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狐女小玉》郁以妍

20、第 20 章

　　小狐狸心情低落了许久，次日勉强打起精神踏上马车去了孙府。

　　孙府的阴气散了不少，妖气也彻底没了，整个气场都温和了起来，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较上次来访亮丽了许多。

　　小狐狸无心景色，异常沉默地跟着孙少奶奶的贴身丫鬟沿着廊道往内院走去。

　　“那位是文三少奶奶？”

　　丫鬟瞧这位薛小姐的脸色不好，还在哀叹自己运气不好，没派到好差事，没想到耳边冷不丁出来这么一句话，当即吓得不轻。

　　她望了一眼前方，白着脸回道：“是，文三少奶奶来向少奶奶道喜的。”

　　还未到眼前，对方一行人便转向而行，看着方向应该是去拜见孙夫人。

　　一进屋，孙少奶奶正喜滋滋的捧了一件旧衣裳，一遍又一遍的抚平褶皱。

　　“薛小姐，你看这是阿盈带过来的。”孙少奶奶歉意地笑了笑，说道：“就是文三少奶奶，她闺名何盈。”

　　盈盈秋水，倒是很适合她。小狐狸的念头一闪而过。

　　但她的注意力还是被那件旧衣服吸引了，“这是？”

　　怎么送一件旧衣服？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不会缺这些。小狐狸眨了眨眼，“你喜欢我下次送你几件新的吧。”

　　话一出口，几个服侍孙少奶奶的丫鬟都笑了。

　　孙少奶奶怪嗔地瞥了她们一眼，不好意思的向小狐狸解释道：“这是阿盈家的小子穿过的旧衣裳，说是将它枕在头下，可以招来一个健康的男孩。”

　　“还有这样的规矩？”小狐狸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她随意一瞥这就是件再普通不过的衣裳，还能媲美仙人的法宝？

　　孙少奶奶不到三个月的肚子，就算是她也不能一口咬定是男是女。

　　孙少奶奶以为小狐狸感兴趣，说了一堆生育经，小狐狸趁机将话题引到文杰和何盈身上。

　　孙少奶奶似乎从未察觉何盈身上的伤痕，带了几分羡慕的语气说道：“他们夫妻感情和睦，多年来文三公子膝下只有一子也是阿盈所出，比我强多了。”

　　孙少奶奶没有孩子，但孙耀祖的妾室已经产下一女，已经过了周岁。

　　小狐狸不关心妻妾的问题，再试探了一句，“上次在张家遇到文三奶奶，文三奶奶似乎受伤了，我与她没什么交情，也不敢细问。”

　　孙少奶奶大惊失色，忙道：“哪儿受伤了，她怎么不和我说呢？”

　　说罢，自责道：“定是我太高兴了，没有注意她的脸色，枉她还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我却没关心她过得怎么样。”

　　孙少奶奶难过极了，拉着小狐狸诉苦，“她这些年也不容易，我当年是新妇，文三公子托付我夫君，让我照看阿盈，后来我们相处得不错，我便把我陪嫁的庄子借给她待嫁。”

　　“那时我婆婆还待我不错，她却日日都要在文夫人面前立规矩。婆婆带我串门的时候，她像个丫鬟似的站在旁边，头上素得连根簪子都没有。”

　　“她命苦，从小没过过好日子，婚事也一波三折，好不容易嫁了个好人，又……”

　　孙少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好歹丈夫体贴，儿子孝顺，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小狐狸第二次听到何盈的身世了，不知为何，她突然产生了一点好奇，试探地问道：“我听说文三少奶奶曾经和其他人订过婚，是真的吗？”

　　孙少奶奶点头，然而不肯多言，“都是前尘往事了，我们在背后议论她不好。”

　　小狐狸明白像孙少奶奶这样的大家闺秀从小循规蹈矩，不说他人是非，假意放弃，又旁敲侧击了问了其他事，却没想到从孙少奶奶口中得到了不一样的内情。

　　何盈的父亲是周启禹的启蒙老师，他死后，便将家产和女儿都托付给周启禹。

　　何家的积蓄都给了周启禹到聚贤书院念书，何母过世前便想让他们成婚，周启禹推脱学业未成，待考上举人再成婚。

　　何母没挺过去，过世后周母便将何盈接回家中，两人相处倒还不差。

　　然而后来，周启禹作弊之案事发，当年正值新帝登基，加开了恩科。

　　金陵诸位大人，巡抚、知府、通判皆不愿将此事闹大，连详查都不愿，当即下令处斩周启禹。

　　当年文杰、周启禹、孙耀祖三人是同窗好友，文杰为周启禹只是跑上跑下打点关系，才没有牵连女眷。

　　待周母去世后，文杰便求娶了何盈。

　　“我听说周启禹案已经翻案了，文三少奶奶想必也很欣慰吧。”小狐狸估摸着孙少奶奶向着何盈，太主观的不听也罢。

　　孙少奶奶面色古怪，忐忑道：“这话我也憋了很久不敢问阿盈，只能和你说说。”

　　“夫君说翻案只是大人们做给学子百姓看的，免得向文三公子这般扒着这事儿不放。”

