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尔》蓝樄

7、凌霄（一）

　　傍晚的时候，将军府如火如荼的准备起年夜饭，陆临耽搁了一会儿，带着香橼回来了。
　　陆尧：“怎么样？”
　　陆临：“凌家的赌场在京城算是鳌头，名誉也不差，不少士兵，富人都喜欢上前赌一把，唯一的缺点是人太杂，现在那家赌场不是凌霄亲自管理的，出了不少事，被杀死的三个人都挺富有，应该是被劫财了，很有可能的是，凶手在赌场输了钱，杀了人，抢了钱，又去赌了。”
　　陆尧：“可还有其他的解释？”
　　陆临：“有，但是香橼说，我们不要把人心想得太复杂，聪明反被聪明误。”
　　陆临：“死者身上除了刀伤几乎找不到其它的伤口，脖颈上的是致命伤，一刀毙命，剩下的几刀每个人身上都是不一样的，像是随性刺下的，香橼说，这应该是个长期做力气活的人，铁匠，屠夫都有可能，赌场里的赌徒都很疯狂，气氛很热烈，这应该就是城西赌场最受欢迎的原因，所以，光凭这些，还无法确定。”
　　颜悦：“你们两个，大过年的，能不能说点好的？别整天不是打打杀杀就是你死我死的。”
　　陆尧：“吃饭。”
　　颜悦：“绒绒，吃饭了。”
　　这是温尔在将军府的第一顿年夜饭，热热闹闹的吃饭完后大家就呆在西苑，赏景看烟火，喝酒聊天，惬意欢快。
　　烟火之中，温尔拉紧连翘的衣角。
　　她已经知道将军在找一个人，很凑巧的是那个姓温的女孩子的左手虎口上有一颗痣，而自己也有相同的小痣，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人，可是她不想离开这难得避风港，她的连翘姐姐，檀香，还有对她不差的将军。
　　温尔抿唇，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陆尧进了宫，封了王。
　　鬼王。
　　用封亦景的话来说；“朕觉得鬼王甚好，上得了台面，对得起‘鬼骑’，说出去威风凛凛，很是拉风，阿尧爱卿觉得如何？”
　　陆尧：“......陛下开心就好。”
　　于是将军府变成了王爷府，上来贺喜的人不少，但是都撞了空，陆尧带着陆临和香橼去了赌场。白天的城西赌场寂静了不少，陆尧跟管钱的账房先生点了个头后，走进去。
　　“王爷，今天凌少爷在。”钱先生拨弄着算盘，轻声道，“小微，请王爷上二楼。”
　　陆尧跟着小微去了二楼，二楼一层楼都是一间屋子，给人的第一感觉是黑，四处的窗户紧紧关着，只有隐隐透进来的光亮，朦胧的触觉，有浅浅的檀香，一缕一缕，幽幽的，从深处蔓延开来，地上铺着羊绒，小微带他们经过拐角，屏障之后，坐着一个人。
　　凌霄比陆尧大一些，姿态优雅地坐着，一袭白衣，绣着兰花样式，腰间挂一玉佩，桌上一把纸扇，他生着一双狐狸眼，微微敛着，半露眸光，透出点商人的狡黠，安静坐着的时候，又显得温润如玉，温文尔雅。他慢条斯理地轻呷一口茶汤，抬眼看向陆尧，微微一笑。
　　陆尧走近，才发现凌霄坐着的地方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一楼赌场所有人的所作所为。
　　“听闻王爷前来，在下已恭候多时。”凌霄眯起一双眼睛，眼梢微微挑起，起身看向陆尧，倒是没有像王宇移开目光，只是平静略带点恭敬地看着。
　　“凌少爷多礼了。”陆尧的一身黑几乎融在里边，坐下，视线看向下方的赌场。
　　“小微，上茶。”
　　“昨日布庄的事忙得有些晚了，眼睛倒是受不住太强的光亮，还望王爷体谅。”凌霄亲自点了数根蜡烛放在四处，一派风流的坐下，“王爷想听些什么？”
　　陆尧道：“无妨。”
　　凌霄道：“少将军想听些什么？”
　　陆临看了看香橼：“凌少爷可知道前些天城西小巷里的凶案？”
　　凌霄道：“自然知晓，死的尽是我赌场的常客。”
　　陆临道：“凌少爷觉得会是何人所为？”
