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尔》蓝樄

4、京墨

　　温尔迷迷糊糊睡去，醒来后入眼是趴在床边看着她的少女，星眸微瞪，随即莞尔浅笑，端起旁边的汤碗，“温小姐醒了就起来先用些鸡汤。”温尔双手反撑在床榻上，发觉身上的麻布衣早已被换成质地柔软的棉布，少女舀了一勺喂到温尔嘴边。
　　“我可以自己喝。”她的声音有些低，嘴唇也干裂，大概是睡了很久。
　　“奴婢叫连翘。”连翘唇角上扬，没理会她，“是来伺候小姐的。”
　　在温将军府时，小院落里也曾有过奴人，只是个个比主子还要有气势，后来封瑶公主知道后整治了一番，但小院落里就再也没来过奴人，温尔的记忆里就是婢女嬷嬷不屑嘲讽的笑声和辱骂，现在看见连翘恭恭敬敬的，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她很是乖巧地喝掉鸡汤，胃里暖暖的，也舒服了不少。
　　“这汤是将军特意让当归熬得，加了药材，比一般的鸡汤要滋补些。”
　　当归？是一个人吗？
　　温尔不动声色，鸡汤确实好喝，不油不腻，闻起来好像是有股淡淡的中药味，一碗鸡汤很快见了底，温尔砸吧砸吧嘴回味，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娇憨。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她满眼期待地看着连翘，连翘也看着她，不忍心拒绝，从架子上拿下厚厚的裘皮来，温尔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连翘拿来的袜子棉鞋，连翘又让她披上裘皮，“现在外边天寒，小姐可不能呆得太久。”
　　连翘比温尔要大上几岁，日子过得也比温尔要好，所以长得高，在温尔面前就像是个姐姐一样，温尔很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她却对所谓的尊卑观念有些抵触。
　　“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姐？”她说话时看着连翘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连翘似乎是笑了，替温尔穿上裘皮后，用手捋了捋，很是满意温尔被包裹的密不透风。
　　“这可不行，将军说过小姐是贵客，礼仪怎么能慢？”连翘看着温尔抿起的红唇，帮她将头发重新挽起，“不过私下里，奴婢可以听小姐的。”
　　温尔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现在我可以出去吗？”
　　“可以，今天是二十九，碰巧来了一场雪，奴婢掌灯，带你出去观夜景。”
　　“也不用自称奴婢。”温尔转头，“我叫温绒。”
　　连翘笑了笑。
　　西苑那边有一块空地，将军迟迟不娶亲，再加上将军府里女眷本来就少，就夫人身边几个丫头，将军和少将军身边几个，剩下的都是大老爷们，闲的无聊，今天晚上就在西苑玩起了炮竹，热热闹闹的，倒也不显得冷清。
　　温尔跟着连翘走过去，连翘才进西苑就看见将军身边的亲卫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有在说些什么，她没出声，带着温尔走过去。
　　“......”
　　“橘白，将军今天是不是带回来一个女人？”
　　“女人？谁啊谁啊？”
　　“什么女人？就是一个小女孩。”
　　温尔看见，那个橘白是今天那个见自己流鼻血笑出声的侍卫。
　　“哇！将军口味这么独特的吗？小女孩就能下手？”
　　“嗯......其实看起来像是小男孩。”
　　“......”
　　“不过，我们将军长的是真好看，那小女孩看见将军竟然流鼻血了......”
　　“......”
　　温尔无言以对，只能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橘白，你是不是想死。”连翘突然冷着脸出声，橘白抬头，将端起的酒壶又放下。
　　“哟，这不是连翘吗？怎么......”他蓦然看到身后的温尔，没了声音。
　　他突然站起来，猛地向温尔的方向鞠躬，“温小姐，很抱歉，我......”
　　“没事。”温尔的声音细细的，倒不是她假装的，只是处在一个新的环境，她无法放松下来，而且，还是这么多男人。
　　“橘白，你下次再瞎嚷嚷，老娘撕了你的嘴。”连翘威胁，周围的人像是看好戏一样，目光集中在这里，温尔有些诧异连翘的突然变脸，但也没说什么。
　　“把位子让出来，温小姐要坐。”她上前拉住橘白的袖子，往旁边一拖，橘白也就由着她对自己动手动脚，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连翘，你什么什么能温柔点？”他很无奈，但是好男不跟女斗，他默默走到另一个人身后，坐下，头压在那人背上，“空青，你看看她，以后嫁得出去吗？”
　　空青没说话，看向温尔，温柔的笑了一下。
　　“小姐，坐下吧。”连翘转身就对温尔笑眯眯的，语气柔和。
　　“橘白，连翘好像就只对你一个这么粗鲁！”空青身边坐着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的，“你看她对温小姐，多温柔，满面春风有没有？兄弟，且行且珍惜。”
　　“木蓝，闭上你的臭嘴。”橘白一巴掌拍掉他的手。
　　温尔坐在连翘身边，另一边是一个戴着半面面具的男人，好像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笑，只是看着其它人吵吵闹闹，嘻嘻笑笑，喝自己的酒，看自己的景，就像是和温尔一样，不合群。
　　温尔突然生出心心相惜的感觉。
　　但是看着西苑里围成的三个大圈子，大家都是笑着的，主子奴人和睦友好，温尔又从心底生出羡慕和向往，她期盼着有一天，自己可以融入他们的圈子。
　　连翘一直关注着温尔。
　　将军跟她说，温小姐初来乍到难免有些拘谨，但她是将军府的贵人，要当作主子一样来对待。将军难得让她好好照顾一个人，怎么能出事？
　　“小姐可要吃些什么？”连翘突然问道，温尔摇了摇头。
　　“可是累了？”温尔还是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学着......”她顿了顿，笑了，“融入你们。”
　　“诶诶，不用学！”旁边一只手突然勾上温尔，是个眉眼艳丽的女人，很是豪气地在灌酒，“我们都是些粗人，融入进来反而是小姐掉价了。”
　　温尔看着女人张扬的眼，女人眼角上挑，眼角的美人痣鲜艳似血，微微勾出些魅惑的色彩，妖艳极了，像个妖精一样，红唇微张，沾了些许酒水，水润晶莹，温尔一下子红了脸，呆愣愣的再次鼻子一热。
　　橘白一下子把酒喷出来了，空青的袖子湿了大半。
　　女人呆了呆，随即笑出声。
　　连温尔身边不说话的面具男人也看了她几眼。
　　连翘忍笑，拿出浅蓝色的帕子替她把鼻子下的血擦了擦。
　　“檀香，你能不能像你的名字一样文雅一点？”连翘瞪了女人一眼，檀香无辜地摊开手，手上的酒放在地上，“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哈哈哈，你的那张脸......也是够了......哈哈哈......”橘白趴在空青背上，笑来笑去，东倒西歪，一连着空青也轻笑。
　　温尔窘得很，想跑开，但是好像很尴尬，她就坐在原地，红着脸看着连翘。
　　“对不起......我又出糗了......檀......檀香姑娘长得太好看了......”
