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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雪霏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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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芜说病人不能劳累,不过大半个时辰又催猗信回床上躺着,要他裹好被子后开窗通风。
猗信大户出身,虽然对于吃穿用具没什么研究,但是在苏芜这里住着十分舒坦也看得出苏芜生活上的讲究。苏芜的房间坐北朝南,是四合院中的正房,租这间想必租金也要比其他几间贵上不少。冬天的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照的屋子暖热适宜。而苏芜一开窗,呼啸的风便也肆意地吹进了屋,一下子就吹尽了攒下来的热气。
猗信竭目望去,至远处都是白了头的青山,候城四周山环水绕,百年前是东北异族王庭所在之地,后被收归中原成了东北要塞,靠着长白一脉,倒是北方难得的富奢之地。
苏芜见猗信歪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发呆,阳光下细小的尘埃飞舞,一个个金黄色的小光斑绕着他打转,苏芜倒也觉得,时光难得这般安宁闲适。
从外间取来药材,也不劳烦前院的小斯帮忙了,苏芜将开给猗信的药自个坐在窗下挑拣研磨了起来。
“大冬天不好好在洛城待着,跑来候城做什么?”猗信从窗外回过神又开始盯着苏芜利落洒脱的捡药,听到苏芜头也不抬的问道。
“来逛逛,赏雪。”猗信想了想后简单的回答。
猗信从小就被教导,要读书入仕传承门楣,猗父是猗家独子,京官外放死于任上,那时猗信刚满周岁,皇帝感念猗家忠臣良将世代效忠,封猗府老夫人一品诰命,从此也注定了襁褓中猗家独孙的宿命。
然而,猗信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想做官,甚至延续不了祖辈们的功绩又谈何超越。幸好乡试中举,趁着皇帝忙于削蕃取消了第二年的会试殿试,猗信终于决定要出来好好喘口气。不顾老夫人软硬兼施的阻拦,还是猗信的母亲劝说老夫人男子汉志在四海,游历一番也能助起后日成就,老夫人才松了口放猗信一个自由。
猗信装着自己的宝贝们几乎连夜就收拾好了行李启程来到了这候城。
“你倒是好雅兴,我祖上也是洛城人。”
“这么巧,苏兄竟与我是同乡。不知苏兄是如何来了这候城?”猗信的眼睛亮亮的。
“家祖被贬。”苏芜说的云淡风轻,语气和谈及他事一般无异。
“竟是这样么……宦海沉浮本是常事……”猗信淡淡的叹了口气,太阳底下本无新事,这起起伏伏不也是日后自个要面对的吗?后生晚辈不过都是前仆后继罢了。
在苏芜家里又住了两日,猗信和苏芜越发熟稔,苏芜见猗信对北地风光心向往之的模样,那是无忧少年独有的对于什么事物饱满的热情。苏芜有心成全少年情怀,承诺一定会尽一尽地主之谊。
猗信恪守礼节,从来没翻动过苏芜那一架子的书,倒是苏芜见猗信倒在榻上翻着自己带来的游记抱怨,自古北地就缺少地方志后,对猗信道自己有一本只在北地一代发行的长白一脉的地理志,让他自己翻找一下。
“商君书?法经治安策?”猗信惊讶的看着苏芜这一架子除了小半的医书外的书册。“苏兄可有科考之意?”
“没有。”苏芜端着茶依旧淡淡。
“那这……”猗信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苏芜这些书一看就是翻过了不只一遍,还不只当世闻名的这些,连先秦政法书籍都有,猗信出身天下三大书院之一的洛城书院,见过的如此博览的学生也是不多的。
“同你好山好水好书好诗一般无二。”苏芜虚指了指猗信的那堆杂书。
“这怎么能一样?”猗信有些急了“苏兄可知今年科考策问题目为何?”
“略有耳闻。”
“那不知苏兄是何想法?”猗信灼灼的盯着苏芜。
苏芜目光深邃的瞅了猗信有一会儿后,放下手中的茶,打开几案下层的抽屉,又从最下面抽出一打纸递给猗信。
猗信赶忙接过来,越往下看越心惊,再抬头时满眼都是有些痴愣的敬佩。“苏兄,初见你我便觉得你为人自信谦和,处事进退得宜,更有魏晋风骨。苏兄你若说你不屑为官我也是信的,只是苏兄如此真知灼见,埋没于此,倒是可惜了。”
苏芜嘴角抽动两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不是就算孔圣人在你面前,你也没有比现在更加高山仰止的态度了?”
“苏兄!”猗信眼角微横,无奈的瞅着苏芜。
“我说的有错?”苏芜依旧笑意不减“我哪来的你说的那等傲岸节操。你可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家祖被贬?”
猗信点点头。
“家祖洛阳候苏威,先帝下诏,苏家子孙,永世不得为官。”
“啊……”猗信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洛阳候苏威,因知长沙王谋反而不报被处斩,九族尽皆流放,此事亦有百年了。
苏芜长袖一摆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更显消瘦“那些书你若喜欢,回洛城的时候便送你带走吧。”
猗信一时五味杂陈“多谢苏兄,苏兄挚爱不敢夺。不过苏兄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不觉交浅言深了吗?”
苏芜笑意不改“或许吧。”
猗信低下头望着苏芜的一纸针砭时弊的策论不再言语,观其谋略心胸,猗信不得不多想,苏芜真的是坦荡直言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