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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倾盖如故 ...

  •   虽说已经立春十多日了,可候城的天气一直与寒冬无异,今日自早上起更是天色沉沉,一见就是要下雪的样子。猗信让小童今日只管休息不用做事,把自己关在屋里随意翻着书。
      猗信并非候城人士,只是这个冬天客居此处,听当地人讲今年雪少又迟不仅有些感叹自己运气不佳,《东北博物志》里描述的白毛风鹅毛雪年年到此地,今年却偏偏没有过,虽然不能说自己白来一趟,不过还是有些遗憾的。
      猗信吃过中饭见果真下起了雪,不过却是细碎小雪,忽而绵密忽而稀疏,也是来了此地多见的那种,便顿觉无趣,想着倒不如睡一觉,也不算辱没了这天昏地暗的光景。怎料刚起这念头就听到了院里规律的敲门声。
      远远见着有车马停在门口,猗信想不出个所以然,撑起立在廊下的油纸伞匆匆跑去开门。
      “苏兄,是你!”见到了门口等着的人,猗信瞪圆了眼睛,惊讶喜悦之情满溢而出。
      撑着白底落梅二十八骨伞的青年对着猗信笑意冉冉,纤瘦高大的骨架撑着,灰色的冬袍穿在身上也不见臃肿,配着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盎然飞雪,倒衬的青年温润脱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我知今日有大雪,便备齐全了物事赶紧来找你。”
      “苏兄快进来。”猗信拉着苏芜,快步引他进屋,示意刚从自个房间跑出来睡眼朦胧的小童去赶马车。
      苏芜喝了杯猗信递过来的茶,又翻了翻他案上的书稿,都是些闲书杂书,地理志,博物志,游记,诗集等,还有古往今来写梅写雪的诗词歌赋都由猗信抄来练笔了,不禁莞尔一笑。
      “苏兄笑什么?”指挥小童架好苏芜带来的红泥火炉,一回头就见他笑的开怀。
      “我知你这个冬天在候城待的甚是憋闷遗憾,今日来,就是希望能了你夙愿的。”
      “与苏兄廊下听风赏雪,还有热酒推杯换盏。愚弟哪里还有什么遗憾。”
      猗信一直认为,此次候城之行最值得的就是认识了苏芜这个人。刚来到候城就因为路途颠簸和水土不服而染上了风寒,自己是发热发到昏了头被抬进城的,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医馆,昏昏沉沉直觉有人照顾自己竟比跟了自己多年的小童还要舒服,醒来便见到了苏芜。
      床头一灯如豆,猗信只见一人正缩在自己不远处的摇椅上打瞌睡,穿着身白衣,昏昏暗暗的看不清长相,不过应当很年轻。外面正好传来更鼓的声音,听到声响摇椅上的人便醒了,对上那人一双清亮的眼睛,猗信心中一荡。
      “呦,举人公子醒了?”白衣青年起身两步走到床前,端起烛火细细打量猗信,又是摸额头又是把脉。“唔,退热了,再有反复低热也不打紧,再咳嗽些时日也就痊愈了。”
      猗信心中微震,这么年轻的青年竟然是名郎中,不过纵然年轻,观他言行举止却令人生不出不信服来。
      “举人公子可是渴了饿了?”白衣青年拿起一旁水盆里的帕子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道。
      猗信再听到青年的称呼瞬间窘迫的红了脸“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我叫猗信,先生直呼名字吧。”
      “你那小童可没有你这样的客气,颐指气使啰哩啰嗦,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话,我要是治不好他家举人公子,他家远在洛城的老夫人也定能手眼通天到这候城要了我的命。”
      “咳咳咳---”猗信更加窘迫,一着急反而喉咙痛仰难耐,咳嗽的说不出话。
      白衣青年哎呦一声,赶紧帮猗信侧过身给他顺气。
      “先生莫听…咳咳…那混账胡说,我…咳咳咳…先代他给您陪个…咳…不是。”
      “行了行了,这样的话我不会往心里去,毕竟十天里八九天听的都是类似的话,没想到你脸皮竟这样薄。”白衣青年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叫苏芜,是候城济仁堂的郎中。”
      猗信停了咳嗽,再次向苏芜拱手致谢。接着就要翻身起来。
      “要做什么?”
