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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一百三十八 ...

  •   没想到新拿出来的拍品,居然是淮国公家的孩子曾经使用过的长枪,而且还是焱仙亲手淬炼打造出来的极品。
      异火淬炼成的武器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号,但是在场的人都对它兴趣不是很高,叫价零零星星,甚至没有刚才那颗丹药积极。
      但好歹带了异火两个字,总归价格不低,一千万起拍,慢慢也叫价到了三千万。
      主持人很显然不甘心只卖出这个价格,但实在没有人再竞拍,只能遗憾宣布结果。
      我盯着那柄红缨枪,又看了看买主。买主看起来是个很有钱的人,但身份不高。要知道无度天国的贵族们从不吝惜展示自己的身份,更不玩敝帚自珍那一套,尤其在拍卖场这种地方,更是直接把能彰显身份的都摆出来了,一眼就知道对方底细。所以连我也能看得出,竞拍得主那一身青衣在一众紫袍里有些突兀,大概是商贾出身。
      之后又竞拍了一些东西,左不过是功法丹药斗技,没什么意思。最后的大轴子是一颗七品丹药,据说能够对突破斗宗还是斗皇有帮助,这引起了竞拍的热潮,竟然以六千万金币的价格被买走,比那倒霉红缨枪还贵了一倍。
      我绕到拍卖场里,想找人打听一下那个红缨枪的来历,但拍卖场的人嘴紧得很,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想着要不要使一点歪门邪道,比如绑架、勒索、敲诈之类的,逼他们说实话,但又考虑到我着实不是干这种事的料,于是也没细想。
      换个思路,既然卖方不给透露,那问问买方呢?拍卖场应该会把武器的来历告诉买家吧?
      那个买家穿一身绿褂子,虽然隔得远看不清脸,但可以确定是个没有什么官职的有钱人,我细看看,说不定能逮到他。
      于是我跟焱仙兵分两路,留神拍卖场的几个出口,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买了红缨枪的人。
      出拍卖场以后,已经天色蒙蒙亮了,天边有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像往深蓝色的幕布擦上去了一团被晕开的白颜料。
      或许是我运气好,我才等了一会,就看见一个绿褂子走出来,身后跟着家丁提着大包小包,正好有一个很长的盒子,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形状必然是藏了一个长条形的东西。
      于是我悄悄跟上,想趁个没人的机会找他问问。
      就见他在拍卖场出口等了一会,家丁远远赶着马车过来,他上了车,家丁们又把刚刚买下来的东西放到后面的货车上,就要带着车队离开。
      我跟着他一路小跑,往出城的方向走。眼看已经快要到外边的贫民区,路边行人也没几个了,我赶紧上前拦住马车。
      “老爷,请留步。”
      车夫拉住缰绳,马车慢慢停下,一个有点圆圆的脑袋从马车里探出来,“又是什么事?”
      我行了个礼,“老爷,冒犯了,我想打听一下,我看到您拍下了那柄枪,是不是知道这枪是什么来历?”
      那富商明显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怎么又是拦路的,老爷我就不能痛痛快快拍完东西走人吗?!”
      “不敢拦老爷的路,只是想打听打听枪的来历。”我说。
      富商一甩帘子就要钻回车里,“走开走开!哪里来的乡外宁,一天天么事找事!”然后就让车夫赶紧走。
      我突然觉得面前这一幕有点耳熟,稍稍一回想,这不是我第一次到无度天国的时候,路上发生的事吗?
      这么一想,那圆脑袋的车主跟之前那个富商还有点像。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既然是他,那我就没必要客气了。
      马车刚起步时不快,我两步追了上去,翻身直接上车顶,然后一脚踩在车顶。
      这马车可不结实,我这一脚直接给车顶踩破了,要不是我没使大力气,给这车顶踩穿,脚就卡在里面了。
      “哎哎哎!停车停车!你干什么啦!”富商大怒,把车叫停了,着急忙慌地从车上滚下来,一边跳脚一边愤怒地指着我骂,“小赤佬!么个阿爷阿乏教教侬!毁我车!赔得起不啦!”
