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师》羊生

6、第6章

　　等林木木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贯穿自己左胸的那只手，鲜红的血已经染红了她白色的毛衣，左肩像是开出了一朵正在绽放的玫瑰，花朵越开越大。她有些回想不起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蹿过来替白朗受了这一击了。

　　是本能反应？还是真的已经接受了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人设了？

　　其实林木木一点儿也不觉得胸口疼，腿也不疼了，她看见满天都是炸开的黑色花朵，就像是暴风雨前天边翻涌的乌云，一片连着片一层压着一层，夹杂着无声的闪电，没有等到倾盆大雨，世界就陷入了一片彻底寂静的黑暗。

　　“嘻嘻嘻”

　　林木木恍惚中听到周围一片喧闹、惊叫，但又仿佛隔了很远很远，林木木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女孩子站在自己对面，她看不清对方的脸，却感受到她在笑。

　　“阿走！阿走！哈哈哈……”

　　那女生笑着在喊着什么名字，然后突然有血从她的脸颊四肢流出，弥漫到全身，白衣变红装。

　　她消失了。

　　林木木猛地睁开双眼，心口砰砰跳，左边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太刺眼，林木木下意识就抬手去遮。

　　“啊！嘶！噢天！”

　　被牵动的左肩到左胸口刀割一般的疼，让林木木不自觉往右侧了侧身，右手捂着肩膀缩成了一团，偏偏下肢肌腱拉伤严重，这一缩，当真上下齐攻，疼得林木木连头发丝儿都清醒了。

　　嗯！我还活着！

　　“木木你醒啦！”

　　在一旁沙发上坐着的许一曼几乎是扑过来的，抬手就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有没有哪不舒服？医生马上就来了，左手能活动吗？你怎么胡来啊，你知不知道再偏一点就伤着心脏了！”

　　林木木疼得眼泪往外滚，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就露一张脸出来，红着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许一曼，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因为伤着肺了，林木木说话声就跟个小猫似的。

　　“曼曼，你别凶我了，我还以为我见不到你了，呜呜呜，我一个人打怪打不过，还遇到猪队友，被虐惨了！”

　　“知道自己打不过还敢胡来！”

　　这猛地一声吼，吓得林木木和许一曼都是一个哆嗦。

　　许一曼苦着脸撇了撇嘴，林木木战战兢兢慢慢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勾着脖子向着吼声传来的地方看去，正对上韩宇蹙着眉头的脸。

　　要完！

　　韩宇今天穿着一身纯黑西服，熨得笔挺，右边衣领和双袖袖口的铜制纽扣上雕着山海花纹，白衬衣前打着一条纯暗红色的领带，金色的领带夹上也同样雕着山海的图案，整个人看起来正式而严肃。

　　这是山海局的制服，看起来平平常常的西装，料子却是全部用符水泡过的丝和棉照古法做出来的，不仅能抵御部分邪祟，这料子延展性也非常好，虽然是修身的西服，穿上身打个架，或者塞进什么法器都没问题。

　　大约是开完会议直接就赶过来了，韩宇连便服都来不及换。韩宇原本就生的英气，整个人总是笔挺笔挺的，就像是背上绑着一根戒尺一样，走路都生风，老是板着个脸。现在他穿上这一身，压抑的气场似乎都变成了实体的黑气，从韩宇的周身散发出来，衬得那张俊朗的脸有些阴沉，一眼瞪过来吓得林木木又缩回了被子里。

　　“嘤嘤嘤，我都差点因公殉职了，领导还骂我！”

　　“看你精神很不错嘛，嗯？还能嘤嘤嘤？明天早上三千字检讨发我邮箱，下周全局通报批评！还有许一曼也是！”

　　“凭啥！”

　　林木木听到后面有些急了，又气的很，一下子坐了起来，牵着伤口，疼得脸一白，呼吸都不太顺畅了，头也晕得很，眼前冒着大片金花又倒了下去，躺在床上直喘气。

　　白朗带着组上的小医生进来查房的时候正对上这一幕，两个实习的小姑娘见状赶紧跑到床旁检查林木木的伤口，白朗则是走到韩宇面前不紧不慢说道:

　　“韩先生，当时的情况我已经和许小姐解释过了，相信您也已经知道了，如果您还要处罚林小姐的话，我愿意向你们总局递送澄清材料。我知道您是林小姐的领导，但是她现在也是我的病人，林小姐失血过多，左胸贯穿伤，全身多处肌肉撕裂伤，虽然现在人已经清醒，但是我们还不能保证她的左肢是否功能完全，下肢肌腱撕裂情况也有待评定，现在一定要保证良好的休息，我作为她的主治医生不管你们单位部门多么高级，我都有权利要求她停止一切工作，如果需要，我可以开具病假证明”

　　白朗的声音就像大多数医生一样，轻柔温和一点儿不带刺，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他语气不善。

