原来,回忆就是一本翻旧了的书,有些情节,唯有沉淀之后,方可生香?又或许,在每个人的心里,都隐藏着这样一处忧伤的角落,都会藏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记忆,是别人无法触及亦无法到达的彼岸?而生命中的某些路,即便再孤寂,终究要一个人走下去,即便再寂寥,也要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独自入戏?
冬去春来,时光荏苒,或许时光太瘦,而我们的指缝太宽,两年时间转瞬即逝,舒雅原来跟朱辰逸约定回国的日期也已临近。
面对M教授的殷殷挽留,舒雅还是笑着婉拒了教授让她申请绿卡的提议,从始至终,她就没想过要在异邦长久停留,海的那头有她牵念的人,有她挂念的家,有她未完待续的梦,这里再好,终究,只是异乡。
在办好了学校的手续,舒雅将自己跟朱辰逸的行李提前让NY留学生服务中心托运回国之后,舒雅退掉了房子。站在门口,看着这间住了将近四年的“家”,舒雅不由得有些百感交集,曾经跟朱辰逸搬进来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回去的,却只有她孑然一身。这里有过他们太多的记忆,那就让她带着他们所有的曾经,一起回到他们最初开始的地方吧,哪首歌里唱的?“晓风未起,看云卷君向何兮,可曾共沧桑几许?谁侧畔轻呢,不如归去。”
拿着简单的行李,舒雅准备去走一走自己曾经跟朱辰逸一起议定的旅游路线,第一站就是黄石公园,她要在那久负盛名的小木屋里住个几晚,去看一看老忠实喷泉和苍凉的黄石湖。
五月份的黄石公园,已是城春草木深的时节,进入公园园区,工作人员给了舒雅一张大地图,上面很清晰的标注着各个景点:游览黄石其实并不复杂,虽然整个区域相当大,但它的主要路线就是一个8字,所有的景点就是沿着这个8字公路分布的。舒雅在前面几天游览了地图左边下部以老忠实喷泉为主的各种热泉,接下来的这一天,就进去了地图上边儿右半边的大草原,这里是野生动物最多的地方。
下了观光车,在一处地广人稀,触目只有远处的野牛、大角鹿、麋鹿的一处草原,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舒雅把地图给弄丢了,而她所在的这个地方,居然看不到一个游客的身影;走了一段路,总算看见前面有个人了,拿着地图看样子也在找出去的方向,舒雅走了过去:“excuse me?”回首映入舒雅眼帘的是个亚裔的样子,对方对着她说:“yes?”舒雅刚想开口问的时候,对方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对面穿着浅蓝T恤的男子对她歉意地微笑着点了点头,接起了电话,忽然,一串梅城话在这个男子的口中说出,舒雅不由得有些小小的激动,虽说现在在很多旅游城市或者旅游景点都能看到天朝人士,其中有不少是梅城人,但是,对于已经差不多两年没回国,一直身处校园的舒雅来说,乍然之间听到久违的乡音,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你是梅城人?”看对面的男人挂了电话,舒雅忍不住问道。
“是啊”听到舒雅一口标准的梅城话,蓝衣男子也用梅城话回答。
“想不到在这也能遇见老乡,真好。”舒雅笑着说,随后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找到了观光车,在下观光车之前,蓝衣男子有些期期艾艾地说:“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我怎么觉得你很熟悉的样子。”
正想跟他道别的舒雅听到这话,忽然忍不住哂笑了下:这几年,她虽然身在相对单纯的校园,但是,有些国际友人的“热情”确实也让她有些难以招架,为了让自己不再被“骚扰”,去年舒雅就买了个小小的铂金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如此,倒确实也让自己清静了不少。如今乍闻蓝衣男子这句有点儿类似搭讪的话,舒雅不由得有些小小的失望:这是自己的老乡呢,怎么也用起这种有点儿老套的说辞了?
“应该没有见过,可能我是大众脸吧,那就,再见了。”舒雅心里虽然在腹诽,但脸上还是保持了客气温婉的笑容,跟蓝衣男子道了再见,就转身离开了,她没有想到,她跟这个人,居然真的会再见,而他在她以后的岁月里,会是那样特别的一个存在。
一个人的旅途,说起来潇洒,真正行起来,却有着说不出的飘零和凄惶,在米国东西海岸花了半个多月时间转了一圈的舒雅,在经过了十四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抵达了梅城国际机场,下了飞机,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和明显不太好的空气质量,她却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是她长大的地方啊。
到了家蒙头大睡了一天一夜,倒过时差之后,舒雅去取了之前托运回来的东西,拿着朱辰逸的行李和自己带回来给他爸妈的礼物,舒雅心里沉甸甸的:两年了,不知道两个老人怎么样了?之前虽然也一直有跟他们通电话,但听着电话里仿若平静的声音,舒雅却不知道两个老人家是怎么渡过这两年没有朱辰逸的日日夜夜的?