      旁边的家丁赶紧打亮了月光石,围到富商周围。有了月光石的照明,我也能看清楚,这个富商的确就是之前在无度天国外捅伤我的人。
      我觉得这人口音挺好笑的,在车顶上蹲下来看着他,笑着问,“老爷,还认得我吗?”
      富商扫了一眼,“啷个乡外宁,么见过!赔老爷我的车!不然我告官啦!”
      “好啊,告。”我从戒指里招出审判,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我可还有笔账等着跟你算呢。你要是告,我就在这里私了,一命赔一命。”
      看到审判,富商一下子呆住了,又仔细看了看我,终于似乎是一副想起点什么的样子,“哟,原来是你小子!命大啊?没死?阉了当女人来玩打劫啦?”然后他就招呼旁边的家丁,“给我抓住他!”
      我差点被他这无厘头的荤话给气笑了,跳下地就是一个水龙斩,把冲上来的家丁都扫出去,然后一把拔出审判架在他脖子上。他本来还想往后退两步,眼见寒光闪烁,一下子僵住不动了。
      旁边的家丁爬起来,还想护主,他比我还着急,喝令众人,声音凄厉,“别动!别乱动!”
      止住家丁们,他才看向我,“英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牙齿都开始打颤,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放,颤巍巍地乱摆。
      我也懒得管他是真怕还是装的,“回答我问题,那柄枪,是什么来历?”
      他这回老老实实回答了,“好说好说,拍卖场的说那是以前淮国公府的东西,全部拿来卖了。之前就卖过一批。”
      “淮国公府现在怎么回事,他们一家子人呢?”我继续追问。
      “没啦,都没啦!被皇帝杀啦!”富商急切地回答,生怕我拿刀不稳划拉到他。
      而他的回答也让我心中一惊。果然,淮国公府一家确实是没了,而且是被皇帝所杀,家里的东西也被变卖,连府邸都拆了,租给了穷人。
      我试图再确认一下信息源,“这是拍卖场给你讲的?”
      富商急急地摇头,又生怕摇头幅度大了撞到刀刃上,“大家都知道,哪用拍卖场告诉……英雄,您大人有大量不记小人过,可别……”
      事实已经清楚,也再没有追问的必要了,我就随口问了句,“皇后也是淮国公家人,皇帝没动她?”
      富商看我还不收刀,都急出颤音了,“哎哟英雄,那皇帝宠嘛,皇后跟皇帝冷战几年了,皇帝也没有废后嘛!”
      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这是后宫的事,我问一个外人也问不出来底细,也不必再为难他了。
      于是我收了刀,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我背过身去以后,我听见背后传来利器出鞘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冰冷的东西刺穿了我的腰。
      我早有所准备。被利器刺穿的身体变成了水斗气消散,我在不远处重新凝聚出身体,落在地上。
      那富商一脸惊呆了的表情盯着手里的匕首,还有站在一米开外的我。
      “老爷,这么多年了,作风是一点没改啊。”我对他笑了笑。
      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乌发白衣的青年一路小跑过来,“英鸾,你找到了就跟我说一声啊,我在那边等了半天。”
      还不等我答话,就听见那富商跟见了鬼似的怪叫一声,匕首都扔了,转身要跑。
      我觉得其中有名堂,于是飞身上前抓住他,“你跑什么?”
      富商这回是真跪下来,“姑爷!有话好说,别动手!”
      我问,“你看到他就跑是什么意思?你见过他?”
      在旁边一脸人畜无害的焱仙仿佛还没搞清楚情况,一脸不在状况内。
      富商只管哭丧,“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您俩是大神通!我就一生意人,在您俩眼前不敢造次!”
      “你倒是知道他厉害,几时见过他?”我问。
      那富商知道状况不对,打死不肯再说一个字,只管求饶。
      我没办法,也知道这种精明的混蛋嘴里问不出东西,只能放了他。
      等富商一溜烟带着家丁跑了以后,我才盯着焱仙,“你隐瞒了什么?”
      焱仙还想装傻,“什么隐瞒?隐瞒什么?”
