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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安夏被惊得一下跳起来,手里的鹤羽轻飘飘落在地上,他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你……诶,这是在胡说什么?”

      公子息端坐在安夏的对面,看着眼神躲闪的少年,轻笑了一声,随即又被咳嗽声淹没:“咳咳……你……咳,读过不少书。知道上古神话,会背诗,难道不奇怪吗?”

      安夏:“……”

      “何况,你连臧大夫的姓名都知道。还敢直呼其名。”公子息身子向后靠,原本端坐的姿态放松下来,他把手从袖子中抽出来,此时安夏才注意到这人已消瘦到骨骼突出来,苍白的皮肤贴着青筋。

      公子息的声音带了笑意,说道:“安夏,你破绽太多了。”

      安夏:“不是……就算我有破绽……你也不可能认出来啊。”

      因为你是幻境中的棋子——当然这句话安夏没有说出口,他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公子息有自己的意识。非近代历史课并不是真实的穿越,其本质是法阵所营造的虚假时空。人物的言语、行为,会按照现有史书的记载做一定的延伸……但绝不会超出时代认知的事情。

      但公子息问的是,“我的谥号是什么?”说明他不仅推理出安夏的破绽,他还领会了一个叫做“穿越”的概念。这比华夏历史上第一位时空穿越者——王莽的出现,足足早了两千年。

      安夏满脸都是问号,双手苦恼着抓着头发,一脸便秘的样子:“啊啊啊,你你你——不会就是凤凰吧??”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动了公子息,他的眼神越过安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窗外。很久后才说,“明天的棠地,是个好天气。”

      安夏:“???”

      公子息:“我会在棠池边看渔人打鱼,然后找工匠建一座华美的亭子。亭甚美,你可以去看看。”

      安夏咽了咽口水,他不敢说话,他觉得……说这句话的公子息看上去很忧伤。那件完全不合身的大氅,就像松松垮垮地搭在一具枯骨之上。他习惯微微勾起的薄唇,毫无血色。而他的眼睛,那双让安夏印象深刻的温柔的眼睛,像一潭死水,唯一触动的涟漪,只有蜉蝣朝生暮死的哀歌。

      安夏的鼻子一酸,虽然距离公子息被弟弟弑杀还有6年……但他有一种直觉,公子息活不久了。

      “那座亭子,有个名字,”似乎感觉到安夏眼角红了,公子息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嘲笑他:“你现在哭什么?孤还有6年才死呢。”

      看着安夏因为吃惊而瞪大的眼睛,公子息继续说:

      “等到秋天,我会在嫡母的典礼上主持六佾之舞,你是没看到,臧大夫胡子都气歪了。

      再过两年,郑国的君主要用秘宝跟我换天子封赏的太山枋邑。

      等我主政十年的时候,日子就不太平了呐。”

      安夏知道他说的是鲁隐公十年的宋鲁之战,这场战役正是公子息被弑的导火索。公子息每说一句话,就像在他的心上敲鼓,而且还是夔牛皮做的。砰砰砰砸得他头晕脑胀。

      安夏忍不住问:“你都知道?怎么可能?”

      公子息收回手,轻笑着说:“是啊,谁让我这一生,过了一万六千二百一十八次呢。”

      公子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人生陷入了一个怪圈。从生到死,然后又再一次活过来,回到在不息山碰到棠生的那一天。

      “那时候,我还不是鲁国的王。棠生才这么高。”公子息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在安夏的胸前比了比,而小安同学脑子已经宕机了。公子息不仅有自己的意识,居然还有记忆??

      并且,这个幻境……他妈的被打开过一万六千多次???

      安夏倒吸了一口凉气,决定下课就去三界精神卫生院举报神兽凤凰,这绝对不是正常非人类会做的事情。究竟对这个时代有多么深的羁绊或者怨念,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进入这里???

