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一百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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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忙往冲突发生的地方赶去，在快要进入他们的探查范围之前，先在场地之外把随身的戒指放下，然后用一团水属性斗气护住它。等一会要发生什么我不敢确信，必须先做保命的准备。
等我藏好用于转移的水属性斗气以后，再往山谷中心跑，只见天上飘着十几个古族人，围追堵截一个黑色的影子。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魂族孽子，今日终于可以报我古族数十人命的仇怨！速速伏诛！”
听到这个声音后，我几乎是一个激灵。
太熟悉了。
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个声音，我听了七年，足足七年，早已深入骨髓。
萧薰儿。
我没想到，在我已经与过去告别了那么久，已经做好离开这里的准备后，竟然还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她。
那被追杀的魂族人根本没有力气回答，他伤得太重了，全身的伤口都在流血，身上还有金色的痕迹在蔓延。那是金帝焚天炎的灼痕，伤口无法自愈，会崩裂他的身体，甚至灼伤他的灵魂。此刻他连呼吸都已经微不可查，神仙难救。
不知道的是谁最先注意到我，那些天上飞着的古族人都转过头，看向我的方向。
萧薰儿也觉察到，目光落在我身上。
她有一瞬间的困惑，“你不是魂族人，也不是古族人，你是谁？”
我笑了。
“薰儿小姨，你不记得我了？”我笑着问。
萧薰儿一怔。
其他人也愣了。
“大小姐，此人是……？”有一个年轻人小心试探地问。
萧薰儿却抬起手，制止了他，脸上没有一点惊讶，也没有半点故人重逢的温暖，“原来是萧红，许久不见。这里是古族的战场，你马上离开。如果要叙话，就在斯特克鲁莫等我。”
她不认得我，却记得有一个叫萧红的侄女。她不想我搅局，让我撇清关系，赶紧离开。她知道我和古族无数人的死亡脱不开关系，却也不打算立刻追究，让我等一会再去找她。
我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个变数，她只想迅速解决手头的麻烦，不想临时生变，更不想就在此刻再招惹我这个“深不可测”的麻烦，把我推到他们的对立面。
她太聪明了。
我过去一直很羡慕这种聪明人，一直很希望自己可以是这种聪明人，掌控局面，人人信服。可如今我明白，我不是那样的人，也做不到他们那样优秀。所以，我也没必要羡慕他们，因为我志不在此。
我将目光投向那个被他们追杀的人。
却不料，他早就抬起头，正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直到此刻才认出他来。
魂族的少族长，混不吝的小少爷，魂玉。
他竟然如此狼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被古族几十人追杀，连逃走也做不到，只能堪堪等死。
我迈步向他走过去。
“站住！”萧薰儿语气骤然变冷，“你再往前一步，就和他一个下场。”
我回头看萧薰儿，“薰儿小姨，把他交给我吧。他快死了，我不会救他，但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萧薰儿断然拒绝，“不可能！萧红，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处境？你在古族不是客人，也早就被萧家除名。如果你今天执意保他，就坐实你勾结魂族，谋害古族和萧家的罪名！”
“谋害古族和萧家，这就是你扣给我的帽子吗？”听到她的话，我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将我视作敌人，横眉冷对的模样。
可这几年，自迦南学院决裂以来，我早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她是如何对古族人下令的，是如何在心中盘算怎么对付我的？如果有一天我再次和她面对面，她会说什么？
尽管没有哪一次和实际发生的一样，我却做足了心理准备。
我指着魂玉，“他全身筋脉都废了，斗气耗尽，失血严重。我只是有话要问他，没打算救，也救不了他。”然后我沉下声道，“萧薰儿，我不能让他再死在古族人手里。”
我的重音落在“他”字身上，萧薰儿自然明白我在说谁。
萧薰儿全身一瞬间就燃起了金色的火焰，一如当年我记忆里的模样。
不远处的魂玉轻轻笑了，即使现在每说一个字他都要浪费剩余的性命，却还是勉强自己开口，“上天，给我送来……了贵客……我……也算死得其所……”