　　凌霄笑了：“我自然是不知，倒是百姓口中传，死的三位爷是被鬼所害，做的亏心事多了。这些年搜刮民脂，官商勾结，死的平民百姓不计其数，怨气所害。”
　　香橼道：“凌少爷也信这些？”
　　凌霄道：“百姓相传的罢了。”
　　香橼道：“听人说，凌少爷已经很久没来过赌场了。”
　　凌霄道：“先前开赌场也不过是寻着开心，办的有些起色了就让钱先生来管事了。”
　　香橼道：“凌少爷可觉得这凶手就在赌场？”
　　凌霄道：“姑娘这不是在挑明了说，凶手在我赌场吗。这，在下不敢断言，赌场里有达官贵人，也有平民百姓，进了我的赌场，那都是一样的。”
　　凌霄一直笑眯眯的，给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感觉，倒是亲切的很。
　　香橼抿唇一笑：“凌少爷可还记得白微？”
　　凌霄还是笑着的，看向香橼的眸子却冷了下来：“自然记得，白府大少爷。”
　　他眨了眨眼睛：“姑娘提已经故去的人做些什么？”
　　香橼：“只是依稀记得几年前凌少爷和白大少爷的之间的感情让人称赞不已，在京城引起效仿，一时好奇，凌少爷莫要怪罪。”
　　凌霄：“白微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他温柔的笑了笑，眸中生起缱绻依恋，指尖有意无意的摩挲起腰间的玉佩，“可惜了物是人非。”
　　“可还有想知道的？”凌霄好心情的问，“若是没有，王爷，在下的布庄还有些事，就先行告退。”陆尧点头。
　　待凌霄走后，看了下方一会儿，也起身离开，他们出门没坐马车没骑马，就慢悠悠的走回王爷府。
　　陆尧道：“可看清楚了？”
　　香橼道：“凌少爷全身上下，衣料款式没什么问题，都是京城富贵人家常用的，桌上的纸扇许是用了很久，向来听闻凌少爷简洁不喜铺张浪费，腰间就一温玉佩，但是那玉佩有些问题，应该是跌碎后粘补过的，玉佩缺了一块，而且，应该是和白微少爷有关的。”
　　陆临道：“几年前我在京的时候，是听说凌霄和白微的关系很好，但是两人曾消失过一段时间，也有另一种说法，两人有龙阳之好，甚至私奔过一段时间，结果后来白府得罪先皇，满门抄斩，白微下落不明，许是已故，凌霄满身是伤的回来，一年之间从庶子成为凌家家主，凌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城西已经是不可得罪的商贾家族。”
　　陆尧顿了顿：“凌家直系，有多少人。”
　　陆临道：“叔父，只剩下三人，不再出面的老爷子凌晨，凌霄还有唯一的小姐凌纤，当年凌家意外死去的少爷小姐多，甚至请过法官捉妖驱邪，后来独留下庶子凌霄和庶女凌纤，老先生也因为受不住打击瘫痪在床。”
　　陆尧道：“凌霄这人不简单。”
　　香橼道：“听闻他是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的，原先的凌少爷温柔但懦弱，现在的温润但是雷厉风行，不容许反抗，商场上也是一方人物，不然也不会把凌家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
　　陆尧道：“嗯，母亲喊我们回去用午膳了。”
　　三人晃到府上，封亦景的动作也快，已经让人把门匾换掉了，“鬼王府”三个御赐大字张牙舞爪的，看上去有几分诡异，对上贴着的红色楹联，莫名的协调。
　　橘白：“陛下对王爷真是宠爱，瞧瞧这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爱意。”
　　京墨：“......”
　　木蓝：“橘白，要是被少将军听见，你怕是要掉一层皮。”
　　温尔：“连翘姐姐，将军为什么是鬼王？”
　　连翘：“辟邪......吧。”
　　温尔：“你们的名字都是药材吗？连翘，京墨，檀香，橘白，空青......”
