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越生原谅我了吗》丘山月

40、第 40 章

　　四年后，昆明。

　　“李总慢走。”越生脸上挂着商务的笑容，目送着合作对象上了车，而后才直起腰。

　　“这个李总真不是东西，呸！”同行的同事替越生打抱不平，“就看越生脸嫩，可着劲的灌酒。越生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回去？”

　　越生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他确实喝了不少，胃里烧的难受，脑子也晕乎乎的。可是人在社会混，哪能不看别人的脸色？只是几杯酒而已，他还撑得住。

　　越生挤了辆公交车，迷迷糊糊地回到小区，洗完澡后便躺在了床上。躺在床上，眼睛闭上了，心里却睡不着。

　　胃也难受的很，翻来覆去很久也没睡意。

　　手机忽然震了下，越生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越生？”

　　脑子里的醉意忽然就没了，越生猛地坐起，因为起身太猛，脑海中一片眩晕。一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便将那个号码拉黑了。

　　这样的电话他一年总是能接到几次，前两年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会换个号码。现在他已经放弃了，只把对方拉黑了事。

　　他是做销售的，总是换号码，工作都没法干了。

　　被这通电话打扰了一下，什么睡意都没了。

　　越生起身坐在床沿上，点了根烟塞进嘴里。窗外路灯的光晕打在他的后背上，原本肌肉漂亮的肩胛骨，如今只剩皮包骨，白净的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

　　黑暗中，只有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卧室中闪烁着。

　　良久，大腿上突然一烫，烟灰落在皮肤上。越生灭了嘴里的烟，重新躺回被子里。

　　一整夜，大半的时间都用来发呆，真正睡着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不到五点他就醒了，睁着眼等闹铃响起，而后穿衣服洗漱。洗漱好了，他才想起来，今天调休，用不着上班的。

　　浑身的精气神似乎一下被抽走了，他瘫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翻着手机里的相册。

　　日复一日，除了工资卡里缓慢增加的数字，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快乐的，就是和越惠视频的时候。

　　越惠生了一对龙凤胎，很可爱的两个小家伙，大一点的是男孩子，小名叫小呆，小一点的是个丫头，乖巧懂事，就叫小乖。

　　当初他离开北京的时候，都没跟越惠说一声。后来两人一直没联系，他又换了手机号，越惠气个半死，过年的时候回老家专等着他，狠狠把他教训了一顿，他才答应，以后换了手机号，一定第一个通知越惠。

　　翻了会儿相册里两个小家伙的照片，越生心情好了很多，下楼吃了一碗米线，又回到家里躺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手机震动，越惠给他发了视频请求。越生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这才按下接听键。

　　手机屏幕上露出两个毛茸茸的脑袋，徐小乖甜甜地喊了一声：“舅舅——”

　　徐小呆故作老沉，板着脸坐在妹妹身边，一声不吭。

　　徐野看到两个孩子，就忍不住露出了笑脸：“小乖是不是想舅舅了？”

　　“小乖想舅舅。”徐小乖用力点头，还不忘摸一摸徐小呆的脑门，“得得也想。”

　　徐小呆一副严肃的样子，拍掉妹妹的手，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看他那副模样，越生就有些想笑，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越惠不是这样的人，徐家也没这种类型的。

　　一大两小三个人正絮絮叨叨地说着废话，手机对面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小乖，跟谁视频啊？”

　　“跟舅舅视频。”徐小乖扭头看了眼身后，“得得。”

　　紧接着一张脸凑到徐小乖脑袋旁边，越生吓了一跳，几乎条件反射地按断了视频。

　　他心脏跳的很厉害，手指竟然发麻，胸腔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徐野回国了，就在那个家里。

　　越生放下手机，跑去洗了把脸。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打听过徐野的事，偶尔和越惠视频的时候，听她提起几句，他也会立刻转移话题。

　　他刻意逃避徐野的消息，就像无数次拉黑那些陌生的号码一样。

　　徐野没有参加高考，徐风强花钱将他送到了国外。算了算时间，现在也到了他毕业回国的时候。

　　回到沙发上的时候，手机依旧在震动，那边发来了视频请求。越生犹豫片刻，关了机，重新回到床上补觉。

　　可他一点瞌睡也没有。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徐野的样子。在梦里，他曾无数次见到那张脸，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徐野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痞里痞气地冲他笑，嘴边是好看的酒窝。

　　如果一切都停留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自从知道徐野回国以后，越生就不再接越惠的视频，连语音都聊得少了。越惠只当他工作忙，也没在意。