      我示意了一下富商的方向,“他是怎么认识你的?怕你怕成那样。”
      焱仙连连叹气,一边带着我往内城区走,一边说,“早知道就晚点再过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露馅……”叹够了,他才说,“其实黑阎龙把审判裁决从海里捞出来以后我就醒了。神让我在无度天国等你,我就来了这。”说到这,他挠了挠头,“我是真没想到还能出这种差错,刀被捡去了拍卖场卖给一个路人,你还差点被一刀杀了。再不现身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所以我就……揍了他一顿。”
      我哭笑不得。
      “那我被送进角斗场,也是你的手笔?”我追问。
      焱仙这次回答了,“算是吧,你的衣服戒指双刀都被无度天国的人拿走了,我还愁怎么把双刀给你。谁知他们因为之前拍卖过一次,不敢再卖给贵人,丢去角斗场做奖品了。我就想干脆让你去打一场。”然后他有点局促,“其实我也捏了把汗,毕竟,我也知道你……不擅长战斗。”
      听到焱仙的话,我背后出了一身白毛汗。
      果然,他们就是故意的,他们要在那个情况下逼我暴露。那时候我不想死,手边没有任何依凭,又必须夺回审判裁决,只能动用我全部的底牌。
      但是从后来神和他一直在试图套我的话来看,他们还不知道我到底得到了什么能力,只是知道我从九幽谷出来以后就开始失去掌控。
      “我真是谢谢你,我遇到的是一比一百。要是遇到一对一,肯定就死在场上了。”我随口说了几句。
      焱仙讪讪一笑,“英鸾,你当时惹来的麻烦,可不止角斗场背后的国公。那个魂族小少爷,从你动用那个的时候就注意到你在了。”
      我皱起眉头,“他什么时候来的?”
      焱仙答,“他离开东瀛后没几天就到了无度天国,那段时间他一直在这,只不过没有现身。我猜,安国公接触你,也有他的指引。”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该死的魂族小少爷,未免秘密太多了。
      “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别人都不知道,就他知道了?”我皱起眉头,“他哥会发现我都不觉得奇怪,但是他这么敏感,我想不通。”
      焱仙解释得很耐心,“跟他修炼的功法有关系。他练的不是普通的功法,也不是‘唤灵’,是魂族继承自天族的灵魂秘法,所以他对天族的了解比普通人多的多,也对天族的东西更敏感。”
      “你就这么天族天族地喊,不怕被惩罚吗?祂应该最不喜欢听这几个字。”我说。
      焱仙笑了笑,换了话题,“你动用那个力量,神也是知道的,以后不要再用了。”
      “明白。”我说。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内城区。天色大亮,家家户户打开门窗,街上行人往来,不知去往何处。街巷里早餐铺也陆续开张,有早起的客人在四面漏风的棚子下,或者坐在桌前,或者端着碗坐在旁边的矮凳上,不紧不慢吃着早餐。
      我们站在大路上,大道直通皇宫。
      “我要去见安国公,不,是无度天国的皇帝。要怎么去?”我问焱仙。
      焱仙给我支招,“要不,我把皇宫炸了?他们肯定得出来。”
      “你能想一个靠谱点的办法吗?”我瞪了他一眼。
      焱仙嘿嘿地笑。他就没正经想帮我。
      我径直往皇宫走,本想先到宫门口再说,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个人影跳到我面前,怒吼一声,“可算找到你了!”
      我细看那人,是个有点脸熟的青年,好像是刚刚在角斗场遇到的那个“不败妖刀”。
      “你哪位?”我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别装了,我知道是你。刚才在角斗场上赢过我的。”不败妖刀紧紧盯着我,一双年轻的眼里燃烧的是热烈的火。
      “哦,有事吗?”我问。
      不败妖刀捏紧拳头,“我要再跟你比试一场!这次我不会输了!”
      “没空。”我摆了摆手。
      然而那不败妖刀好像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抽刀就要杀将过来。
      我才懒得纠缠,直接高声大喊,“杀人啦!当街杀人啦!”