敲了门,是朱爸爸过来开的门,看见舒雅,他显得很开心,一个劲地叫着屋里的朱妈妈出来,舒雅看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朱妈妈:她优雅依旧,只是比两年前见到的时候显得消瘦了很多,头发好像也一下子都白了。看见朱妈妈的刹那,舒雅开口叫了声:“阿姨”之后却哽咽地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了,朱妈妈走过来一把抱住舒雅:“孩子,你回来啦,回来就好。”听到这话的舒雅忍不住的泪水一下子滑落,如果,如果朱辰逸能一起回来,那该,那该多好啊?
朱妈妈拉着舒雅刚在沙发上坐下来,此时,门外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朱爸爸一边喊着“谁呀?”一边走过去开门,进来的人却让舒雅忍不住一呆---竟然是在黄石公园偶遇的那个蓝衣男子?不过今天他穿的是白衬衫,不是蓝T恤,被朱爸爸让进了门的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舒雅之后,也忍不住一愣:“你,你怎么也会在这儿啊?”
这时朱爸爸走了过来,看着舒雅和对面的男子四目相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说了一句:“我来介绍下吧,这是辰逸大学的同学,后来也一起参军去的凌子桦,这个”朱爸爸看着舒雅和坐在沙发上拉着舒雅手的朱妈妈,顿了一下说:“这个是我们的干女儿,舒雅。”
舒雅听到这句干女儿,忍不住想起了几年前,当时因为外婆的事朱辰逸陪她回国;后来出国前,她爸妈特地请了朱辰逸爸妈一起吃了顿饭,算是谢谢朱辰逸陪她回来,也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出去,这顿饭也算是给他们俩饯行了。那时候,两个爸爸喝酒喝到酣处,朱爸爸看着辰逸妈妈拉着舒雅的手不舍得放的样子,笑着说:“你那么喜欢雅雅,就认了她做干女儿吧,也成全了你一直没有女儿的遗憾了。”记得当时,说完这话哈哈笑着的朱爸爸还被辰逸妈妈嗔怪地说他又喝多了,可如今,失去了朱辰逸的两个老人,如果有个女儿,是不是能稍微弥补点儿什么呢?
想到这里,舒雅转过头,轻轻地对着辰逸妈妈喊了声:“干妈。”“真乖,好孩子。”辰逸妈妈笑着应了声,转身却忍不住抹去那夺眶而出的泪:如果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年轻人是辰逸,那该有多好,如果……
舒雅和凌子桦一起告辞了两个老人出来,走在小区里的时候,并排走着的两人一直沉默着,忽然凌子桦开口了:“我确实见过你,那天在黄石公园分开后,我想了很久,总算想起来了,有一年,在F大附近的招待所,朱辰逸生日,你穿着一身白色的汉服,对吧?”
“哦,那天啊,那天你也在?”舒雅想起了那次穿着汉服的自己,从化妆舞会上被朱辰逸拉着去招待所过他的生日,后来,她好像还喝醉了;那时,她穿着那身从学姐那借来的汉服,为着的却是一个仿若前世记忆里的人……
想到这里,舒雅摇摇头,仿佛要摇落一些什么不愿回首的过去:“那一天朱辰逸说这些都是兵哥哥,叫我都喊你们哥哥,其中就有你?”她转首笑着看着凌子桦。
“是啊,后来朱辰逸送你回来后我们继续喝酒,结果你猜怎么着?”凌子桦回想起旧年的一切,眉飞色舞地说起了当年的种种。
“怎么样了?”舒雅饶有兴致地问,听着凌子桦说着她所不知道的朱辰逸的种种,想象着喝醉了酒引吭高歌的朱辰逸,舒雅脸上不由得漾开了两个深深的梨涡,是的,年少轻狂,幸福时光啊,若时光能停留在当时的那刻,那该有多好啊?
几天后的五月二十日,一个微雨的下午,舒雅拎着一个小小的蛋糕走进了阔别已久的F大的鸳鸯藤园。这几年,F大的这个园子也成了“网红”了,这里的鸳鸯藤的名气直逼武大的樱花,引得万千游客竞折腰,好在F大的管理还是很到位的,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是雨天的关系,园子里的人倒也并没有像平日传说里的那么摩肩接踵。
舒雅找了个角落的亭子坐下,静静看着正盛放着的鸳鸯藤,每年的这个时候,是金银花盛开的时节,F大的这些鸳鸯藤,跟舒雅毕业那时候比起来规模那是要大上许多了,成片成片的藤蔓交织缠绕,成片成片的金银花交颈而卧,金色和白色的花交相辉映,在那被雨水淋得更显绿意盎然的叶子的衬托下,美得超凡脱俗。
舒雅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点上,依然还是拿出手机,那首出国之前跟朱辰逸在这过生日时播放的生日歌,又一次在这里响起;还是这个园子,还是这个蛋糕,可是,昔年那个笑着吹灭蜡烛,笑着许愿的人去哪里了?他还会有回来吃蛋糕的那一天吗?
亭子外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园子里的游人也渐渐地都散了,听着和着风雨声的“happy birthday”的音乐,自从朱辰逸失踪后从未落过泪的舒雅,忽然之间,止不住的悲哀涌上心头,舒雅咬紧嘴唇却还是止不住从心底涌出的阵阵伤痛,随着这漫天风雨,她,泪如滂沱……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在舒雅身边,关心她的嘴唇是否会被她自己咬伤了......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