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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匕首 ...

  •   午后,婆婆看着花知同小姐两人都换上了麻布褐衣,打扮成了普通贫苦文人的样子。

      花知和小姐两人身量都还没长开,若是只看形体,这一身打扮倒是无懈可击。只是小姐的姿态表情,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倒是花知,身材上下没什么起伏不说,神情步态也都十分自然,任谁看来都是一副磊落的样子。

      婆婆嘱咐了几句要展开肩膀,迈开步子之类的注意事项之后,就领着这两个“小公子”绕过庭院,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街上。

      栾靖的方向感天生非常好,他这才发现,这条小街竟然挨着小姐的院子,稍远处小塔并不在李家的范围之内,只是那塔同园中景物搭配得太过和谐,导致栾靖误认为那塔其实也在园中。

      为什么未嫁女儿的庭院要挨着路?栾靖心中疑惑。

      婆婆领着小姐,栾靖跟在小姐身后半步。他现在肆无忌惮地到处张望,不必理会李家仆婢要时时刻刻低眉顺眼的规矩。

      这小道从西南向东北延伸,一直通往一条河边。那河两岸是热闹的市集,虽然已经是午后,但还是有各式各样的小贩,向南来北往的行人兜售。

      婆婆一边走一边指着前面的一间三层的茶坊,对小姐说:“那间茶坊,也是小姐的陪嫁。若是将来遇到什么难处,就派花知递消息到这里来,李家自会为小姐撑腰。”

      婆婆回头看了一眼小姐和花知惊讶的眼神,满意地笑了笑,转头继续沿着河边的市集走。

      原来婆婆是领着小姐来看自己嫁妆的。

      婆婆接着絮絮叨叨地说:“你们不要怕出门,无论你们去哪里,李家永远会护着你们。”

      一个路人和她们擦肩而过,栾靖机灵地上前一步,侧身用自己的身体隔开那陌生人和小姐。

      婆婆回头对花知赞许地笑了笑。栾靖赧然,这大概是男人保护女孩子的本能发作。

      婆婆领着她们一行三人走进茶坊,没用婆婆开口说一句话,跑堂的小二就一声不响地把她们领到了顶楼沿街的雅座。

      帘子拉下来,小姐才露出兴奋的神情。她拉着婆婆粗糙的手说:“这间茶坊真的是我的吗?我真的可以带着它出嫁吗?”

      婆婆笑着拍拍小姐的手,与有荣焉地说:“不止这间茶坊,小姐您的陪嫁还有一个田庄,就在京城附近。”

      小姐羞赧地抿着嘴笑起来,她就是要嫁到京城去。

      小姐转过头来,笑着对花知说:“花知你真厉害,刚刚那个人过来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说着,还自己拍了拍胸口。

      栾靖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傻笑。

      婆婆却开口解释:“花知早年出身京城商户,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事情大概已经记不清了,但是见识应该还在。嫁过去之后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可以暗中派花知出府。她年纪还小,还可以跟在身边很多年。”

      栾靖想起湖心亭见到的那个畏首畏尾的小丫鬟,感觉此人绝对不堪大用。要是小姐出嫁之后就依仗她办事,怕是有点难办。

      栾靖似乎漏掉了什么细节,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栾靖皱起眉头,转头看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忘记了什么?

      还没等栾靖想起来,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领着之前的跑堂小二掀开帘子走进来。

      他利利索索地行了大礼,介绍道:“小姐万福金安,小人是这丁家茶坊的掌柜,丁万。这时小人的儿子,也在茶坊里帮忙。”他一把拽过那跑堂小二,摁着他行礼。刚刚圆滑利索的小二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拘谨地行礼道:“小姐万福金安。”都不敢抬头看小姐。

      就在这时,小姐还没有答话,茶楼里一阵骚动,一个身影撞开雅间的门帘,横冲直撞地冲到雅间中。

      刚刚行礼起身的小二躲闪不及,被撞了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那人看也不看,掀开桌布就钻到桌子下面。

      丁掌柜大惊失色,婆婆却按住了想要放声尖叫的小姐。

      因为那莽撞的来人从桌下伸出一只手来,将一把匕首抵在花知的腰际。

      栾靖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心跳剧烈如擂鼓,如果现在死了,花知就会变成皇帝了!