“大小姐，不必理会，今天必须要杀死这个孽种！绝不能给他逃脱的机会！”旁边有人怕萧薰儿不坚定，抢着劝诫。
萧薰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退让，“萧红，我最后警告你，再不离开，就和他一个下场！”
“我说过，我不会救他，但也不会让他死在古族手里。”我坚定地走到魂玉身前。
萧薰儿抬手就要招火焰向我杀来。
“萧薰儿，记住我死掉的样子，是你亲手杀死的我。”我直视她的火焰，对她笑了笑。
萧薰儿根本不为所动，“是你自己找死！”
“是吗，是谁觉得我喜欢她的萧炎哥哥？是谁觉得我藏了私心要害你，害萧家，害整个古族？是谁利用了邹曼曼这个绝妙的棋子，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又是谁在我已经逃离迦南学院以后，下令满世界追杀我，见到我就格杀勿论？”她不为所动，我更平静，并且有意把语速放得很慢，“萧薰儿，你从来不肯认真看我一眼，只想着你脑子里的萧红是什么样，要把你脑子里的那个萧红杀死。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看着，好好看着我到底长什么样，好好看着我到底是什么人。你一定要牢牢记着，我到底是怎样死在你手里的，这样你应该就能安心了。”
萧薰儿皱起眉头，“因为你，多少族人丧命，你不但没有一丁点惭愧，如今还不忘记用你这张巧嘴蛊惑旁人，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你真是死不足惜！”
“颠倒黑白？只是把你做过的事情重复一遍而已，我敢说，你怎么不敢听呢？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没有担当，丧良心的恶毒女人了？还是我从一开始就错认了你，不该相信你是那个真心想帮我抵挡萧家那帮人祸害的天仙？”我说，“当年在萧家，我是真心信任你，把你当我的长辈尊敬，把你当我唯一的朋友善待，毫无保留。我得了花篮，第一时间想到要送你，你为萧炎不开心，我也想办法安慰你。我从来没想过你会下令让古族追杀我，一定要我死。”
“我帮你，是因为你不会对萧家心怀不轨。如今你早已经是萧家和古族共同的敌人，是手上沾满献血的卑劣小人，我当然不会对你留任何情面！”萧薰儿高傲地昂起头。
“那在迦南学院的时候呢？还在萧家的时候呢？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先背叛的人，是你。”我说。
她厌恶地瞥了我一眼。
还不等她说话，马上就有人开口，“大小姐，不必再同她废话，先解决了魂族那个人要紧！”
萧薰儿也拿定主意，不再理会我，“既然你到现在都不知悔改，那就和他一起去吧，为你害死的那些人偿命。”
我半转过身，“已经迟了。”
魂玉半跪在地上，头往下低垂着，身上已经不再有血流出，因为早已经流干了。地上的血也干涸，变成了红褐色。
金帝焚天炎灼烧出的金色印记一点一点消失，昭示这具身体的生命已经彻底耗尽。
“他已经死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我看着魂玉，说，“我让你们没能给他最后一刀。”
萧薰儿终于明白我刚才那么长一段话都是在拖时间，但为时晚矣，“你！你简直就是混账！”
古族人更是义愤填膺，“你**的！你知不知道这小子杀了我们多少人！就因为你！”说着就抬手，紧接着一连串的光芒向我发射。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任由他们的斗技落在我身上。
即使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这攻击的强度还是超出我的预料，几乎让我的意志力都跟着被轰飞。
我用水把真身留在了场地之外，留个空壳给他们泄愤。但为了保证他们相信我真的死了，这伤害我还是实打实承受了一部分，直到附近斗气产生了剧烈的能量混乱，才完成转移的。
身体和意识在场外重新凝聚后，我把自己缩起来，隐蔽了气息，静静看着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刚才那阵攻击太猛烈了，我完全没有防御，“尸体”只剩下一节手臂。魂玉早已身死，尸身也毁了一半，只剩下半身还跪在地上。
连周围的地面都损毁得快要塌陷了，可见他们下手有多狠。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眼见这个状况，面面相觑，“大小姐……他俩，真死了？就这么没了？”
一个人问，“那神经病出来干什么的？就为了死？”
又一个人问，“现在怎么办？”
萧薰儿气得脸都是红的，紧紧握着拳，“这个萧红，真是莫名其妙！她就这么不想活吗？！”
一旁马上有人安慰，“大小姐，死了也好。之前为了她我们折了不少人。”
萧薰儿仍不解恨，牙根紧咬，又受限于自己的教养，说不出严厉的话，只能对着空气拍了一巴掌泄愤。
过了好半天，她才冷静下来，“去检查一下。”