      不对,或者不是对这个时代……而是对人?

      bingo——安夏同学脑中的小灯泡亮了起来,他眼前的迷雾都被光亮驱散了。

      “棠生是凤凰?”安夏试探着问道,当然他心中已经有了九成把握。一个与国君亲密,却在史书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神秘男子;而且可以顿顿吃鱼还不腻。

      安夏同学脑中的第二盏小灯泡也亮了起来,他想起老安同志的一段话:

      “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名鸿鹄。”

      我们常说的“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是明确被《庄子秋水》记载用来形容鹓鶵的描述。通过与中国法术学院的资料互换发现,作为百鸟之首的凤凰,钟爱水产作为食物。其中以白鸿浩为甚。”

      ——三界首次反谣言研讨会纪要,《止谣言,树新风,关于对凤凰的十个误解》

      “就是他吧?是他吧?原来那小子就是幻境的始作俑者。”安同学的脸上挂着‘快来夸我’四个大字,可惜一向捧场的北辰同志并不在这里。

      公子息继续说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受了很严重的伤,那天不息山下大雨,山摇欲坠。”

      被救回来的少年脾气很坏,他醒来后就一直冷着脸,被派来照顾他的男奴女婢被气哭了一波又一波。

      但公子息是个例外,此时他的父亲鲁惠公还在世,而他的嫡长子弟弟公子允刚刚出生。风雨飘摇,前途渺茫,明明伤势很重却倔强的不肯让别人照顾的少年,让他看到了自己。

      “明明恶狠狠地让我滚开,但却从来没伤害过我。”公子息回忆起棠生气鼓鼓的样子,明明把脸转过去了,眼睛还要偷瞥自己给他上药。“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想了半天才说了两个字。而且眼睛还不敢看我,一想便知是假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鲁国和郑国的交界处有个地方叫棠,盛产肥美的河鱼。

      安夏:“诶,我知道了!就是因为这个,你上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和郑国和解。”

      这也是安夏读《左传》时觉得很奇怪的地方,鲁惠公作为一个手段铁腕的君主,一直对郑国采取强硬的外交策略,并且始终处于上风。

      当时他想不通,鲁隐公上任后,为什么要顶住旧臣的巨大非议,与郑国签订和解的条约。现在谜团终于解开了。

      安夏继续问道:“所以,后来你们就朝夕相处,唔……日久生情?”

      “安夏,”公子息喊了一下安夏的名字,问道:“什么叫‘雷骨脑袋’?”

      “啊?雷骨??”安夏不知道何时又拔了公子息大氅的羽毛,用来剔牙。“他应该是说的雷兽的骨头,炎帝拿它做成了鼓槌,又硬又沉……我家乡有个差不多的词,叫榆木脑袋,用来骂人傻,不懂得变通。”

      听了这番解释,公子息笑了,那不是一个短暂、浅浅的、有着君主仪态的笑容,而是真正的、毫不做作的笑容,他笑着说:“果然,我猜也是这样。棠生常常说我是雷骨脑袋,我答应做摄政王的时候,他就这样骂我,然后整整十二天不肯见我。”

      公子息又陷入了回忆之中,他陆陆续续给安夏讲了很多,

      二人如何在下雪的梅花下互表心意。

      棠生又是如何在公子息被朝堂逼着娶妻的时候,夜晚偷偷拔光了臧僖伯的胡子。

      有一年云泽大雨,雷池的水马上就要淹到都城。年迈的大祭司说是龙君发怒,都城人心惶惶劝他迁都。棠生消失了三天三夜,第三天雨停了,他满身是伤的出现在公子息的门前。

      原本悲伤的情绪,像清水冲淡了一样。公子息讲故事的时候,他惯有的温柔语气又出现了,里面还有一些此时的安夏不能理解的东西。

      那是很久之后,等安夏自己也经历了许多事情,有相聚、有分别、有重逢,他再回味起公子息今日的每句话,才真得感受到了每句话里的不舍与珍惜。才真正开始理解一万六千二百一十八次的相遇和别离,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像戏文中说的那样,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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