      说时迟,那时快。跑堂小二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三五个身穿短褐的公差就掀开门帘冲进雅间,把整个小雅间塞得满满当当。

      这间茶室是整个酒楼最高档的雅间,不过也就一丈见方,站在门口就能一览无余。

      不等他们开口问,栾靖就伸手指了指窗外。

      丁掌柜不愧是掌柜,立即反应过来,解释道:“他跳出窗户跑了,好像跳到河里了。”

      几个官差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确实,这雅间实在太小,藏在这里实在风险太大。

      一个像是领头的官差比了两个手势,剩下的一群人都得令似的一点头。

      一个年轻人后退了一些,小跑几步,一脚踏上桌子,另一脚踩住窗棂,纵身一跃,跳出窗户。
      洁白的桌布上留下半个的黑脚印。

      其它的一群人则从楼里跑下去,不知向哪边追去。

      留下的领头官差向小姐和掌柜作揖,告了两声得罪,也转身掀开帘子,离开了雅间。

      电光火石之间,雅间内回到了鸦雀无声。丁掌柜一个头已经变成了三个大,平日做生意都是平平安安的,偏偏就在主子来坐坐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他恨不得把“要打出去打”五个大字做成匾额,挂在大堂里。

      听纷乱的脚步声远了,那人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匕首也从栾靖腰间移开了。栾靖这才看清,这人打扮竟然还颇为富贵,穿着圆领衫,腰上挂着两三个不知什么材质的珮环。

      这人生着一双桃花眼,嘴角含笑,一副惹人嫌的不正经相貌。栾靖恶狠狠地盯着他,准备用眼神让她碎尸万段。

      那人却似乎很喜欢花知气鼓鼓的样子,伸手摸了一把花知的脑袋,说:“小家伙,胆子挺大。这个送你。”说着,把那不带刀鞘的匕首抛向花知。

      小姐再也忍不住了,闭上眼睛惊声尖叫。栾靖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接住匕首,一拧手腕,照着刚刚转身还在往外跑的来人扔了过去。

      雅间本来就小,现在里面有六个人,腾挪空间极其有限。虽然花知身体素质有限,掷出的匕首速度很慢,还是擦着那贼人的肩膀飞过去,扎进门框。

      那贼人完全没料到这一击,狼狈避开,差点被还倒在地上的小二绊了个跟头。

      就在这时,门帘刷拉一下被掀开,刚刚为首的官差横刀挡在门口。刚刚从窗户里面跳下去的官差也不知怎么竟然回来了,蹲距在窗棂上,死死盯着贼人。

      那贼人被前后夹击,唯一的武器也被插在门框上,只得撩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束手就擒。

      几个官差又涌进这小小的雅间,拿出麻绳把这贼人绑成个粽子。

      丁掌柜怕他们就这样领着人犯出去,这就没法做生意了,赶紧说:“小店这边有个上菜的楼梯,人少清净,官爷这边请。”

      说着引着官差出门,口中还絮絮地解释着:“小人不是故意误导几位爷,只是那贼人挟持着小店的贵客,小人实在不敢实话实说呀。今天几位爷有公务,小人不敢留,改日若是有空来小店,小人一定好好招待。”

      窗框上的那个官差也踩着桌子跳下来,看着目瞪口呆的一圈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解说:“一开始我们就知道他没有跳窗户,桌子挨着窗户,以他的身手,跳窗必定要踩桌子,可桌子上干干净净,所以他人一定还在。只是我们头怕他狗急跳墙真的跳窗户,或者挟持什么人做人质,才出此下策。抱歉让诸位受惊了,改天必定来赔罪。”

