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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长风 ...

  •   明州李家,清晨院落。

      庭院里的香樟树高大繁茂,层层叠叠的叶子背对阳光,摇曳着深深浅浅的绿色。

      栾靖跪在回廊擦地,心事如乱麻。栾靖前几日打听了顺安侯府李长风,却得知他年前已经被处死!栾靖借口熟悉法条律例和判罚过程,调阅了卷宗,才知道他的罪名是里通金国。

      这几年两国或站或和,去年甚至派遣了使臣去商量会盟。可是在国内,敌对情绪却十分强烈,但凡沾上一点里通外国的罪名,士大夫们便恨不得群起而攻之。更何况此案证据确凿,不论从程序还是从情理,都是无懈可击。这案子当时在议政的时候,也不过寥寥几句就过去了,所以栾靖才只是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并没有联想到这案子。

      惹人唏嘘的是,李长风本人还在狱中,他的新婚妻子就在侯府自尽身亡。

      可怜顺安侯府也是开国功臣之后,百年来恩宠不衰,这案子虽然没有直接牵连到侯府,但也让坊间流言蜚语不断。

      顺安侯府李家上一辈已经没有人在朝中,如今又出这档子事,很多人传这百年的家门估计是快要到头了。

      让栾靖更加介意的是,李长风里通外国的证物,竟然是他随身佩带的小匕首。也不知道他随身带了多久,偶然被人认出来,那外表朴素的小匕首竟然是金国王室的东西。官差上门去问的时候,李长风一句辩解也没有,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倒是这小匕首的来历,让大理寺审了许久也没有审清楚。

      栾靖现在特别能理解怨妇诗里的情境。若是今年冬天出嫁,小姐最多当一年新妇就会变成寡妇,而且是日薄西山的高门寡妇。光是想象,就让栾靖脑壳发痛。

      这小丫鬟命苦也就算了,可是五天一次栾靖也要跟着来受这闲气。

      最难办的是,这一查之下,栾靖才发现,他来到的明州李家,怕是三年前的明州李家,就算他有心搭救,也晚了三年。

      三年前,栾靖还老老实实地当少年皇帝,估计见到花知都不会抬眼。

      对当年的他来说,李长风死了,他妻子会不会很难过,完全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栾靖心中烦躁,他抬眼看婆婆没往这边看,索性一抬水盆,水一下子流了满地,就当是已经擦完了。

      栾靖起身跑到婆婆身后,不顾膝盖上的水痕,体会着小丫鬟的口气,假装天真地说:“婆婆,花知擦完地了,这院子真漂亮,我真怕再也回不来了。”

      婆婆停下修剪花草的手,直起身子,扶着腰笑着说:“今天倒是利索。你不用担心,曾姑姑之前跟我提过,老爷夫人给小姐安排的婚事特别好。”

      不,我跟您讲,一点都不好。

      栾靖想了想,接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小姐不能嫁,可能是因为什么……”

      婆婆不等栾靖问完,就拿满是泥土的手捂住了花知的嘴。她瞪起被皱纹层层包围的眼,说:“你说什么话呢?这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小姐不可能不嫁!”

      花知身为小丫鬟一个,明明知道是火坑,也只能跟着主子往里跳。一边跳还要一边满口吉祥话。

      婆婆说完好一会才松了手,觉得不解气,还用戳了花知脑门一指头。看着花知一脸土灰,垂着眼睛,婆婆还是心软了,毕竟这小丫头说这话只是因为眷恋这里。

      婆婆松开手,说:“婆婆明白你不想走,你连被人拿刀抵着都不怕,还怕跟着小姐出嫁?去洗洗脸吧,院子还得再扫一扫。”

      栾靖乖乖地行礼退下,在心里顶嘴道:被刀捅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去过那糟心日子可就像是拿钝刀一下一下地割肉,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几步路的功夫,栾靖心中百转千回。他可以趁这几天狠心把花知腿弄断,或者犯些事情,大概就不可能跟着小姐嫁死人了。但他实在是放不下小姐,他忘不了小姐莹白的手拿着丝帕给他擦脸的样子,他见不得那样无辜的小姐去死。

      回到花知和婆婆住的偏房,栾靖正准备就这脸盆里的水擦擦脸。却看见一手长脚长的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在花知的床边,正是前几日被官差抓走的那个歹徒。

      栾靖又惊又怒:“李长风!”