马上有一个人上前，在爆炸中心查看了许久，回身汇报，“确认是魂玉，已经死了。这是他身上的魂族铭牌。灵魂也没有残留，大概是刚才的攻击直接震碎了残魂。”
萧薰儿点头，沉思一会，说，“魂玉已死，这一点毫无争议，可以向族人交代了。回去汇报，就说是我亲手杀了他，无论是谁，都要这样讲。记住了吗？”
“明白！”一群人齐声回答。
有一个人小声问，“可是就这么算了？魂族杀了我们这么多人……”
“你们处理掉他的尸体。”萧薰儿一声令下。
一群人得令，忽然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地扑到魂玉的尸身周围，疯狂地、竭尽全力地、歇斯底里地释放斗技，去轰炸那已经只剩半边的残躯。一时间此处光芒大盛，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
这几人一边轰炸，一边还要痛骂，为自己逝去的亲人宣泄。
我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有无限感慨。
我拦下了他们，没有让他们亲手结束魂玉的性命，于是他们就对尸体泄愤，毁尸灭迹、挫骨扬灰。古族魂族之间已经刀兵相向了好几年，互相各有死伤，如今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必然不死不休。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当我以局外人的身份回到此地，再看这样义愤填膺的行为，竟然会变得如此难受。
所有人都像木偶一样被操控着，作出如此不堪的行径来。可这出荒诞残酷的戏剧能怪演出的木偶们吗？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应当被讨伐的，不是哪一个木偶，而是那个背后牵绳的木偶师。
彻底将此地炸得粉碎，确保不留任何痕迹以后，古族人才悻悻不舍地离开。
直到此刻，我才再度现身。
焱仙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出来，“英鸾，你疯了吗？”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向刚才魂玉所在的地方。
“出来吧。”我说。
话音才落，一个飘忽的影子在我面前浮现。
仍然是那个熟悉的模样，只是相当憔悴虚弱，影子也很淡，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了。
他看着我，又看向已经粉碎的地面，出乎意料的相当平静。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我问。
他摇了摇头，没有任何遗憾，反而笑得很轻松，“能在死前见到你，已经是大幸事一桩。你拦住他们，没有亲手杀掉我，我感激不尽。”
但他旋即露出悲伤，“只可惜，上次说过，再见你时，要请你喝酒。我魂玉从不辜负美人，也从不许无法兑现的承诺，没想此生唯一的遗憾，竟然是留给你。”
我没有回答。我真的以为那只是他的客套话，就像我也会对别人说，“下次再见请你吃饭”。可他却在自己灵魂都要消散的时候说起这些，不免让我感到滑稽。
这家伙，真是到死都是一个纨绔的公子哥啊。
他看我放松下来，似乎也觉得高兴，“你知道吗？自我哥没了以后，我一直在想，一直一直在想，死在你手上是什么感觉，可惜我也没有机会了解了。我真的很想和我哥一样，能够由你亲手结束我的生命。那是我最完美的结局。”
“我不会杀人，你知道的。”我说。
“我当然知道，能杀人的，心里对人这种东西，怀着恨意，你不恨，你杀不了人。”他笑得潇洒又坦然。
“我不恨吗？其实有很多人伤害过我，我应该恨他们对不对？”
“哈哈，谁知道？”他满不在乎地笑了，仿佛真的不关心我恨不恨。
“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杀死的那些人？说不定你的死，是他们的报复。”
“不记得了，杀太多了。”魂玉仍然是笑着的，只是残破的灵魂明显颤抖着。
那是灵魂要消失的征兆，我见过。
“你不后悔吗？”我问。
“什么后悔？”他应该知道我在问什么，但他装作没听懂。
“如果不是生在魂族，卷入纷争，也许你会过得很平静，有普通的家人和平凡的一辈子。”我想了想，又补充说，“我记得你说很羡慕别人的亲情，你总是把你哥挂在嘴上。其实，你一直很关心你哥，为了你哥，甚至愿意请我这个‘敌人’去救他。你跟你哥，应该关系很好。”
魂玉静静地听着，以他那放浪不羁的不正经样，居然没有马上跳脚起来反驳。
我本以为这话已经切中他心事，不料他忽然昂起头，整个人绷得笔直，“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才不甘心籍籍无名地过一辈子。路是我自己选的，没什么好后悔的。”
“那，魂族会不会为你报仇？你爹是族长，你和你哥都死了，他会怎么做？”我问。