      街上本来人就不少,这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了注意,我这一嗓子喊出去,所有人都往旁边躲,生怕被牵连。
      不败妖刀大怒,张口要骂。我已经拽着焱仙的手往前跑。
      “哎哎哎慢点慢点慢点!”焱仙没料到我是这种路数,一下没反应过来,趔趄了几步才跟上。
      我俩一路狂奔,不败妖刀在后面提着刀追,引来一堆人围观。
      没跑出去几步,就有几个维护治安的士兵把我们给拦下了,“站住!你们干什么!”
      我指着后面那个不败妖刀,“那小子突然发疯要杀人!你们赶紧拦住他!”
      士兵们倒是反应很快,直接把他拉住了,“不许私下斗殴!要动武去角斗场!”
      不败妖刀也不算失心疯,乖乖收了刀,但是还指着我,“你和我去角斗场!今天一定要再比一次!”
      乖乖,我这是惹了个什么麻烦?
      好在我这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大人物们的注意,有一个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低的人过来,直接怒斥,“光天化日明火执仗,你们是想通通被送去埋地桩吗?”
      不败妖刀还想挣扎,那人直接对士兵下令,“去叫蓝教官把他带回去!下次他再闹事,就叫蓝教官收拾他。”
      也不知是什么魔力,刚才还跳上蹦下的不败妖刀一听到“蓝教官”几个字,马上把脖子缩起来了。
      紧接着那个人转过头来看着我。
      那一刻我才认出他。
      竟然是柳叔,当年安国公身边的人。
      士兵很听他指挥,“是!”然后就有一个去传话了。
      另外几个人对他行礼,“柳大统领!”
      柳叔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只看着我,“萧红姑娘,许久不见。陛下已经知道你到了,派我来请你入宫。走吧。”
      我尽量客气地回他,“多谢柳大统领,不敢当。请。”
      他引着我往街边走了几步,这里早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了。他让我和焱仙上车,自己在前面骑马开路。
      马车相当宽敞,坐六七个人都绰绰有余。我和焱仙一人一边,各自无话。
      马车一路进宫,无人阻拦,一直到了内围才下车改步行。
      我和焱仙跟着柳叔慢慢往养居殿走,我趁便问柳叔,“柳大统领,敢问刚才那个不败妖刀,是什么来历?怎么就敢当街闹事?”
      柳叔没有和我拉近关系的意思,但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他是角斗场训练营里的学生,是这一批里最有天赋的一个,难免有傲气。萧红姑娘不必挂怀,如此胡来,教官自然会管教他。”
      什么都没问出来。想来他也不会回答我细枝末节的问题,毕竟我现在可不一定是安国公的贵客了。
      到了养居殿,柳叔让小太监通禀领路,自己却不进入,转身走了。
      我和焱仙跟着小太监进了养居殿,绕过屏风,就看到无度天国的皇帝坐在榻上,正等着我们。
      看我们进来,他笑盈盈地请我们入座,“二位可算来了,叫我好等。”
      我在皇帝对面坐下,焱仙则坐了旁边的榻。看得出来他还是不很喜欢这个人。
      我细打量皇帝,他今天没有穿袍服,反而很是闲散的居家模样。我看得出来,即使他外貌依然只有三四十来岁,也已经不再像我初见他时那样年轻,眉间有了疲态。不过想到他今年已经快七十,也该老了。
      侍女端了茶上来,他说,“许久不见了,也不知道萧红姑娘是否还喝得惯我的茶。”
      我拿起来喝了一口,“我不爱茶,但有茶喝也不拒绝。”
      皇帝笑了笑,“萧红姑娘一早就到了无度天国,却不着急见孙某,倒是把无度天国风情看遍,不知道现下有何感想?”
      我如实回答,“比我以为的好太多了。”
      皇帝笑眯眯的,“我知道萧红姑娘这句话出自真心。”
      “我从前过于理想化,不知道什么做得,什么做不得,更不知道自己有几分能耐。如今眼看着你做的这一切,才知道是我狭隘。”
      我夸得发自肺腑,皇帝却并不为此感觉高兴,“不知道如今,萧红姑娘是否愿意认孙某作同路人了?”
