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旧时光》萧子湮

14、第十三章

　　最终，舒雅还是留在了F校，原因其实很简单：妈妈不舍得她离家那么远，也不想唯一的女儿再去当兵，因为在妈妈的想法中，当兵是件苦差事，曾经舒雅爸爸当了那么多年兵，身为军嫂的妈妈，感受不可谓不深。

　　而舒雅自己，本来也就不是很想去军校，何况恋家的她也不想离家那么远，就这样，最终，舒雅和那身军绿色就这么擦肩而过了。很多年后，舒雅也想过，如果当初她真的转校去了军校，那么是不是所有的人生轨迹就会因此而改变？

　　而她当初那么坚定地选择不去军校留在了F大，是不是邵阳在F大也是原因之一？

　　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而对于舒雅来说，军训结束了，她的大学生涯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也不知道是不是拜军训所赐，舒雅这名字在初初开学的时候，就在系里被莫名传开了，这也直接导致了选举班干部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就成了候选人。

　　班委会名单的产生，跟F大以前的传统一样，是由老师、同学推荐和自荐产生，选班干部那天，等舒雅到教室的时候，赫然看见自己的名字已经在黑板上了。对于舒雅来说，这个班干部还真不想干，她从小就不是很习惯让自己站在众人面前，但是，对于有些对自己未来很有规划，很有计划的同学来说，在大学入选班委，却无疑是个好机会；因为作为班干部，入学生会的可能性就比较大，这对以后的入党、留校或者其他，都会起不小的作用，至少在跟老师和系里其他社团的接触上，机会要比普通学生要多得多。

　　F大的文学院舒雅她们这一届有五个专业，中文、新闻、广电、戏影、汉语言。其中，就中文系和广电分了好几个班级，其他的系在那个时候，基本上一个系就是两三个班的样子。最终，经过同学们的无记名投票，舒雅成了中文系一班的班长。

　　大学跟高中最大的不同，可能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跟在中学时代处处有人约束管制相比，在大学里，学生就好像是被关了很久的小鸟，一下子从牢笼中被放出来了一样，特别因为读的高中是重点高中，那三年，学生们好像只为考大学而生存似的，平时顶多也只是稍稍恶作剧一番，算是调剂一下紧张的生活。但是，进了大学，课去不去上，没人管你，上课是否认真听讲，也没人管你，而下课了老师基本马上就走了，至于你听懂与否，则完全是自己个人的事。
　　对舒雅来说，好在自己本身的兴趣跟中文系的课程也都比较吻合，所以，很多专业课的书本，对于她来说，就跟平时看的课外书没什么大的区别：现代汉语、古代汉语、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当代文学、语言学概论、中国古代文化，这些专业课的内容本就是她平时闲暇也会看的书，再加上老师上课旁征博引，说的内容也都让舒雅很感兴趣。所以，舒雅基本上不会缺课，而且每每上课就听得津津有味，就这样，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
　　不得不说，兴趣真的是最好的老师，当一切课程跟自己平时的喜好完全一致时，舒雅多年在文学方面的储备似乎终于找到了出口，她的整个学习状态是游刃有余而又兴趣盎然。大学第一年的期末考试，系里面的榜单上舒雅的名字赫然排在前三位。
　　成绩是否很优秀，舒雅倒也无所谓，毕竟，她做了很多年的“凤尾”，对成绩的优秀更是“体会深刻”，但是，在F校这样一个在梅城也算得上是名校的学校里，自己能有这样的成绩，并且同时被老师和同学们喜爱着，这对于在中学时代一向默默无闻，成绩平平的舒雅来说，在自信心的提升上来说，好像获得了一个质的飞跃，或许，被认同，始终被群居动物属性的人群在意着？
　　而由此带来的最大的差别是，跟以前中学时代相比，舒雅变得开朗很多，跟同学也更能打成一片，到了大一的第二个学期，她参加了学校广播站的竞选，成了校广播站的一员。
　　F大中文系本身就才女如云，广播站需要的稿件完全不成问题，反倒是系里组织起什么活动来，总是感觉阴盛阳衰。因为整个系里，一百多号人，男生不到三十个人，只听见到处一片莺莺燕燕。而且这三十多个男生里，有部分，不知道是读了中文系受影响的关系，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看上去总是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挺拔的，有些肖似吴奇隆的校足球队前锋----邵阳，成了中文系不少女生心目中的“王子”了。
　　说起来，这半年，舒雅跟邵阳的关系处得也很特别，在经过了为期二周的军训之后，似乎他们之间已不再像初中的时候那么视对方如空气，而且每周他俩基本都会一起乘公交车回家，然后周日下午再一起来学校。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两人之间总是有些说不出的隔阂，在舒雅面前，邵阳不再像初中两人一起吃饭时那么自在，话也变得很少，而平时还算健谈的舒雅，在邵阳面前，好像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同班这么多年的两个人，在一起时，反倒比平时关系一般的同学，显得还要没话讲的样子，这样的相处让舒雅感觉很不自在，她想或许邵阳也会有同样的不自在吧？