没想到魂玉只是冷哼一声，“他不会管的。我哥死了，他不也没说要把你怎么样么？他一心只想成斗帝，现在闭关修炼去了。他那种人，是为了修炼可以牺牲自己亲儿子的混账，我走了也好，免得到时候被他吸干。”
他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彼此无言，都沉默下来。
他又问，“你能唱首歌给我听吗？”
我摇头。
他又笑了，只是这次带着无奈，以及止不住的颤抖，已经连话都说不全了。
“真可惜……不过只给……喜欢的人唱歌，才是好女人……哈哈哈……”
“你真是要死了都不忘记调侃人。”
魂玉又在笑，笑得非常艰难。
许久后，他问，“他的戒指里……放了什么东西？”
“他把戒指交给你，你没有看吗？”我反问。
魂玉平静地摇头，“虽然他没说，我也知道那是给你的……本少爷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拿捏分寸……”
“是他的眼镜。”我回答。
“……眼镜？”魂玉有些迷茫。
他知道他哥有戴眼镜的习惯，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把眼镜放戒指里面给我。
我解释，“是我送给他的眼镜。”
魂玉先是惊讶，然后恍然大悟一般惊醒，眼神重新变得清澈，紧接着又因为脱力而混沌。
“原来……我拜托你……的事……你早就做过了……”
他似乎是大愿得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我接受不了你的罪，也不能替任何人宽恕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获得平静的死亡。”我轻声说。此时此刻，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到底是出自我的真心，还是别的什么人的意志，“睡吧，做个好梦。等你醒过来，天就会亮了。”
魂玉长长出了一口气，像叹息，又像释然。他的魂魄开始消失，变成碎散的灰尘。
“谢……谢你……”
他艰难地抬起手，向着我伸过来。
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他已经是弥留之际，就算心有歹念，也容忍他一次吧。
于是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我尚有肉身，他只剩灵魂，彼此相触，其实什么都碰不到。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我的预料。
一股冰凉的气流忽然传到了我的掌心。我惊讶地低头，看见一团纯黑色的能量球，从他的灵魂直接送进了我的手里，然后飞快地沿着我的手臂流入我背后的纹身。
我没有想到，魂玉竟然也会给我这个。
下一刻，他就在我眼前彻底消散。
此处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在魂玉灵魂消散的刹那，在远处一直看着的古族人的气息倏忽消失，或许是回去复命。
萧薰儿并没有真的走远，她安排了人在旁边盯着，就怕出现变数。
对于古族来说，魂玉必须死，他杀害了那么多古族人，死不足惜。我也必须死，有多少古族人为了杀我而失去生命，古族想必也恨我入骨。
但是古族已经没有机会杀我了。
无他，因为我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焱仙走到我身边，出声问，“你还有要见的人吗？要不要再去跟萧薰儿说几句？”
我摇头，“没有了。”
焱仙仿佛确认一样追问，“真的没有了？”
我回答，“是。”
下一刻，灼热的火焰向我袭来。
“英鸾，你无法再回神殿。你必须死。”焱仙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他的火焰灼热到能融化泥土，声音却冷得像冰。
“祂的命令，是吗？”我看着手上的灼痕。这种灼痕跟金帝焚天炎的刻印不一样，更加焦黑，蔓延得更迅速。这是焱仙的力量，他是众异火之首，所有异火的能力他都有。
焱仙没有回答我，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异火的免疫消失，是祂收回了赐予我的权能，这意味着，他命令焱仙，将我拦在神殿之外，要我死在这里。
“焱仙，我必须去，我必须见祂。我有未竟的事，如果你阻拦我，我不能杀死你，但也不会乖乖引颈就戮。”
焱仙的表情如我往日所见那样，平静，纯良，像一个白面书生，不带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在内，仿佛从未被人世所玷污的仙灵。可在那平静温和之下，是澎湃的杀气，还有致命的火焰。
我提气轻身，回身就走。
焱仙化作纯黑色的火焰，飞速追了上来。
我加速，一边尽量避免被火焰再次烧伤，一边飞速飞向极北，那座接天的冰柱所在的地方。
一群古族人在此处设伏，一看我准备逃走，立刻冲出来就要向我进攻。
“站住休走！萧家孽种，你今日必须死在这里！”