      “请问茅厕怎么走?”也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不过比起渴比起饿来,确实有更要紧的事。
      “哦,是我忘了。”苏芜恍然“你睡了一日多了是得先去茅厕。”
      苏芜帮猗信穿好棉袍也裹好自己的就要一起出门。
      猗信见苏芜也要跟去马上说道“我自己去就好,不劳烦先生了。”
      “你烧的软手软脚,万一掉进茅坑里了要我怎么办?”苏芜对待患者习惯了快言快语,早些年刚做学徒的时候还能理解患者的窘迫,还能耐心疏导两句。年数久了对于日日一样、人人一样的窘迫就不耐了起来,快言快语已是习惯。
      不过见眼前的青年,面上又漫上了红晕还是解释道“医者父母心,你不用这么不好意思。”
      猗信正了正脸色,也不再扭捏又道了声谢就随苏芜出了门。
      转出了这间屋舍,猗信借着月光看到这是个四合院,院子里有层薄雪,候城真的好冷,连月光都要比洛城的清冷。
      折腾了一趟回来,本来在外间疲惫昏睡的小童已经醒了,看到自家公子呜咽一声就扑了上来。
      苏芜眉头一皱嫌弃地说道“得了得了,去把外间火上的热粥拿来。吃完了让你家公子再睡一觉,我去煎药。”
      小童竟似是惧怕苏芜一般,嗫嚅两句就不再扒着猗信唠叨,听话的去外间取粥了。
      待猗信再醒来,天已大亮了,而苏芜正坐在桌前看书。
      “先生今日不出诊?”猗信好奇。
      苏芜抬眼“你家小童付我的诊金包了我今天只需好好看顾你。”说完转去外间端了碗药进来“喝完就起来在屋里走走,好的快。”
      “这是你家?”猗信细细打量,屋子分里外两间,里间床榻被屏风隔开,屏风外一面墙前立的都是满是书的书柜,另有一张案台,文房四宝摆的整整齐齐。若说这是个郎中的家更像是个读书人的家。
      “差不多,和几个坐诊的郎中租了一个院子,与济仁堂隔了一条胡同,每月我都有一半时间住在这里。”
      “叨扰先生了。”
      “不叨扰,你家小童付了钱的。”苏芜神情淡淡,别人谈钱便俗,苏芜那幅不过心的样子把钱放到嘴边倒是脱了俗。
      “公子。”这时小童忽然从外间开门,先是怯怯地瞅了苏芜一眼见苏芜不阻拦才继续说道“公子写封平安信给老夫人吧。”
      猗信一拍脑子,倒把这件大事忘了,借了苏芜的笔墨,洋洋洒洒就写完了一封家书。封好书信,想起苏芜昨晚的话,猗信忙又叮嘱小童道“出门在外要谦逊有礼,不得骄矜跋扈自持身份。”
      没等小童应承,一旁的苏芜先笑了“出门在外,谦逊跋扈要看对什么人什么事,你这趟去驿站送信还就得跋扈着。”说完苏芜的目光换了人对着猗信“你没听说过,越是穷乡僻壤越是势利么。”
      猗信虽然缺少在市井里摸爬的经验,但他听苏芜这样子说便知他说的确实对,只是对这样的现实颇有些无奈“先生说得对,受教了。”
      苏芜将猗信无奈的神情看在眼里“不过痴长你几岁,不要叫先生了,你若愿意,就叫一声苏兄吧。”
      “当然愿意,苏兄。”听到苏芜这样说,猗信一时竟喜形于色。
      古语有云: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其实初见苏芜,猗信便结了交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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