      说着,这官差一作揖,转身去追其它官差了。

      说话间,栾靖才看到,这官差竟然非常年轻,剑眉星目。最重要的是眼神清澈安定,是个可靠的人。栾靖在心中评判,给他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摔倒在地的小二现在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作揖告饶道:“实在抱歉,今天也不知是吹了那股邪风,平日里生意都是顺顺当当的,今天头一次看到这么多官差上门。让小姐受惊了。小姐没事吧。”

      小姐点点头,表示两拨人都没有碰到自己。

      栾靖和婆婆也都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小姐放心地舒了一口气,问道:“那你还好吗?有没有摔疼了?”

      小二赶紧答道:“多谢小姐关心,小人皮糙肉厚,摔一两下不打紧。还请小姐移步隔壁,这边桌子脏了,这就派人来收拾。”

      小姐勉强地笑了笑,撑着桌子起身。谁想脚下一软,幸好婆婆就在旁边,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婆婆顺势扶着小姐往门口走,强做镇定,说:“这次带小姐出来本就是为了多看看长长见识,刚刚看了这一出,也算是意外之喜。”

      小姐定了定心神,同手同脚地往外走去。

      栾靖跟在最后,看所有人都出去了,才握住了刚刚插在墙上的匕首。它仍然在兀自震动,握在掌心,造成麻麻的触感。竟然是把不错的匕首。

      栾靖紧紧握住刀柄,一脚蹬在门框上,把那小匕首拔下来。他轻轻一弹刀刃,发出“嗡”地一声绵长的吟唱。栾靖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这匕首竟然意外的出色。他掏出花知绣着莲花的手帕裹住刀刃,把它藏进怀里。

      栾靖心想,就当是送给花知的小礼物了。

      栾靖调整了一下表情,跟着众人走出了雅间。

      到底是年纪小,小姐连喝了两碗酪苏,就缓过来了。她拉着花知的手说:“花知你真厉害,当时我都吓得快不行了,我还以为我们都要死在那里了。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冷静,那贼人把匕首扔过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

      小姐的声音带了哭腔,惹得栾靖心头大乱。

      他刚刚用手帕包了匕首,如今只能拿袖管胡乱给小姐擦一擦眼泪。她还小,对自己眼泪的杀伤力一无所知,可栾靖现在心已经化成了一碗甜甜的酪苏,现在可以答应小姐的任何要求。

      小姐却一把抓住花知正在给自己擦眼泪的手,抱在胸口,说:“花知你答应我,以后都要好好的,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怎么办呀?”

      小姐的眼睛红红的,一滴泪珠还挂在眼角,所谓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小姐。栾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完全忘了这种意外自己完全没法控制,坚定地点点头。

      婆婆安抚地拍拍小姐的肩膀,却开始教育花知:“花知啊,你之前做得都很好,只是不该最后那匕首掷那贼人。若是几位官差真的走了怎么办?若是惹恼了那贼人怎么办?捉贼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让他走了就算了。”

      栾靖心头震动,确实,在花知的身子里面,他已经没有与那贼人一战的能力,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

      “再喝一碗酪苏吧。”婆婆也过来,安抚地拍拍花知的后背。

      栾靖心中欢喜,这附近的酪苏和宫中的味道有微妙的差别,格外清甜可口。

      婆婆看着花知为了一碗酪苏孩子气地笑着,安心了些。

      花知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冷静了,她自问如果是自己被人拿匕首抵着,或者看到有寒光闪闪的匕首抛过来,都没法做到像花知这样的镇定。更何况是平日里看起来乖巧胆小的花知呢?

      她又转念一想,当时把花知雇来的时候,似乎听牙人说过,她家里原本就开着一间茶坊,是因为父亲病逝才被送出来的。大约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才放开了手脚吧。

      婆婆半是分析,半是安慰自己。她活了这么多年,其实遇到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

      栾靖全然不知,满心打算着回宫之后安排人学学这酪苏的做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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