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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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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二十四个奄奄一息的少年,眼放绿光,盯着广场临时搭建的台子。台上带金丝眼镜、身穿淡黄色格子马甲的中年男子,漠然地说了史上最言简意赅的新生欢迎词:“欢迎大家入学。”说完,随即宣布迎新典礼结束,大家可以去食堂吃饭了。
天字第三号的少年们,大眼对小眼,显然不敢相信幸福来得如此快。直到被洪流般的人群席卷着往食堂跑去,邹鑫鑫挥着手臂大声欢呼,“这校长厚道!”司韶则优雅地推了推眼镜,巧妙计算出通向食堂的最优道路,眼中精光一闪。
食堂铁门上的饕餮,眼见大事不妙,匆忙打开了门,嗷呜一声躲了起来,只空剩光秃秃的圆镜。
“那个...不跑吗?”安夏跟在北辰后面,板寸少年摇了摇头,朝着食堂相反的方向行进,一边对他说:“食堂不好吃,去竹林。”
安夏在后面“哦”了一声,也不问吃什么,就乖乖跟在那人身旁,一晃一晃踏着台阶往上走。侧眼看见北辰眉骨上久远的伤疤,从左眼的眉毛中间,一直延伸到眼角,比周围古铜色的皮肤要浅一些,深深凹进去,想来当时是道很深的伤。
安夏心中一动,嘴唇嗡动,小声地问:“你这道疤痕是怎么来的?”
听到这话,北辰眼睛低垂了下去,声音低沉沙哑,“你看路,不要跳着走。这是小时候顽皮,被师父打的。”
“啊?”安夏张了张嘴,确实听话稳稳当当地上台阶,不再跳来跳去,继续问道:“你爸妈呢,也不管管?”
前面的人只是摇了摇头,沉默着不说话,右手边的高门大宅里传来了“咩——”声,落入两位少年的耳中。
“等我一下。”安夏急忙拽了拽北辰的黑色背心一角,仰着头说完,就朝声音的来处跑去。那所高门大宅以2米多高的红墙围着,少年探头探脑眼见左右没有旁人,回头对北辰笑了一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让他为自己把风。
北辰点了点头,从学院发的地图来看,这里是食堂的储藏室,不会有什么危险。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眼见安夏高高跳起,一手抓住墙顶,双脚蹬住红墙借力,人就灵活地翻了上去。
从另一侧跳下高墙的安夏,不一会儿就从正门绕了回来,手中提了个敞盖的大肚铜壶,乳白色的液体从壶中晃晃悠悠,不时洒出几滴。
壶中散发着浓浓的奶香味,北辰想起来自己前几天,送给他的那只小猫崽。“给猫喝的?”说着,不容拒绝地从安夏手中把壶接了过去,稳稳地用手掌托着。
在那一瞬间,粗糙干燥的指腹,划过少年的掌心,安夏感觉一阵悸动从胸腔中掠过,忙低下头来掩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嘴里嗯嗯应了两声。
这几天,我到底怎么了?
抬眼见他穿着黑色背心的健美后背,脑中又浮现出那晚,肌肉结实的半luo上身。再次把头低下去,感觉喉咙干干痒痒的,突然想到开学前一晚那个白衣假鬼的问话。
“Gay?”
安夏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这才来几天啊,生活轨迹变了不说,难不成连性取向都变了。啊啊啊啊!这样让老安同志知道,恐怕要扒了我的皮。可是,是他把我送这来的啊,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此时,他们已经进了竹林,不远处试炼谭的水声清晰可闻。异常的安静,让北辰动了动眉头,他将铜壶放在水潭边,回头直面身后的小跟班。
乱成一锅粥的安夏,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之中,没意识到北辰已经停了下了,“砰”得一声,愣愣撞在了人家胸口。
北辰:“……”
“疼疼疼疼疼,”北辰的胸口比岩石还硬,撞到了安夏的鼻子,又酸又痛,眼睛倏然就充满了泪水。他捂着鼻子,抬眼看着北辰,吼道:“啊啊啊,怎么停下来了!!”
北辰抿着嘴角,看上去想笑又隐忍着,“到了,你在走神。”这意思,是撞上的责任都在对方。
手指在鼻梁上下摩擦,还好没撞断。而刚刚那些七上八下的小心思,也被撞得灰飞烟灭,让他重新聚拢精神。
抬头看了看北辰,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却暗藏了微小的关怀,还有....开心??