      我摇头。
      皇帝哂笑,“萧红姑娘的要求还真是严格。”
      我回答,“我早已脱离人道,不配为人了。我不再插手人间事,也不可能与陛下同路。”
      皇帝收了笑,沉默了一会,才说,“萧红姑娘,比孙某过去所见沉稳许多,想来这些年,一定辛苦非常。”
      “谬赞了。”我摇了摇头,主动换了话题,“不过,你也知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见你。”
      皇帝忽然轻松起来,“我知道萧红姑娘是重情之人。”
      “你呢?”我反问。
      皇帝含笑道,“孙某是否重情,与萧红姑娘相处甚久,岂会不知?”
      “为什么对淮国公动手?他是你的功臣。”跟这个老狐狸勾心斗角不是我所长,我必须把我要问的问题直接摆出来。
      皇帝转过头,看向地板,“萧红姑娘可还记得孙某曾说过的?国之财富,君与臣者,不留十一。”
      “记得。”我说,“所以,淮国公必须死,是吗?”
      皇帝没有回答,但已然是默认。
      是的,淮国公必须死,他是旧日的残党,是改革的阻力。如果淮国公还活着,皇帝要改贫民区,要把国公的宅邸拆掉改建廉租房,绝对没有这么容易。
      可是……
      “王婉然,她怎么办?即使她不喜欢,那也是她的娘家,有她的亲人。”我说。
      皇帝叹息一声,“皇后,已与我决裂,几年不肯见面了。”
      说到此处,他站起身,“萧红姑娘,随我一道去椒房殿吧。”
      我点头,“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狐狸突然允许我见王婉然了。以往,我但凡提到王婉然,他必然是要翻脸的。
      焱仙本来在旁边无所事事,看我起来,也跟在后面。
      我们这么一路走着,一路无话。
      一直走到椒房殿,只见宫殿辉煌明亮,墙壁以椒泥涂成,红得耀眼,只是整个宫殿都紧紧闭着,寥寥无人气。宫女守在门口,一看皇帝来了,马上行礼。
      “参见陛下。”
      皇帝摆手,“皇后今日如何?”
      宫女回答,“回陛下,娘娘寝食都好。”
      “去传话,说有贵客来。”
      宫女点头答应,开门进去了。
      过了好一会,宫女出来,怯怯回答,“娘娘不愿见。”
      皇帝似乎一早知道是这样,也不多说什么,“萧红姑娘也看到了,她这样,已经几年了。”他说着,垂下眼眸。那张漂亮的脸总是骄傲且春风得意的,此刻带起愁容的时候,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忧愁俊美。
      “虽然是孙某不情之请,希望萧红姑娘,能代我,去陪她说说话。”他说。
      “她不是不见吗?”我问。
      皇帝却好像早已经算好了一切,重新换上了笑意盈盈的假面,“她只是不见我。萧红姑娘自然有办法。”
      然后他转身,对焱仙道,“陀舍古帝到来,孙某一直未能好好招待,不知现下可否赏脸,让孙某替阁下接风洗尘?”
      焱仙有点懒意洋洋的,不太想理皇帝。但他并没有出声拒绝,把手揣在袖子里,一幅非常乖巧的模样。他看了我一眼,就跟着皇帝走了。

      我在门口转悠了两圈。宫门紧闭,皇后又说了不见人,我肯定不能指望小宫女再去替我跑一圈带话,只能另想它法。
      宫女们也只是恪守本分地站在门口,没有在意我的举动。
      我趁她们不注意,绕到宫殿后面,找了个开着的窗户,直接从窗户跳进去了。
      落地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个宫女在洒扫,被我吓了一跳,“啊!”