　　舒雅也曾试着跟邵阳沟通过，说是不用特意迁就她的时间一起回去，她自己乘车回去也没什么问题，可每周末差不多到了放学时间，邵阳还是依然会发消息给舒雅，然后，约好时间一起去车站。

　　公交车站，每到周末的时候，人总是又多又挤，如果不是邵阳，舒雅觉得好几次她根本都不可能挤上车去，更不用说能找到一个可以站立的角落了。而每当邵阳用背挡住人群，将舒雅护在那一方小小角落的时候，总会有种感动和心安的感觉，悄悄在舒雅心底升起，可是对着沉默的邵阳，舒雅依然不知道该怎样打破两人之间那仿佛有些尴尬的屏障。

　　不得不说，人真的是种适应性很强的动物，刚开始的时候，因为人多气闷，舒雅还会难受晕车，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每周两次的舟车劳顿后，舒雅晕车的毛病居然不药而愈了。而当舒雅不用在车上跟晕车作斗争之后，她才有心思慢慢地体会其他，虽然这一路上，她跟邵阳两个人之间的话依然很少，但是，气氛却渐渐变得好像很好的样子，虽然在身边的这个人经常还是沉默着不太说话，但在邵阳身边，舒雅经常会有种心安愉悦的感觉。而看着舒雅跟邵阳总是在周末同时进出，同学们自然要打听他们的关系，而每每在这个时候，舒雅只能实话实说的说出了“老同学”三个字。

　　毕竟，除了这个老同学的关系，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能更准确地形容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渐渐地，系里班里的几个同学，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舒雅跟邵阳的老同学关系，于是忽然之间，舒雅就变得很“抢手”，好几个同学托她带东西带信给邵阳。拿着这些烫手山芋，舒雅左右为难，给邵阳吧，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给，不接吧，那些同学一个个都陪着笑脸让她带一下，她该怎么去回绝？

　　终于，在一个周末回家的路上，在两人一起走向车站的途中，舒雅支支吾吾地跟邵阳说：“那个，邵阳啊，我这里，有些同学叫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你看，什么时候你方便的话，我拿给你？”

　　“什么东西，谁的？”邵阳转头瞟了舒雅一眼。

　　“就是同学的，呃，女同学的，你知道的，信啊小礼物啊什么的。”舒雅吞吞吐吐说着，但总算把话给说出来了。

　　“你倒很大方的嘛，就这么把我送作人情啦？”

　　听声音还好，舒雅偷偷地瞄了邵阳一眼，看他脸色似乎还挺平静，但眼里却半点儿笑意也没有，以舒雅对他的了解，完了，这回估计是得罪他了，看样子是生气了，还生气生得不小。

　　舒雅赶紧补救：“你不想收那就算了，我星期一返校了就退给她们去。”

　　邵阳轻哼了一声，脚步忽然加快了，这腿长脚长的人，一旦加急了步子，舒雅怎么跟得上？跟了一段时间，看他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舒雅也有点生气：我干嘛要追着他，干嘛要跟他走啊，我自己走自己的。

　　看着邵阳背着书包在前面渐行渐远，舒雅反倒走得越来越慢了，一边走，她一边想：邵阳这是生得哪门子的气？要说一般男生收到这些东西不都是高高兴兴的么？有人喜欢你还不好啊？

　　当然，舒雅也不是榆木疙瘩，邵阳每周陪着她一起回家时，她也曾想过，是不是他对她有那么点儿意思？可是，开学到现在半年多了，两人每周一起结伴同行，可从来没见他对她有过半点儿其他意思或者表白；舒雅寻思着，那或许邵阳真的仅仅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老同学吧？再说，有时候他们也会约好和江倩一起回去，那就是三人行了，而江倩在的时候，邵阳对江倩的照顾与对舒雅一般无异，这不得不让舒雅对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人家就只是当你老同学，你多想什么呀？

　　可是，这次，邵阳好像真的生气了？是怪舒雅多管闲事？

　　舒雅一路这样寻思着，很快也就到了车站，车站上，等车的人一如既往的多。

　　等了一会儿，车子就来了，人们争先恐后地上车，看看反正也挤不上，舒雅索性不挤了，想着等最后一个上车，或者实在不行就等下一班公交车吧。

　　可是，平时已经很挤的车子，这天好像人特别得多，而且在上车之后，门口边上站着的几个看着有些流里流气的男人，一直往舒雅身边推挤，她只能拼命往角落挤去，可是那几个人如影随形般还是不依不饶。舒雅急得脸通红，看了看站在另一个角落的邵阳，舒雅咬咬嘴唇，低下头，将书包尽量往自己身前推，无力地护着自己，拼命忍耐着那几个人的推搡。