　　“新帝元年没人敢闹上京城，周启禹又只是个平头百姓，谁又敢为他拼上自己的前程，此案到他为止，这些年都快成了禁忌，没人敢碰。”

　　“夫君还说文三公子被文家放弃，除了因为娶了阿盈，更多的是怕他出头以后再将此案翻出来。”

　　小狐狸直面人性的黑暗自私，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对，这事儿似乎没那么简单。

　　周启禹一死，文杰缺考，孙耀祖成了那一年乡试的亚元，是三人中最大的赢家。

　　小狐狸回想孙耀祖见到红绳铃铛时涨红的脸，那恐怕不是羞愧，是觉得难堪吧。

　　小狐狸冷汗直冒，孙耀祖那张方正的脸在她心中扭曲成了鬼影，恨不得找他好好问清楚。

　　小狐狸正想告辞，孙少奶奶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唤住她，“差点忘了，这两日我好好想了想，那个女尼卖给我们小像的时候，阿盈也在我身边。”

　　又是何盈？

　　小狐狸灵机一动，脑中有个猜想，或许妖是冲着何盈去的？

　　“那个女尼是想卖给你还是卖给文三少奶奶？”

　　可惜时间过得太久了，孙少奶奶不记得当时的情景了，只知道翻过一年何盈就生下了长子，她才觉得小像有用，日夜虔诚跪拜。

　　待从孙少奶奶的院子里出来，小狐狸想去问问何盈，丫鬟却说文少三奶奶早已离府。

　　想到何盈苍白的脸庞，小狐狸心中叹息，走向停在巷口的马车，然而还未等她等车，一丝熟悉的妖味传来。

　　小狐狸眼眸中寒光一闪，随即转身奔去。

　　妖味中夹杂了些许血腥味，正在快速移动。

　　小狐狸猜测狼妖也许在攻击凡人的时候受了点轻伤。

　　她的脑子转得极快，身形也不差，然而仅仅隔了一条街，她绕进另一处小巷时，血腥味变得浓重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小狐狸探了探，他的心脏被挖走了。

　　小狐狸急忙再追了出去，转了个弯，她突然停下脚步，刚刚还浓郁的妖气四散了，飘往不同的方向，一时间她根本无法辨别哪个是狼妖的真身。

　　“又让她逃了。”小狐狸懊恼极了。

　　她没注意此时已经远离金陵城中心，她的身后有一条隐蔽的小道直通金陵的另一片天地，而最近的便是地广人多的柳叶巷。

　　同一时间，柳叶巷一处私宅，一双细腻的大手推开了房门。

　　关节偏大，指节细长，虽然不够白皙但指甲修得圆润，没有一个老茧或倒刺，显然这双手的主人是个富家公子。

　　接着一只穿着宝相花云头履的脚迈了进来，他似乎十分了解屋内的布局，没有停留，闲庭信步般走进内室。

　　依旧是熟悉的布置，床榻上的男子瘦得脱相，溃烂的腐肉早已挖去，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双眼紧闭，眉宇间时不时抽动一番，似乎睡着依然十分痛苦。

　　灼热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慢慢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浑浊的眸子，眼珠发黑泛黄，他喘息着，花了很大的努力，眼神终于聚焦到来人的身上。

　　“你是谁？救救我，快救救我。”他费劲地向男子伸手。

　　“你居然会向我求我？若是文杰知道一定会笑你。”男子歪了歪头，浅浅的光照映在他的脸庞。

　　他觉得有些眼熟，但男子口中的话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你认识文杰？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男人语气轻柔，温和得像春日的微风，然而字字像利刃一般插入他的心头。

　　我是谁？
　　我是？
　　我？

　　他的脑子如同生了锈的齿轮，每一次的转动都让他头疼不已，他是谁？他怎么来到这儿的？

　　“孙耀祖，我叫孙耀祖。”他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眼眸中迸发出激动的神采。

　　他咧着嘴，笑得扭曲，唇角溢出了黏腻的血，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是吗？”男子呵呵的笑，似乎不曾闻到四周腥臭发苦的气味，附身凑近床上的人，“你看看我是谁？”

　　男子的面容在他眼前展开，熟悉的发髻，熟悉的脸庞，熟悉的衣服，唯独那双眼睛，唤醒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梦中那双永远带着怨恨眸子无数次让他彻夜难眠。

　　他的眼珠几乎夺眶而出，嘴巴开开合合，过了良久，他终于吐出了那个埋葬在心底的名字。

　　“周启禹。”

　　“你是周启禹，你居然还活着！”

　　男子垂眸，先是低低的发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最后他几乎不可自制地捧腹大笑，笑声似癫狂，似哀鸣。

　　男子渐渐平静下来，他重新站到窗边，一束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方脸。

　　他整了整衣袖，平静的说道：“我是活着，但我是孙耀祖。”

　　他是孙耀祖？

　　那我是谁？

　　床上的人瑟瑟发抖，前几日瞳孔中的面容从记忆中涌了上来，他喘着粗气，试图抓住那人。

　　不，我才是孙耀祖。

　　我才是！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

　　帷帘晃动，片刻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