　　明明害羞不是温尔的本性......
　　一个女人的脸......要不要这么勾人......
　　“小妹妹真可爱~~~”檀香失笑，摸了摸温尔的头，不再叫她小姐，突然很坏心地靠近她，轻轻在她的左脸颊上吻了一下，温尔感觉脑子像是炸开了花，晕乎乎的。
　　檀香点了点刚刚亲过的地方，“这里是不是有个酒窝？”
　　鼻子里的血翻涌起来，温尔直愣愣地点头。
　　一行人看着檀香调戏温尔，但是真的都只是看着，连翘看着温尔绯红的脸都忍不住咋舌，将军上哪找来这么纯情的小女孩，连漂亮的女人都抵挡不住。
　　陆临没进西苑就听见笑声，他拉住要走向东苑的陆尧。
　　“叔父，我们进去看看吧。”
　　陆尧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走进去，远远看见檀香抱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今天他从步辇上抱她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多想了一点，这日子过的该是有多苦，那么大的孩子裹在披风里几乎都看不见了，感觉自己一只手可以提起五个她。
　　现在看她和院子里的人相处的挺好，大概也没什么事了，只要温绒好好活下去，自己保她一世荣华富贵，也算是对得起温昭了。
　　橘白大老远就看见陆尧跟着陆临走进来。
　　“嘿嘿，将军和少将军来了。”
　　橘白很是狗腿的让出自己的位置，随便将空青也拉走了。
　　“将军，坐！少将军，坐！”
　　陆临带了些笑意，桃花眼一扑一闪的，“这么殷勤？要些什么？”
　　“少将军，你是来发红包的吗？”
　　“想得美，明天。”
　　“那我可不可......”
　　“不可以。”陆临开了一小坛酒，递给陆尧。
　　陆尧接酒时，目光扫到温尔手上带血的帕子。
　　“受伤了？”他的声音不大，大家伙一时间都静了，看着温尔。
　　“流鼻血而已。”温尔在陆尧面前总是有点紧张，一是因为人家官大，和皇帝关系好，二是因为他好像救了自己，给了自己比以前在将军府还要好的生活，但是，温尔隐隐觉得，这中间是不是有点误会什么的......
　　陆尧顿了顿，像是想了什么，薄唇微启。
　　“在这些亲卫挑一个看得顺眼的。”
　　看得顺眼的？没被挑到的就是看得不顺眼的？
　　温尔抿唇，抬头，有些不解。
　　“年后你就可以出府四处逛逛，一直闷在将军府也不是好事。”陆尧的语气淡淡的，但是不容拒绝，甚至有些压迫，但是他的亲卫知道，这时候的将军已经很温柔了好吗......
　　“选我选我！”檀香亮闪闪的眼睛看向温尔，她表示自己很喜欢这个第一眼就为她的美貌倾倒的小妹妹，陆尧瞟了瞟她。
　　“选个男人。”陆尧喝了一口酒，橘白就笑盈盈地看向温尔，他表示自己对出府这件事情很感兴趣。
　　但是温尔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热烈的目光，看了看连翘，想了一下，指着身边的面具男人，“我可以选他吗？”
　　再次寂静。
　　陆尧也似乎有些惊讶，陆临直接挑了挑眉。
　　面具男人一怔，看向温尔，他的目光太死太冷，温尔还有些经受不住，旁边的檀香直接拍了面具男人一下。
　　“京墨，你能不能有点活力？别吓到小妹妹了！”
　　京墨微微的点了点头，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说话。
　　“京墨，以后你就跟在温绒身边。”陆临看了看自家的叔父，直接下命令，“等下让石绿和忍冬来接替京墨，连翘的工作。”
　　“谢谢。”温尔朝陆尧很勉强的笑了笑，陆尧看见她左脸上的酒窝，突然开口。
　　“你可以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陆尧特意放柔了声音，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不需要这么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