　　正在准备扒拉林木木肩膀的两个小姑娘停了手回头去看自家老大，单人间的病房里一时间有些安静。

　　白朗之前无论遇到如何刁蛮无理的家属，都是客客气气，委婉说话，今天如此直白的态度让她们有些愕然。

　　再看林木木，探着个脑袋看着床头前对着的两个人一脸茫然。

　　啧，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林木木戳了戳站在一旁的许一曼，许一曼低下头比了个嘴型。

　　“一会儿慢慢说”

　　韩宇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医生，微微皱了皱眉，他俩个头差不多，现在面色不善地相互盯着，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

　　韩宇眉头皱得更深了，转头去看病床上的林木木，原本还有些懵的林木木见韩宇望过来，也不管别的了，挑着眉，向着韩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韩宇瞪了她一眼，转过身，低头调整了表情，笑着抬起头道:“白医生说得对”，然后转身面向林木木和许一曼，笑得温和。

　　林木木和许一曼都是浑身一颤，这阎王爷笑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木木好好养病，这段时间我会安排局里面来人慰问，我暂时没有惊动林家二老，许一曼你就留下来照顾林木木，检讨和扣奖金什么的，等你出院再说，局里面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老韩你过分了！”

　　坐都坐不起来的林木木吼出来这一句着实没什么威力，韩宇笑着和在场所有人道了再见，也不管林木木眼睛都要喷火了，转身就出了病房。

　　白朗示意身边的另一个医生去将病房门关上了，然后脸上挂上微笑走到了床旁，两个实习生立刻让开了位置。

　　白朗带上口罩伸手去解林木木的病服扣子，还在生气的林木木回过神右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瞪着眼睛看着白朗问:“你干什么！”

　　所有人都被林木木的举动逗笑了。

　　许一曼:“你发什么傻，当然是给你检查伤口啊”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的林木木，原本苍白的脸腾地烧着了，竟有了一丝浅浅的红晕，一时间希望自己干脆再昏过去算了，但是手还是抓着领口没松开。

　　白朗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组上的几个小孩，吓得他们立马眼观鼻鼻观心，不笑了，但是很快一个个憋得脸都红了。

　　林木木:“那个……我觉得这俩小丫头给我检查就行了，不劳您大驾了，呵呵呵……”

　　白朗:“林小姐是我的病人，我肯定要对你负责的”

　　许一曼:“你手术都是白医生做的，你在这害羞个什么劲儿”

　　林木木:“你闭嘴！不是，等会儿，手术你不是肝外科的吗？怎么外伤也做？”

　　林木木转头抬眼看着白朗，今日白朗穿着白大褂，内里是一件蓝色衬衫，打着一条宝蓝色金斜纹领带，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比在手术室时成熟不少。

　　“虽然我是肝外科医生，其他科室也是要去轮转的，一般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昨天晚上情况紧急，胸外的医生当时在抢救别的病人，所以我就直接给你做了手术”

　　白朗笑着给林木木做了解释，无比正直，林木木越发觉得尴尬了，其他人的脸也越憋越红，但她确实松不开抓着衣领的手，尤其她想到昨天晚上自己还在怀疑白朗是不是狐狸精这个问题，心跳越来越快。

　　“林小姐，你放心，这么多人呢，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白朗笑眯眯地又补了一句，其他人已经憋都憋不住，好几个已经开始抖了。

　　“不是，白医生你误会了，我对你的医德和技术绝对没有任何质疑！我就是……你看，虽然咱俩也就昨晚才认识，但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是吧，这个，熟人很尴尬啊，你能明白吗？”

　　林木木讪笑着给自己辩解，但是似乎没人想要认同她，于是林木木看向白朗身边实习的小姑娘。

　　“小医生，你不觉得吗？如果今天受伤的是你，你们白老师这么个大帅哥给你检查胸前的伤口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小姑娘没想到林木木会突然问自己，还在憋笑的脸突然愣了一下，看着林木木调整了下呼吸，清了清嗓子回答道:“不会呀，白老师说过医学是神圣的，要心无杂念，一身正气”

　　林木木一脸震惊地看着床旁一本正经的小姑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却是已经惊涛骇浪。

　　“姑娘你认真的吗？你们医生都这么一身正气的吗？心无杂念到这是出家了吗？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正当林木木内心一片焦灼的时候，那小姑娘又开口了。

　　“林小姐，其实今天白老师应该已经下夜班了，他坚持要等你醒过来，就为了看看你的情况，虽然你挺幸运的，没伤着什么大血管，但这创伤还是很重。你刚刚动作那么大，肯定牵扯了伤口，这会儿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你就让他看看吧，万一伤口撕开了，我们处理不了的”

　　“……”

　　林木木嘟哝了一句:“你们爱咋咋地吧”，扯了枕头盖在脸上，彻底放弃了抵抗。

　　或许是蒙了眼睛，漆黑中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很敏锐，白朗戴了手套的手碰到林木木的胸口时，起初有些冰接着又有些温暖，林木木瞬间身体一僵。

　　“很疼吗？我轻点”

　　林木木已经彻彻底底认栽了，绝望地想:“这都什么糟糕的台词！天啊，罪过罪过，是我心有杂念，其实该出家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