“你在笑?”安夏嗅了嗅鼻子,无情地拆穿道。虽然眼睛泪水汪汪,却努力眯了起来,搭配上咬牙切齿的表情,看上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哈士奇。
北辰真得被他逗笑了,同年龄不相符的冷峻面容上,露出了一抹微小却真诚的笑容,浅浅勾起的嘴角,如夏天池塘睡莲盛开的那一刻。
他也抬起手,摸了摸安夏的鼻梁,指腹有力而恰到好处地按摩,很快就疏解了他的酸爽和疼痛。“还疼吗?”北辰问道。
什么叫被放了气的气球?此刻的安夏就是完美诠释。他感觉自己的脸被烧红了,心脏猛烈跳动,像是突破胸腔一样,说出话破碎不成声,“不,不...不用了,不疼了。”
“那你在这坐着,”鼻梁上的手向上移动,原本要在少年的头上拍一拍,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低着头的安夏,没能捕捉到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只听到耳畔传来的跳水声。
试炼谭里有鱼,但没想到试炼谭里不过拇指长的小白鱼,居然如此鲜美。北辰把背心脱掉,在肩背处打了一个结,做成一个鱼篓的形状,他从瀑布的上游找来了一把红色浆果,放在里面。
小鱼被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果实吸引过来,前仆后继要钻到陷阱里,把一旁帮忙生活的安夏看得目瞪口呆,“这鱼会不会有毒啊?”
水潭里的北辰:“???”
安夏:“总感觉傻不愣登的,吃了会不会对智商有影响。”
……
可等烹饪好的鱼儿出炉后,某人完完全全把这句话抛在了脑后,吃得比谁都欢快。北辰用中空的竹筒盛满白鱼后,便将竹筒平放在了火里,这样熟透的白鱼不仅有自身鱼肉的鲜嫩,也有青竹的清香。
“你居然会做饭?”吃饱喝足的安夏,盘腿坐在了一旁,一手捏着刚刚被放出来的小橘猫,一手用细长竹叶围成管状,正在喂它喝羊奶。小东西还有层近乎透明的绒毛,粉红色的小舌头吭哧吭哧舔着。
坐在一旁的北辰,屈起一只脚,侧过头来,盯着少年看,习惯性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想好给它起什么名字了?”
安夏毫不迟疑:“嗯,四五六。不是跟你说过,我捡到过一只小蛟龙吗?叫一二三。”
听到这个名字,北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惜安夏没有看到,自顾自说下去:
“捡到一二三的时候,和小猫崽差不多大。”
“那年我八岁,回老家过暑假,当时以为在溪水旁捡的是条蛇。”
“破破烂烂,耷拉着脑袋,角都被人削平了一小块。”
“谁能想到,这么个丑东西,居然是只蛟。”
安夏回想起来一脸嫌弃,没注意到北辰的嘴角抽搐得更加强烈了。
“丑就算了,脾气还差。我把他藏在了自己屋里,偷了爷爷的白瓷鱼盆,成天给他换清水,没过两天就把盆打碎了......”
安夏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大旱的夏天,他帮着爷爷去远处挑井水,满心欢喜回屋,只见破碎的碎片,洒了一地的水,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一二三。
“后来,我出门就偷偷把他放在怀里。”
少年看着四五六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毛绒绒的下巴,收获了让人愉悦的咕噜声。北辰一动不动,仍是那个姿势,一言不发,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只蠢货,最喜欢去小溪玩,断了一只角,只能在水里摇摇晃晃。”安夏抬眼看到了二人吃剩的鱼渣,想起来,“他最爱吃鱼,自己又捉不到,咬着我的衣角,让我挽裤腿捕鱼……”
那是安夏童年中,少有的美好时光。一人一蛟在清泉潺潺,密林葳蕤的乡下,漫山遍野地玩呀,闹呀。
在他好吃好喝的照料下,一二三从手掌大小,长到了安夏小臂的长度。
“后来呢?”北辰见他迟迟没有说下去,低垂眼帘,像是望着四五六发呆。
安夏很快收起了略带忧伤的表情,把猫崽收回到了念珠里。冲北辰露出了一个大大咧咧、无所谓的笑容,在透过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我把他养到冬天,大年三十的早上就不见了。安长德说他带走充公了。”
少年转过头去,顿了很久,才继续说,“我知道,我爹骗我。他是自己跑了,连年都不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