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套路》送你一晌贪欢

10、第 10 章

　　大都市的一月，比起年味，往往放假的气氛更浓。谢落潇每天穿过商场去上课时，停留在年货糕饼铺前的人还是寥寥，反倒是等奶茶冰淇淋的队伍更长。

　　一直到顾瑾上飞机前，两人微信都还保持着联系，但到了澳洲以后，大概是因为鲜少和家人一起度假，也可能是因为沙滩和暖阳真的太迷人了，顾瑾就没那么频繁地发微信了。
　　两个小时的时差算不上什么，虽说每天睡觉前还是有照例的那句晚安，但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总还是支撑不了谢落潇一整天的听课。
　　补课仍是要继续的，这类教育机构的老师都年轻，大多善于做题而非讲题，一道压轴数学题，他们能把一个班的学生讲得从早上八点起就昏昏欲睡，趴下一大片。
　　谢落潇对着批改过的卷子，耳边猝不及防回忆起以前顾瑾教过的那些知识点。这个类型的题他做过，黑板上老师连结了C点和E点，但要是顾瑾，他准会先连O点和E点，然后建个坐标轴证明，这样更快……
　　他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瑾对自己的生活潜移默化得这么深。
　　顾瑾其实，并没有他一开始想得那么坏、那么霸道，抛开那些成见，那些旁人对他的评价，顾瑾在他面前是一个很细心，很可爱的人……可爱？
　　谢落潇甩了甩身上的鸡皮疙瘩，除了他此时无意识的思绪漂游，有谁会觉得顾瑾可爱他平时的形象跟可爱完全是反义词。

　　手机在桌下震动，点开，是顾瑾发来度假的照片。他这几天就像在报备行程般发自己每天的日常，对于谢落潇这般没什么朋友联系的人，哪怕不用特别设置，他的聊天框也能总在置顶的位置。
　　这次是一张顾瑾正在冲浪的抓拍，骄阳下透蓝的海水，浪头上白到反光的少年。他只着一条泳裤，露出上身纹理分明却不夸张的肌肉和长腿，像极了画报，很吸引人。
　　欧皇本皇：酷吗？
　　谢落潇本就无聊，趴在桌子上把那张照片打开放大了几十遍，嘴角扬起一丝故意使坏的恶趣，才慢悠悠打字。
　　谢落潇：不酷。
　　顾瑾回得很快。
　　欧皇本皇：那这张呢？
　　欧皇本皇：［图片］
　　还是那个背景那个人，只不过换了个角度。凭心而论，很帅。不过谢落潇还是回道：
　　一般。

　　另一端的黄金海岸。
　　顾瑾海边回来，湿漉漉地拖着冲浪板坐在遮阳伞下喝汽水，架起腿准备给谢落潇发微信。
　　有个金发女孩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躺椅另一侧旁，开口是纯正的澳洲口音。
　　“帅哥，饮料在这里是不够的，我请你一杯。”
　　顾瑾抬头朝她笑了笑，露出白牙：“我一般不拒绝女士的好意，但是，很抱歉，我怕有一个男孩会吃醋。”
　　金发女孩笑着摇摇头：“不，我没有同行的人。”
　　“我说的是他。”顾瑾对着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屏幕，“很可爱的家伙，不是吗？”
　　页面上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谢落潇低头思考的照片。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年夜，谢落潇难得睡一次懒觉，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吃过午餐，一家人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爷爷奶奶都在外地，就他们四口人其实用不着烧多少菜，但父母还是更注重形式，何况，他们家人团聚的机会向来不多。
　　白斩鸡和糖醋鱼是一定要有的，年三十早晨的菜市场，新鲜的鸡和鱼价格哪怕是翻了两倍也有人抢着买。在他们家那边，过年还一定要吃蛋饺，金黄的蛋皮包上加了木耳冬笋剁成的肉馅，做成饺子形状，这以往是谢落絮的拿手菜，她今年心血来潮忙着涮火锅，于是这活就交给了谢落潇。
　　谢落潇不如姐姐的手巧，却也凭着记忆做得有模有样。
　　晚上七点，四个人准时围着火锅入座，高层的公寓里也腾起了熟悉的年味。牛羊肉入锅，伴着鸡汤锅底浮起来，这顿饭才算正式开始，爸爸还开了一瓶红酒。
　　“落潇。”妈妈端起酒杯，在他的可乐上碰了一下，“搬家这半年来，爸爸妈妈一直忙工作，没怎么顾着你，关心也少了，你辛苦。还有落絮也是，又要找实习又要多一份心在弟弟身上，也敬敬你。”
　　谢落絮笑着举起杯子。
　　爸爸顺势跟她碰了一下杯，他向来更疼爱女儿一些，管得也严，相反对儿子放养：“男孩子总要自立一些，落潇现在也应该懂得为自己的将来负责了。”
　　谢落潇抿了一口饮料，他本来不想在大年夜讨论这个的，但既然说起了，反正早晚也要面对……
　　“爸妈，姐，我一直想问。”他犹豫着开口，“其实从小到大，你们管我的本来就少，我很多决定都是自己做的，很多情绪也是自己消化，那能不能以后也……别干涉我太多。我是说，如果，打个比方，我喜欢了一个你们不希望我喜欢的人，能不能，也别管我？”
　　饭桌上的人皆是一愣，谢落絮其实早有察觉，弟弟这些天来不寻常的心情，心思细腻如她，又怎么会猜不到个大概。
　　她抢先开口：“落潇，我们之前就跟你说过的，对不对？过得开心最重要，有些东西，只有自己懂，别人是体会不到的。”可她话音落后，桌上仍是沉默。
　　谢落絮瞄了一眼妈妈，示意别那么严肃，于是妈妈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你是在怪我们吗？因为我们一直对你不怎么过问，所以你……”
　　“我绝对没有报复的意思。”谢落潇挺了挺背，坐得更直了，“我能为今后的人生负责。”
　　妈妈似懂非懂：“不是，要是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那一定是我们对你有责任，是我们没教好你。”
　　谢落潇也回看着她，话语有力却不愠怒：“你不用感觉对我有什么责任。你们从没教过我怎么去合群，但是有人愿意追着我交朋友，你们没给过我事无巨细的关怀，但有人能对我体贴入微，你们没教过我怎么当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但也有人喜欢我，难道我不该……”
　　爸爸打断了他，他也明白了：“落潇，我知道你向来都比较冷静，我早该想到从小放任你这性格，你迟早有一天会完全脱离我们的观念。我们现在也没有什么资格来管你，但你要知道，你今后的人生道路上我们没法给你什么建议，流言蜚语旁人白眼，我们挡不住。”
　　谢落潇说：“我知道，流言蜚语旁人白眼固然伤人，但这些都比不上他。”