　　越生也确实挺忙的，现在经济形势不好，销售的工作不好做，省内几个大的经销商，他们都当菩萨供着。连着喝了几顿酒，总算把那个酒鬼李总搞定了，答应给他们多铺货。

　　越生松了口气，经销商那边搞定了，他的胃却不好受，趁着调休的功夫，就在家里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叮”了一声。越生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

　　本来以为是骚扰短信，没想到随意一瞥，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越生一下清醒了，蹭地坐起身，仔细地看了看那条短信。短信上写的很清楚：越生，我带徐小呆和徐小乖到昆明了，现在在机场，你在什么地方，我们去找你。

　　越生第一反应这是诈骗短信，可骗子怎么可能知道两个孩子的小名？

　　会这样换号码给他发短信的，只有徐野。

　　按说两个孩子一直呆在越惠身边，不可能突然出现在昆明。越生怀疑徐野在骗他，想了想又不放心，就给越惠打了电话。

　　越惠接到电话挺高兴的，说她跟徐风强出国玩了，徐野自告奋勇要带孩子，正好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这件事事先已经跟她说了，她完全同意。

　　越生心里堵得慌，让徐野带孩子，根本就是胡闹，尤其是徐野还把人带到昆明来了。

　　可是当年的事，越惠并不知情，在她眼里，反倒是他这个做弟弟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北京，白白害她担心。

　　“那你们好好玩吧。”

　　挂了电话，越生不想搭理徐野，没过几分钟，短信又来了：两个孩子吵着要见你。

　　越生捏着手机，装作没看见。

　　几分钟后，电话打了过来，就是刚才发短信的号码。越生望着那个手机号，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他知道，这通电话不该接。可是两个孩子才三岁多，就这么被徐野带出来，怎么看都觉得不靠谱。

　　思来想去，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徐小乖震天的哭声。小丫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喊着要妈妈。越生听到徐野说妈妈不在，去找舅舅。徐小乖又边哭边叫舅舅，叫的越生心都软了。

　　“小乖别哭，舅舅马上去接你们。”

　　越生维持的冷静，在听到孩子的哭声后，顿时土崩瓦解，抓着手机冲出门，拦了辆车就往机场赶。

　　机场休息区。

　　徐野挂断电话，徐小乖的哭声戛然而止，白嫩的小手拽了拽徐野的小拇指：“得得，小乖要吃糖。”

　　“乖啊。”徐野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从包里掏出一个比她脸还要大的彩虹棒棒糖，撕掉包装纸，“来，刚才表演的非常棒，这是哥哥奖励你的。”

　　徐小乖抱住棒棒糖，幸福地舔了一口：“谢谢得得。”

　　“哼，好哭精！”徐小呆抱着小胳膊，冲小丫头翻了个白眼，眼神却瞄了眼棒棒糖。

　　小丫头反唇以击：“臭得得，就不给你吃。”

　　徐小呆气的脸红了，急得跺了跺脚。

　　眼看两个人要吵起来，徐野连忙从包里又翻了个棒棒糖出来：“来来来，都有啊都有，这是小呆的。”

　　他这次除了必要的洗漱用品之外，包里装的最多的就是棒棒糖。谁叫这俩傻孩子缺心眼，除了棒棒糖什么都哄不住，为了把两个孩子骗到昆明了，他一口气买了几十个棒棒糖，装了满满一行李箱。

　　两个孩子一人抱着一个棒棒糖，老老实实地坐在徐野身边。

　　徐野张望着机场入口的位置，每当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外面进来，就紧张地站起身。确定来人不是越生以后，又失望地坐下。

　　四年没见了，他不知道越生现在变化大不大，唯一确定的是，越生并不想见到他。

　　之前被他拉黑的无数手机号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不是有徐小呆和徐小乖，这次越生肯定也不会见他。

　　好在越生很在意这两个孩子。

　　一个多小时后，当一个消瘦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时，徐野忽的站了起来，他有种直觉，这个人一定就是越生。

　　那道身影慢慢靠近，靠近，徐野忽然觉得自己心跳的有点快。

　　在他张口说话之前，徐小乖已经跳下座椅，兴奋地跑过去：“舅舅——”

　　来人张开双臂，将她高高抱进怀里，而后才偏过脑袋。

　　四目相对，越生平静地冲徐野点了点头。

　　曾经以为的那些痛苦不甘、辗转难眠，到了此时此刻，都在这平静的一眼对视里，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