      她这一叫,马上有人过来,又是一个宫女,“怎么了?”她看到我,“你……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我不和她们纠缠,把力气运到腿上,直接往里跑。
      “慢着!你谁啊!来人!快来人!”宫女一边叫一边追。然而我跑太快了,绕了两个拐角后,她们连声音都追不上我。
      只不过这宫殿从外面看不大,没想到里面还挺深的,我穿过好几层回廊也没找到皇后的房间。
      虽然我跑得快,但几乎没有脚步声,反倒是那些追我的宫女脚步挺重,不一会整个宫殿都是噔噔噔的声音,还有女人们的尖叫。
      我又跑过一排屋子,忽然听见一个女声焦急大喊,“娘娘,听说有个贼人闯进来了,你赶快躲避一下……”
      我立刻停下脚步,寻到声音传出的屋子门前,一把推开门。
      几个宫女围在一个衣着华美的女人周围,神色慌张。倒是被她们围着的那个人,相当从容,一点也没有慌乱。
      看到有人推开门闯进来,宫女们都惊叫起来,又要护着自家主子离开。
      皇后却笑了,也不管那几个推推搡搡的小宫女,只用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盯着我,笑容艳如桃花,“你终于来见我了。”

      宫女们恢复了正常工作,一个端了茶炉子来烧水,一个在旁边候着听音,还有两个小一点的站在门口,其他人都各自归位。
      皇后看着茶壶里的水沸腾煮开,慢悠悠拎起壶,倒了两杯茶,先递给我一杯。
      “这是今年的新茶,虽然没什么味,但还能喝。”她这话我听不出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她给我递茶的时候,是笑眯眯的,跟那只老狐狸一模一样。
      这两个人,还怪有夫妻相的。
      我喝了一口,确实很淡,比之前方掌柜请我喝的那个什么银针还要淡。
      反正我也不懂茶,就当喝水,“还行,我都能喝。我不挑。”
      皇后笑得像只小狐狸。
      “这么些年了,怎么才想到来看我,好生薄情。”她把玩着茶杯,语气怨怼。
      “太忙了,没空。”我随口敷衍。
      她嗤的一声笑了,“真的呀?”
      “嗯。”
      她便幽怨起来,“我在这深宫里,哪里都去不得,烦闷无趣至极。”
      “你不是在跟姓孙的冷战吗?”我反问。
      “啪!”
      旁边宫女摔了杯子,一个两个用一种可以称为“惊恐”的表情看着我。
      “摔坏杯子的钱从月奉里扣。”皇后随口说,“你们下去吧,我和贵客单独说说话。”
      几个小宫女麻利地收拾好残片,一溜烟退了出去。
      皇后这才看向我,声音绵软,“是在冷战呀,所以才出不了门,成日里闷着。”
      我冷眼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我心里的话。
      你就装吧。你脸上但凡有一个字跟“冷战”搭得上边,我就从斯特克鲁莫的悬崖绝壁上跳下去。
      她也知道我想说什么,笑得跟小妖精一样。
      “孙紫英说你生他气好几年了,不理他不见他,让我代他过来劝劝你,陪你说说话。”我说。
      王婉然听了这话很高兴,起身就坐到我旁边,把我一搂,整个人挨上来。一瞬间,淡淡的脂粉香气扑满怀。
      她就这么柔若无骨地黏在我身上,像一团冰凉又柔软的八爪鱼。
      “你愿意来见我,我就很开心了。”她说着,还有意在我脸上蹭了两下。
      她的脸也是凉凉的,好像整个人都失了体温一样。
      我勉强让自己僵坐着,坐直了,不至于被她黏糊得东倒西歪。
      “你是真的为家里的人怨恨他吗?我一点都看不出来。”我推了推她,想让她也好好坐着,但她不。
      她软软地埋在我颈窝里,像抱着一只大抱枕娃娃似的,只管享受着,也不回我话。
      我从她箍着我的手臂下勉强探出手去,抓着桌上的茶杯,艰难地拿起来喝了一口。
      她跟看笑话似的“咯咯咯”笑起来。
      “你没怨没怪的,干嘛不见他?还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如此自苦,何必呢?”我放下茶杯。
      她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就在我眼前扑闪,声音依旧是软软的,“皇帝下令处决淮国公及其亲族,成年者斩,未成年者下狱,女眷问律,有罪问罪,无罪发卖。”
      我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我微微偏过头去看她,她却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刚才那么一段字字带血的话,说的不是她的家人。
      恍惚间,我回想起了过去。那天在龙且城的无名客栈里,她也是这样抱着我,也是这样用平淡的语气说起自己的过往。
      那时她说,她现在能和我这么平静地讲自己的故事,但在事发的时候满心满怀都是恨意。
      她还是她,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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