　　总算到了下一站，靠站停车的时候，有几个人下车了，车子的拥挤程度稍微减轻了一点儿了，这时，舒雅看见邵阳从他原本站着的角落里挤了出来，然后拉着舒雅往另一边显得稍微有那么点儿空的角落挤去，那几个男人看见有人出来，也就不再象之前那样盯着她了。

　　从初中，到现在，可能是舒雅太好运，或者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这样的遭遇她基本上还没碰到过，被那些陌生人围住的那一刻，无助、慌乱和被碰触的恶心感，在被邵阳拉着走的那一刻一下子就爆发了，她低着头咬着嘴唇，含在眼眶中的泪一下子滑落了下来。

　　当舒雅在角落的位置站定，当邵阳如往常那样背对着人群，撑开双臂挡住挤搡着的人们的时候，舒雅心里一下子百味杂陈：一向自诩坚强的自己，原来是这么软弱没用，原来离开了邵阳的保护，她竟然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想到被那几个浑身散发着说不出味道的男人围住推搡的可怕经历，舒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车到了终点站了，舒雅和邵阳要再换乘不同的车回到各自的家，在走向车站售票大厅的时候，舒雅叫住了走在前面的邵阳：“刚才，谢谢你。”

　　“以后，我不会再丢下你，可你，也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来气我，行么？！”邵阳回头盯着舒雅说。

　　“我怎么气你了？你不想要那些东西，我回去退给她们就好了，这次，就算我多管闲事，对不起。”舒雅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被邵阳硬邦邦的一句话扔过来，直觉得就以牙还牙的一句话扔了回去。

　　“你，你每次都是这样，以前这样，现在，还这样。我只是想静静的，在边上看着你，这样，也不行吗？！索性，这次，咱们把话都说清楚了。”邵阳好像被舒雅的话刺激到了一样，似乎连脸色都一下子变了。

　　舒雅被他拉着手腕往车站旁边的KFC走去。

　　进了KFC，这个时候不是营业高峰时段，所以人也不是很多，邵阳去要了两杯饮料。

　　面对面地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邵阳开口了：“我们同学到今年已经第七年了吧？说实话，在初中那时你给我那张纸条之前，我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只觉得喜欢听你说话，跟你在一起吃饭很开心。再后来，你的那张纸条，确实让我难受过一阵子，应该也就是自尊心受伤的那种难受吧？”

　　舒雅想开口说话，邵阳摆摆手说：“你不要说，让我把话说完，否则我可能就没有勇气再说了。”

　　“还记得初二的那次六一汇演吗？当你跟朱辰逸站在舞台上对唱的时候，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凭什么生气？你有你的考虑和压力，而我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那样，或许有一天你看我的眼光就不会再象看到空气一般了？那之后我就不再生你气了，可是，我，我自己，也没有就立马变得更好，所以我也依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

　　“到了初三，成绩的差距一下子拉开了，虽然你跟我的差距不算很大，但是，我总觉得考得比你差的话，你一定会从心里就更看不起我。就这样，初中高中一路这么走过来，补课熬夜，每次成绩进步点儿了，心里就会暗暗地窃喜，想着，下次，自己是不是能考得更好一点了？为的，不过是不被你看低。可是，你却从来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你总是和其他同学有说有笑，对我，却依然视而不见。”

　　“高三，填志愿了，我想，或者我们进了同一个大学，就会有不一样的局面了吧？所以，在知道你填了F校后，我也毫不犹豫地将F校填了第一志愿，好在，还算幸运，我们果然进了同一个学校。可是，我没想到，进了大学的你，变得更加让我感觉遥不可及，唯一可以单独跟你相处的，就是这每周两次在路上的时间，虽然我们依然很少说话，但是，这段路程，我总希望能长些再长些。”

　　“可是，今天你却在帮我带情书，难道，我做的一切，我对你的......”邵阳顿了一下，眼光灼灼地盯着舒雅说：“你丝毫都感觉不到吗？还是，只要一牵涉到跟同学的情谊有冲突，我就是被轻易牺牲的那一方，永远就是最无关紧要的被舍弃的那一个？”邵阳此时看上去有点激动的样子。

　　“今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要其他人，她们再好也跟我没关系，从始至终，我只想----”他停了下来，深呼吸了一下，吐出几个字“和你在一起。”

　　而舒雅，睁大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两眼似乎发着光、一脸激动地盯着她的邵阳，在这几个字入耳的时候，已经石化。

　　欲辨已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