      那人眨了眨桃花眼,寒暄道:“早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妆挺别致啊。”

      栾靖:……

      李长风站了起来,换上了说正事的神情:“我叫你准备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

      栾靖实话实说:“我不记得什么东西,你怎么来的怎么走吧。”他明明嘱咐过花知要小心啊,怎么还跟他有牵扯?

      李长风没想到前天这小丫鬟犹豫半天才答应,如今竟然这么果断地不认了。却也没有办法,只好把前天的说辞又说了一遍:“等不了几个月,我就会变成你的老爷,你的主子。你现在这么对我,就不怕我之后存心报复?反正你已经见过我的朋友,也给我们安排了住处,我们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再替我们买些药又算什么?”

      栾靖:……

      栾靖心想,若是科举比好心,花知说不定能中进士。她既然答应了这歹徒,应该已经准备好了他要的东西。幸好花知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不过是几身衣服,装在床底的小箱子里。栾靖趴下,在床底摸了摸,拽出来一个青色的包裹,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串五个纸包,估计就是李长风口中的药了。只是旁边还放着一把匕首,正是当时抵在花知腰间的那把。

      李长风笑了,桃花眼眯成一条线:“现在想起来了?多谢,这匕首事关重大,先放你这里。五天之后,我再来拿药。”

      栾靖心里想要骂街,为什么偏偏是五天之后。

      现在小姐悲剧的源泉就在眼前,栾靖不愿放过这个机会:“且慢,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李长风把纸包塞进怀里,抬头看着花知明明脸上被抹得像是三花猫一样,还是神色凝重,不由莞尔:“什么话,你问。”

      栾靖把玩着匕首,说:“这匕首看样式,是金国王室的东西吧。你可知道拿着它,意味着什么?”

      李长风胸前塞得鼓鼓囊囊,他却毫不在意地一撩鬓角,说:“你昨天不都见到金国王室了,还看什么匕首?”

      李长风在窝藏金国王室?栾靖感觉自己眼前一晕,看来杀他是便宜他了,他其实应该满门抄斩的。

      如今根据线报,金国最近内乱不断,太子刚刚登基,就杀死了在军中威名赫赫的叔叔。如今在明州的所谓“王室”,大概是哪个站错了队的,无奈之下从海上南下,来到明州避难。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搭上李长风。

      栾靖感觉对李长风再装小丫鬟他也未必相信,索性直接问道:“那你为何要帮他?”

      李长风觉得对着小丫鬟也没必要隐瞒:“他是用刀的大家,我也想学用刀。”

      用刀?打架吗?

      栾靖满脸狐疑。

      李长风自觉这回答确实有点牵强,接着解释说:“我师父早年是豫亲王的亲卫,他老人家终究放不下旧时的少主,所以派我去金国拜访,谁知遇上了兵变,我们搭上了一艘走私的商船,九死一生才到了明州。”

      这故事虽然离奇曲折,每句话中间都是疑点重重。但栾靖还是顺利地抓到了重点:原来这所谓“王室”,正是太子的叔父豫亲王。他竟然留了一条命在。

      如此却也好办了,虽然现在和金国并没有战事,但能给他们添堵的事情,还是众士大夫喜闻乐见的。如果把豫亲王交给官府,他们一定可以处理好之后的事情,李长风也可以免了死罪。

      栾靖还没干过劝人的活计,他斟酌着开口道:“豫亲王还活着,那最高兴的莫过于官府。你冒险把他带到了这里,报师恩的话也算是够了。他身上现在有伤,经不起奔波了,不如把他交给官府。官府必定妥善安置他。”

      李长风又笑了,说:“这话我问过他,他气得伤口全裂开了。他大半辈子都花在和咱们的战场上,如今愿意跟我过来已经是万念俱灰之下的选择了,让他当个傀儡人质牵制金国,他宁愿死了。用刀的人都有一股气在,不可能妥协的。”

      栾靖皱眉,李长风自己也是用刀的人。

      李长风却笑:“你一个小丫鬟知道的倒是不少,从哪里听来的。”

      栾靖说:“婆婆讲的。”

      李长风:……

      栾靖说:“我也想学用刀。”

      栾靖其实是想要打听豫亲王的下落。如果他不愿自己去官府,那就只能让官府来找他了。物证在自己手上,只差他的位置了。

      李长风犹豫了,确实,这小丫头现在十三四岁,正是最好的年纪。这几次接触下来,可以看出心性坚韧,而且临危不乱。平心而论,她是块好料子。

      李长风心中震动,嘴上却不肯服软:“小丫头家,哪有学刀的?”

      栾靖坚持:“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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