　　话题到此为止，一家人气氛诡异地吃完了年夜饭，闷声不响收拾碗筷。
　　“你们去看春晚吧，我看节目单上有好多明星同台呢。”谢落潇自知是罪魁祸首，主动包揽洗碗。
　　然而春晚又能有什么新花头呢，舞台上说唱逗乐，屏幕前的四人在沙发上乐呵几声就把一个小品打发了。
　　爸妈觉得没意思，还没到跨年，就起身去洗漱了。
　　谢落絮坐到他身边，说：“你也早点睡，等到零点就差不多了，别熬夜，我本来有话……算了，明天再跟你说。”
　　“别，姐！就现在说吧。”谢落潇意外地拉住了她，“我挺想有人陪我说说话的，我有点……慌。”
　　“好啊。”谢落絮重新坐下，叹了口气，说，“你从小，确实就不太容易跟人敞开心扉，我算是和你交流比较多的了吧？但我们姐弟俩，好像也不常像这样谈心。”
　　“是。”谢落潇稍微放松了点，靠在沙发垫上。
　　“你说……你说你喜欢了一个我们不希望你喜欢的人——这个我得先说好，我没有不希望你喜欢任何人——但是听你的意思，那个人，是个……”
　　“男生。”谢落潇闭着眼睛说，他不想让姐姐为难。
　　谢落絮挑了下眉，没有很惊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们确定关系了吗？”
　　“还没有，他说喜欢我，但我没答应。从我转学开始，快一个学期了吧。”
　　“那你也开始喜欢他了，是吗？”谢落絮说得很小声，维持在了不会穿透墙壁的音量。
　　“……是。”谢落潇在她面前倒是很坦诚，“他很优秀，也一直很主动在争取。但我觉得，在我处理不好这和你们的关系之前，如果我永远没法在家人面前提起他，那我就不该做出任何回应，因为我没法对他负责，我担不起这段感情。”
　　谢落絮没想到他会想的这么远：“其实这个年纪的孩子，有时候闹着玩也正常。你是认真想跟他走下去吗？”
　　“是，我不想面对他时总是畏手畏脚，我也想有时候能走在他前面。”
　　“那你今天在爸妈前面说起……是因为你准备好面对这段关系了吗？”
　　“……嗯。”过了很久，谢落潇才艰难地点点头，“至少我不用这么端着了。”
　　“要是这事儿在爸妈那边翻篇了，那你也不要再提起。不过我觉得他们会找我谈谈这个问题，那时候……我知道该怎么说。”谢落絮拍拍他的脑袋，“真的不早啦，我先睡了。”
　　“好，谢谢姐。”谢落潇点点头，走到阳台，却总觉得有股气憋在胸口出不来。

　　他突然很想见到顾瑾，他很让人有安全感，总能以最漂亮的姿态处理好任何事，就好像无论有什么矛盾到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他拿起手机看看，十一点多了，澳洲时间比这边快的话，现在已经跨年了，那打过去也没什么意义。
　　显然顾瑾不是这么想的，他非常默契地在这个时候拨通了谢落潇的电话。
　　“年夜饭吃完了吗？是不是在等跨年？”顾瑾一接通就开始发问，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桀骜又只对他温柔。
　　“嗯。本来看烟花，站到了窗台边，却发现没有。”谢落潇看向远处，焦点模糊，眼前也开始氤氲。
　　“城区不让燃放烟花爆竹嘛，没办法……”顾瑾在电话那头像是在笑。
　　“你那边，这么晚还不睡？”谢落潇悄悄地吸了吸鼻子。
　　“我跟我爸妈在看转播的春晚，一点也不有趣，对不对？”他倒是一点困意也没有。
　　“是，所以我没看，就让电视机自己表演着。”
　　顾瑾还是笑着：“那你快站到电视旁，还剩没几分钟了……我想和你一起跨年。”他像是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听起来有些许回声。
　　“我现在对着北方，身边是春晚的倒计时，你对着南边，也听着电视里的倒数。这样我们四舍五入掉半个太平洋，也算是并肩。”
　　“好。”谢落潇说。

　　主持人开始倒数，数以万计的花火蠢蠢欲动。
　　零点的钟声响了，电视里爆竹喧嚣热闹非凡，现实中却仍旧悄无声息，只有远处郊外有零星的烟花上升，传到眼前时只剩小小的一朵，谢落潇刹那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片安静中，听筒里顾瑾的声音格外清晰：“新年快乐。”
　　谢落潇对着南方的夜空笑了：“新年快乐。”
　　“我有点，想你。”谢落潇还听到自己这么说，像是魔怔了，但又抑制不住开口的冲动，“我想你，顾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