但他们的斗技光芒一瞬间就被黑炎吞没，尽管这并非焱仙的本意。他并不是要护我，而是他的力量太过强大，那些古族小卒子们的攻击还未抵达，就已经在焱仙的火焰里被焚烧殆尽。
眼见自己攻击失效，古族人还不死心，再度发力冲上来。
如果他们撞上焱仙的火焰，必死无疑。
我止住脚步，喝令焱仙，“慢着！不要伤及无辜！”
黑色火焰也随之停下，重新凝聚成那个白衣青年。他看着我，神色有点狰狞，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大概是被我气笑了。
“英鸾！你还有空关心别人？！”他随手一挥，那几个古族人就被一股巨力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一旁，动弹不得，但没有死。
“焱仙，你的目标是我，不要伤及无辜。”我盯着他的眼睛，“不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紧握拳头，双目一片赤色，几乎是咆哮出声，“英鸾！你有什么毛病？我很在乎你原不原谅吗？！我是要你死！”
“是你要我死，还是祂要我死？”我反问，“我很清楚。所以，做你该做的事。”我顿了一下，说，“剩下的，是我的事。”
我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团火向着我砸了过来。
我急忙闪避，紧接着就听见了焱仙愤怒至极的声音，“你伏诛吧！”
我转身就跑。
火焰一瞬间形成了囚笼壁障，逼得我强行停下身体。如果撞上壁障，我必然化为灰烬。
紧接着，壁障凭空生出数道黑色火龙，向着我卷过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根本无处可躲。
面对来自焱仙的攻击，即使是我也感到茫然。力量差距过于悬殊，我根本不可能硬接，也无处可逃。
但我必须活下去，我必须要站到神的面前。如果连祂的护卫都无法突破，面对祂更不可能有一战之力。
面对焱仙，这个斗气大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异火，我还有什么是能做的？我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亡？
纹身的力量在灭顶之灾降临的刹那，自行被唤醒了。
刹那间，眼前金光漫天，无数道交织的金线编织成了一张稠密的网，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线。
其中有一根，连接着我和焱仙，正在奕奕放光。
我伸出手，轻轻碰到了它。
一段连续的画面飞快在我脑海中闪过。
来不及分析了，火龙已在眼前。我必须按画面里显示的那样去做。
裁决一瞬间在身边出现，我握住它，然后将它向着火焰牢笼的方向丢了过去。
下一刻，火龙就撞在了我身上。
但是裁决也在一瞬间破开了火焰球笼，飞出了囚笼以外。
被火焰灼烧的滋味并不好受，只是一瞬间，那残余的身体就灰飞烟灭了，连带着那枚可怜的纳戒一起。
但我也的确如那预言般的未来一样，成功躲过一劫。
存放在纳戒里的审判被释放出来，再度落在我手中。我握紧了两把刀，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将死之际，我把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全部藏进了裁决，然后用裁决的无视防御能力刺穿了火焰球笼，借着裁决的本体逃了出来。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灰飞烟灭了。
焱仙神情复杂，盯着我的眼里怒意不减，杀意汹涌，可嘴里喃喃自语，“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始祖纹身可以帮我找到脱身的办法，还是没想裁决和审判居然没有随着神的权能收回而失效？
我也没想到，我以为裁决和审判应该被禁用了才对，可它们和我的联系并没有被切断。
但是现在不是探求真相的时候，我必须立刻动身，并且防着焱仙后续的进攻。
就在此刻，我听到了几个人叫嚣，“弄死她！别留手！”“她快不行了，打不过你！动手啊！”
我和焱仙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然是刚才那几个古族人。
他们完全不介意自己刚被焱仙拍在地上，反而一边挣扎起身，一边鼓动着焱仙不要留情，迅速解决我。
焱仙的理智几乎到崩溃边缘，要被自己的火烧干净了。他竟然指着那几个人怒喝，“闭嘴！”然后他又盯着我，“你看！这就是你要救的人！你用命保他们，他们只想要你死！英鸾！值得吗？！”
我心中一动。他气的居然是这个。
我明白，他这句话是在点我。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也知道我这么做的理由。但他不甘心，他觉得没有必要为了这些浑浑噩噩的人类牺牲一切，所以他问我值不值得。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开始就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我是谁”的问题。