　　连翘：“是的啊，夫人对药材情有独钟，所以我们的名字都是药材。”
　　陆临：“你们都站在门口干什么？祖母等了很久了吗？”
　　橘白：“夫人已经在厅堂了。”
　　陆临：“那就进去。”
　　陆尧路过温尔时，多心地看了她几眼，小姑娘养在府上，汤汤水水喂着胖了一点，小脸红润起来，柔顺的长发绾成一个俏皮发式，额间挂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红宝石，像是眉间的朱砂，红得耀眼，温婉的眉眼，不张扬不艳丽，看起来很舒服。
　　陆尧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身边：“走吧。”
　　温尔怔了怔，微微笑起，露出左脸颊上的酒窝，陆尧看着，眸中也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封亦景因为莫蕗的兵败大喜，莫蕗先皇驾崩，宗室对皇位虎视眈眈，内政混乱，新上位的莫桢年纪尚小，处理事情来手段不够，封竹趁机捡了个便宜，半月不到以最小的损伤攻下莫蕗七座城池，莫蕗大乱，直到莫蕗消失了数年的王爷莫子臣回来掌政后，情况才开始好转。于是很是开心的封亦景亲自为王爷府选增了一批人，但都被安排到厨房打杂去了，至于封亦景赏下来的美人珠宝，珠宝留下，美人婉拒。
　　京城人再一次目睹陛下对陆尧的宠爱与信任，巴结的人络绎不绝，一连被陆尧带回来的温尔都成了被巴结的对象，听闻鬼王对这位姑娘宠爱有加呢，不过还没人见过她。
　　封亦景也很不正经地问过：“阿尧爱卿，听闻府上有一位姑娘......”
　　陆尧打断：“陛下，那是臣的故人之女，传闻不可信。”
　　封亦景：“朕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阿尧爱卿抱过女人，所以一时好奇......”
　　陆尧默默瞟了他一眼：“臣，抱过母亲。”
　　封亦景：“哦......好。”
　　封亦景：“听王宇说，爱卿去了城西？”
　　陆尧：“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
　　封亦景：“哦......好。”
　　陆尧：“陛下若是无事，臣先告退。”
　　封亦景：“哦......好。”
　　陆尧走了，三十多岁的封亦景愣了一会儿，拿出前些天没看完的话本子《鬼王那些不得不说的事情》，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一会点评。
　　“阿尧怎么会做这种事情？还为姑娘缝衣服！”
　　“这种甜言蜜语怎么会是阿尧说出来的？”
　　王无德站在门外听着封亦景发牢骚，估计一会儿他就要上场了。
　　“王无德！王无德！把这书拿出去改改，朕看不下去了，太假了！”
　　王无德捡起地上的书，跪下，“奴才遵旨。”
　　作为封亦景的知己，要会泡茶，会作诗，会改小说，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了解陆尧的心，要是鬼王是个女人，陛下应该会直接抢她入宫的吧......
　　天知道陛下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他的名字也是陛下赐的。
　　呵呵，王无德，无德......
　　唉......
　　谁来拯救我的陛下？
　　向来摆足架势的王无德蹲在门口，拿支笔，圈点勾画，重新抄写。
　　夜幕降临的时候，凌霄掌灯，踏过一地冰雪，独自走入自己的院落。
　　凌府的人都知道，凌霄做事从来不喜欢人跟着，他的院子也从来不允许其他人进去，就算是凌霄很宠爱的凌纤也不可以。
　　凌霄的院子不点灯，一片漆黑，他娴熟的走到书架边上，转动机关，他面前出现一条暗道，他进入后，又关上。
　　暗室里倒是灯火通明，摆放在中间的是一具冰柜，他缓慢地走过去，显露在眼前的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穿着一样的衣服，脖颈上有青青紫紫的伤口和痕迹，凌霄痴恋的看着，指尖覆在冰柜上，温言细语。
　　“阿霄，我今天见到陆尧了，怪不得纤纤会喜欢他呢。”
　　“我杀了那群人渣，算是为你报仇了吧......”
　　“可惜有的死的太早，都没等到我的报复。”
　　“等我，再等一会儿，我就来了。”
　　凌霄眼前模糊了，似乎是看见那年梨花树下，少年回眸一笑，光在他的眼中，从此一瞬倾心，一时率性，一生执念，一世荒唐，终是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