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不当家》慕君子

4、你们两个今后再来，就抓你们去炖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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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桥头站着盛汤的妇人，看上去已经很苍老了，她还是那样一袭灰色的长裙，熨得一丝不苟，这长裙看起来素的要命，没有那一层撒银丝的罩纱。这种蟹灰色很净，像是褪了色的天真。华发如雪盘在脑后，唯独那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温柔如初，如小池塘里干涸的水。她脸上的皱纹很多，一层一层堆叠在巴掌大的脸上。除了年岁之外其他的都没有变，只是她身上没有那股浓郁的香气了。
　　黑白无常看着如此的孟婆，张大了嘴，舌头都差点掉在地上。许久不曾见孟婆，倒是没想到孟婆便成了这般模样。
　　“你们来找我，是为的阎君吧。”孟婆很平静，似乎早已猜到他们的来意。
　　“是。”黑无常说道，白无常暗地里使劲掐了一把黑无常，细长的眼睛笑起来很媚：“不不不，不是。”
　　“你们看到我，怎么这么惊讶呢？”孟婆摸了摸自己老迈的面颊，一连盛了好几碗汤，嘱咐了几句那个给她打着下手的小鬼。
　　孟婆走在黑白无常身前，不久就走到了一个没有鬼的阴暗处。只见她轻轻一抚面颊，顿时化腐朽为神奇。枯死的老树上长出了翠色的新叶，皱纹和多余的面颊一点一点剥下来，像剥树皮似的，不多久就露出了本来那一张脸，蛋清一样光滑的脸。还是那一双罥烟眉，只是唇上没有那一抹涂朱，她慵懒得像一只灰猫。身材也顺势间慢慢撑开，佝偻的背变得挺直，那平平无奇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一身都是灰的，那张脸淡的有些过分了，只是那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里平白藏着许多情绪。
　　看着目瞪口呆的黑白无常，孟婆用笋尖似纤白的手指遮住了嘴，笑了笑：“怎么？不曾见过老树发新芽？”
　　“这下见过了。”黑无常看着孟婆阴下去的脸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狠狠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白无常倒是没有作声，很恭敬地低着头。
　　“阎君这一次，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孟婆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还不曾从老妇的身份中恢复过来：“若不是地府出了事，你们也不会来找我。”
　　“哪能呢？”白无常笑得一脸谄媚：“这不是不去勾魂，阎君会扣我们工钱么？我们呀，也就是给地府打工。”
　　“我太寂寞了。”孟婆叹了口气，口中吹出一阵白色的烟，两条罥烟眉提起来，温和的面上多了几分严肃：“阎君这次，走多久了？”
　　“三百年。”黑无常扳着指头算了起来，白无常忙抢白道：“不对不对，是五百年。”
　　听了这话，孟婆面色变了变，那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就像沉入了深海中的鱼，不见波澜：“你们走吧。”
　　这话听得黑白无常一头雾水：“十八层地狱里的那些不得超生的恶鬼想要造反很久了。”
　　“那就随他们去吧。”孟婆转了个身：“我渡不尽世人。”
　　无论是过了多少年，她仍旧是记得那个依着高树的男人的，男人的面目很清秀，一双细而狭长的眼嵌在明月般皎洁的面上，整个人干净而透彻，若一尊白玉琉璃，只那一双看着她的黑眼睛里含着太多情绪，他不是个温柔的人，唯独对她总是太过于温柔。他用手肘撑着粗壮的树干，紫色滚银边的宽袍大袖垂了下来，另一只手撩了撩头发，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噙着温柔的过分的笑，对花树下的她伸出一只手去：“我不渡世人。”
　　那时候是盛夏，高树上开着大红的凤凰花，一树流动的血。
　　“可是……”白无常镇定的很快，那一张煞白煞白的脸上顿时没了笑意：“十八层地狱的那些恶鬼镇不住了。”
　　“我只是桥上个卖汤的老妇。”方才的美人儿，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她佝偻着背，唯独一双眼睛并没有像老妇一般的浑浊，清澈而明亮：“小阎君长大了。”老妇人笑盈盈地看着黑白无常，那媚酥了骨头的笑里夹着一种冷冽，那一抹灰蓝像淬了毒药的匕首：“你们两个今后再来，就抓你们去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