我是人类，我必将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行事。所以，我绝不会停下脚步，哪怕我将为此而死。
我没有回答他。他明明早就知道结果。
“焱仙，不要失去理智。你的目标是我。”我说。
焱仙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转过头，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过了很久，他才重新恢复冷静，再次看向我，“英鸾，跑吧！我不会留手，被我追上，你绝无活路。”
我说，“你知道，你是火焰，怕水。只要到达冰海，我就赢了。”
焱仙冷笑，“你做得到吗？”
我点头，然后转身加速飞行。
焱仙紧跟着就追了上来。
我把力量几乎全部用在了飞行上，焱仙则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火焰变成各种东西，试图阻拦我的脚步，陷阱、刀兵，高温火墙，甚至直接试图追上我将我彻底毁灭。
焱仙是认真的，他绝没有半点留情，每次出手都是为了取我性命。
身体一旦被火焰掠过，立刻就开始燃烧，而且无法熄灭。
但火焰焚烧不了裁决的本体，无论多少次被火焰吞没，裁决都会默默地将火焰拦在它的刀身以外，甚至吞噬掉一部分火焰。
每当实在扛不住，我就躲进裁决里，等火焰被隔绝掉，再出来。
焱仙拿我这么无耻的行径也没办法，他动不了裁决。任他神通再大，在裁决面前都束手无策。
而且他也知道，如果我在被神剥夺了所有权力以后还能驱使审判裁决，那么只要我还击，以审判和裁决的威力，他也要脱一层皮。
所以他其实一直在提防我随时可能的反击。
但我没有。
我只是一直跑，一直往北方跑。
越过沙漠，越过丛林，越过冰原，顶着暴风雪前进。
我借着裁决的力量，尽可能地保存了绝大部分的身体，终于抵达了极地的冰海。
火焰最后一次从我头顶掠过，我一低头，整个人跳进了海里。
碰到海水的刹那，借助水斗气的亲和力，浩瀚海洋的力量配合着神圣属性的治愈术飞快修复了被火焰灼伤的身体和灵魂。
而焱仙也终于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我在水里的速度远比在空中要快，一转眼就和焱仙拉开了距离。我钻出水面后，看见他还停留在岸边，没有再追上来。
他和我隔着冰海遥望，叹了口气。
我一早就说过，一旦抵达冰海，就意味着他的拦截失败。而他也认了这个结果。
“英鸾，你很走运，我没能杀掉你。”
他无奈一样地叹息，脸上是满满的不甘心。
“没完成祂的命令，祂之后会惩罚你吗？”我问。
焱仙听到我的话，先是一怔。
然后他忽然疯了一样大笑起来。
这一刻他既不是我印象里那个乖巧地喊我马麻的小精怪，也不是往日那副文雅皮囊的白面书生，更不是刚才愤怒得像燃烧的烈日一样要将我化为灰烬的杀神。
他的笑声像火，却比火更加炽烈。
他笑得非常大声，非常用力，像是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一样。他捂着肚子，弯下腰，那疯狂而苍凉的笑声在整个冰海上空回荡。
我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
狐媚儿笑，孙紫英笑，焱仙笑。
这些人，都是经过风浪的人，偏偏在听过我不经意说出的几句话后，笑得如此苍凉悲怆。
狐媚儿笑，笑我竟然能亲手杀死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孙紫英笑，笑我竟然能够一句话连他也唬住。
焱仙也笑，笑我马上都要死了，居然还会关心他下场如何。
但我只不过是随口说出此刻所想罢了。
还是说，我的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可笑呢？
等他笑够了，才直起身。他用一种像是在笑，却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带着非常复杂的神色看我。
“英鸾，你该关心你自己。我也许会受罚，可跟你无关……反正你不可能知道了。”
“嗯。”我点了一下头。确实与我无关，我也不可能知道之后神会不会惩罚他。
但是他放手了。
这一关，算我过了。
我想同他道别，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能说什么呢？什么话都已经说尽了。
“焱仙，再见。”最后，我轻轻开口。
焱仙背过身去，没有看我，也不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一百四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