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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个阎君我会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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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阎君今年不过才几百岁,还是小孩子心性。在老爹失踪之前,在地府一直过着优渥的小少爷的生活,也没人告诉他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懂担当”之类的屁话。天大地大,老爹最大,没什么事是他老爹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还有他老娘。
可是这下黑白无常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小阎君了,趁着天庭派的新判官还没来,可得露个脸,说不定可以加钱。
黑白无常找到小阎君的时候,小阎君正窝在房间里,他没有穿亵裤,两条长腿架在另一张金丝楠木的凳子上。金丝楠木,本就不是活人用的木头,小阎君也不是个活人,甚至不是个人。房间里点着几盏暖黄的琉璃宫灯,看起来比阴暗的地府要明亮些,有些昏黄的光照着他清而秀丽的脸,这张脸看起来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小阎君看起来可真是不像个阎君,他没有穿的黑漆漆的,身上青色的纱衣叠了三层,宫灯温柔的光影照着他的脸。他的脸上没有影子,可是心里却是有影子的。暖色的光趁着本就温润的脸更加温润了起来,他和老阎君长得极像,都是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一双狭长的眼睛、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只那一双温柔的灰蓝色眼睛像极了母亲孟婆。这样一张脸任凭谁都会觉得清心寡欲淡而无味,唯独两片嫩芍药似的唇瓣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他眉心那一点朱砂,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画上的。他三重轻纱挂在嫩藕似的手臂上,里面又叠着两层白交领里衣,领口绣着一只仙鹤,这鹤绣的不是很好,大抵是地府的人没有对这种鸟的想象力,针脚精美,但却很板、没有生气地停在衣领子上。
小阎君大抵是这儿唯一一个有生气的家伙了吧。
“小阎君。”白无常走了上去,谄媚地跪下。
“起来吧。”小阎君倒是不在意,将两条腿从凳子上拿了下来,坐的很端正:“我父亲,回来了?”
“没有。”黑无常摇摇头,看起来很是丧气。
小阎君听了这个,倒是添了几分怒气,使劲一锤桌子,瞥了一眼哆哆嗦嗦的黑白无常:“你们去找了吗?”
“没有找到。”黑白无常的声音哆嗦的有些厉害:“我们哪儿能白日里出去?”
“天宫去找了么?”小阎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们是废物么?五百年了,五百年了都够把天上人间掘个遍了。”
“我们?我们可是进不了天宫的。”黑无常的嗓音很低沉,带着某种很不满的情绪。
小阎君很不满地又是一拳头砸在桌上,白藕似的手上有了几分红意,唏嘘叹了口气:“母亲知道么?”
“知道。”
“母亲怎么说?”
“孟婆大人说,小阎君也年纪不小了。”白无常笑得很谄媚,但是看到小阎君的面色,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阎君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三层纱衣摇摇曳曳地垂在地上:“这个阎王,我不当。”
“小阎君您可别闹了。”白无常有意无意地像讨好面前这个肝火旺盛的年轻人:“您可是整个天下唯一有能力继承阎君冥府之主的人啊,您若是不当这个阎王,还有谁当呢?”
“我不当,谁爱当谁当去。”小阎君撅起了嘴,双手抱在胸前:“我要我父亲。你们两个连我父亲都找不到,等我父亲回来,我要让他们扣你们工钱。”
“我倒是想当。”黑无常小声嘟囔了一句,还好声音不大,小阎君没听见,但是一旁的白无常可是听见了,一只苍白瘦弱的手偷偷掐了他一把。
听了这话,黑白无常可都有些炸了,他们两个忙退后一步,抢白道:“我们可是都去找了,可找不到大人。”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没事来找我,一定没什么好事。”小阎君瞪了一眼白无常:“水果糖。”
白无常听了这话,可是脑壳都疼了。从阎君第一次离家出走,为了哄好小阎君,给了他一颗人间的人贿赂他的水果糖之后,小阎君似乎对这种整个天上地下都没有,只有人间有的东西产生了十足的兴趣。之后白无常每次收贿赂,都一定要一袋子水果糖。小阎君这么多年,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小孩子脾性。
白无常忙不迭从怀中掏出一颗水果糖来,毕恭毕敬地递给小阎君。
小阎君剥开糯米纸,将糖塞进嘴里。糖在嘴里一点一点化开,小阎君皱着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
“孟婆大人的意思我们也问过了……”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毕恭毕敬地低着头:“整个冥府,只有您有资格继承阎君的三样法宝。”
“我父亲的三样法宝呢?”
听了“法宝”,小阎君似乎有了些兴致,灰蓝色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这三样“法宝”,可是父亲唯独不许他碰的。
一曰“镇魂尺”,放在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二曰“生花笔”,除了判官那支判官笔,便只有父亲这支,唯独这第三样,这天上地下都没有人知道。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水果糖的甜味去了,小阎君的兴致似乎也淡了。
“我不想当阎君。”小阎君一向温和的眼睛忽然变得冷得要命:“我不想变得和父亲母亲一样。”然后他一抬手,指着面前的黑白无常:“也不想变得和你们两个一样——”
黑白无常还以为小阎君要说出什么蕴含哲理的醒世名言,一个“丑”字从小阎君的口里吐出来。黑无常倒是不以为然,白无常捧着自己的脸,直瞪瞪地等着小阎君:“我不美么?”
小阎君倒是不想回答,继续坐了下来,斜靠在桌子上,两条长腿架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
他端详了白无常半晌:“没有那条长舌头,倒还有个模样。”
“我们倒是不在意。”白无常打定了主意,攥紧了拳头,咬住了牙关:“只是天宫的人,好死不死,派了个新判官下来。若是阎君在,一定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是啊。”黑无常附和道:“这不摆明了欺负我们冥府没人么?”
“本来这里就没人,这儿到处都是鬼。”小阎君嘟囔了一声,胳膊肘撑住脑袋,饶有兴趣地听着:“他要来就来呗。”
“小阎君……”正当黑白无常还有什么要说下去的时候,却被小阎君封住了嘴,似乎有某种力量将他们两个直接丢出了小阎君的屋子里。黑白无常此刻站在门口发愣,黑无常脸上露出的笑难看的像哭,白无常脸上露出的哭好看的像笑。
“这个阎君我会当。”一声叹息从房间里幽幽的传了出来,房里暖黄色的灯灭了,徒留绿色的幽幽冥火在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