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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一百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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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人自觉失言以后就不再谈正事了,开始扯一些无所谓的闲天。
我看着场中央还在你一拳我一脚激烈对抗着的几个人,耳边依旧是主持人激昂的解说,但我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站起身,直接往外走。
焱仙急急忙忙追上来,“你去哪?”
我离开角斗场,一直走到四处无人的角落里,才问,“焱仙,淮国公府在哪?”
焱仙费劲回忆了一下,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顾不得装作自己是一个无关的局外人,只想马上赶到淮国公府去,脚程飞快。
无度天国不大,内城区更小,淮国公府并不远,但我沿着街绕了半天也没找到国公府在哪。还是焱仙半路上想起来,说旁边这几条巷子就是。
我没来过淮国公府,但我见过安国公和成国公的府邸,那是很大的院墙围起来的大宅子,绝不会是这样七弯八拐的小巷子。
这些小巷不窄,能并排通两辆马车,两边是很简单的平房,一眼可见是新建不久的。有做小买卖的,也有寻常人家的住户。
巷子里面人虽不多,但各自往来,多是普通人,手里抱着孩子提着菜篮。
“焱仙,你说这里是淮国公府?”我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焱仙。
焱仙点头,“是啊,不过,好像是被拆了吧。”
“拆了?为什么要拆?那国公他们一家人去哪了?”
焱仙咳嗽了一声,示意我压低声音,“不知道,我也好久没来这里了。上次来还是跟你一起的时候。”
我们的说话声已经惊动了巷子里的人,他们扭过头来看着我和焱仙,那种混沌麻木的目光看得我脊背生寒。他们看向我全不为探究我说了什么,也不为猜测我是什么人,纯粹只是因为我闹出了动静,下意识转向声音的来源。
我决定就近问问,于是走上前去,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大娘。她看上去四五十岁,整个人有些没力气似的半倚着门,手里捧着一捧瓜子在嗑,一边嗑一边吐得满地瓜子皮。
“您好,劳驾您打听点事。”
大娘上下打量我一眼,露出非常职业化的笑,“打听事?什么事?”
我觉得她的声音很耳熟,但猛然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想问问以前这是有个淮国公府的,现在在哪?”
大娘往地上一指,“你踩着的就是。”
果然和焱仙说的一样。
“那淮国公呢?”我问。
大娘继续嗑瓜子,“没了。”
“没了?”我虽然已经猜到有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大娘皮笑肉不笑,“没了不好吗?皇帝把这地儿都拆了,盖了房子租给我们,也叫内城的老鼻子眼儿们看看,自己的地儿被穷鬼们占了是什么样!”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消化了以后,才明白这里面内容可太多了。
“大娘……”我刚吐出俩字,刚才还很好说话的大娘马上立起两只眼睛。我吓得一缩脖子,赶忙改口,“姐姐,您是外城人?”
大娘,哦不对大姐风情万种地一哼鼻,“老娘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十里花楼的翘楚,多少人求着见还见不着呢!那死鬼烂德行,又赌又喝,要不是老娘我保着本,现在连这里都住不上!”
外城人,花女,现在却到了内城,在原本淮国公府的地皮上租了房子住,还是皇帝下令拆的。
“姐姐,那淮国公一家人都没了?”我又问。
“没了!”大姐继续嗑瓜子。
“一个活口都没留?”我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
大姐笑了,“皇宫里头风光的那娘娘,不就是吗?”然后吐掉最后一口瓜子皮,转过身进屋,把门“啪”的一下关上了。
我在满地瓜子皮的门口坐了半天,一直到太阳下山。
发生了什么事,但那是过去。这事和我全无关系,但我满心不安。
焱仙看我发呆,没一会就坐不住了,“别在这坐着了,去别处看看吧,我也好久没来无度天国了。花楼你不去,角斗场也不爱,那去拍卖场转转怎么样?”
“我没钱。”我说。
焱仙也愁,“我也没有。”然后在我旁边坐下。他一身白袍子,跟我一样席地而坐,倒不嫌脏。
沉默了半天,焱仙忽然说,“我们卖点什么,也可以进去。”
我一掏口袋,“两袖清风。”
焱仙又颓了,“早知道就把你戒指捡回来,里面随便卖点珠宝也值钱了。”
“你看过孙紫英给我的纳戒?”我冷不防地提问。
焱仙居然没否认,“嗯。”
“古族手上薅下来那俩你也看过?”
焱仙还是点头。
“那你能找到现在戒指在哪吗?”
这次他摇头。
我和他都沉默了。
“要不……”他又开口。
我回头看他。
他指了指我手上。
“不行!”
“哦……”他把脖子一缩。
我用手按住食指上的戒指,隔绝焱仙看向它的目光。
戒指我早就翻过,里面什么都没有。但焱仙打它的主意还是让我格外生气。
我一低头,看到手里的两张角斗场的门票。
“角斗场赢了有钱拿吧?”
焱仙有点犹豫,“有,但是……”
我站起身,随手拢了一把头发,把原本还算顺的毛挠成鸟窝,“我去换身衣服。”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来到年度特别赛场!本次交手的双方可谓悬殊!”
随着主持人激昂的介绍,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口哨声。
“红方出场的是我们角斗场的常客!不败妖刀!”
“蓝方出场的是无名新人!他居然妄想独自挑战我们的不败妖刀!他能够获得胜利吗?还是成为不败妖刀的垫脚石呢?”
我看了一眼四周满满当当的人影,看来这场角斗热闹程度不亚于修罗那次。
我以灵魂感知了一下对面,那个外号不败妖刀的人身量并不魁梧,手持一把至少有四尺的长刀,年纪约摸二十岁,斗气等级大概在大斗师上下,算是年轻人中相当有天赋的了。也就萧薰儿这种神仙能越得过他。
我的武器是从角斗场拿的一把短刀,质量一般,磕两下估计都会断。就这还要花一百金币租,押金二百,损坏不退。我甚至觉得应该把这小破刀扔掉,直接从场上找根铁棍用,至少能保住我的押金。
不用审判裁决是不想被人太快认出来。虽然距离我上次来这里已经五六年了,但我不敢赌还有没有人记得那两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刀。
但困难也显而易见。就我这水准,不用双刀该怎么赢呢?
主持人继续介绍,“本场比赛的获胜者将获得高达十万金币的赏金!足足十万!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它将会花落谁家?让我们拭目以待!”
“别废话!快开始!”看台上已经有等不及的人叫嚷起来了。
“已经有观众等不及了!大家都在期待接下来精彩的角斗!下面我宣布!角斗——开始!”主持人话音才落,就乘坐着空中移动的机关离开了。
不败妖刀拔出手里的长刀,双手持刀,紧紧盯着我,明显可以看到斗气在他身上流转。
我甩了甩手里的小短刀,以短打长我很不占优势,不能和他的长刀硬碰硬,要见机行事。
不败妖刀这人和他的外号风格不太一样,很是谨慎,没有贸然冲上来。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的战斗风格,同样不敢轻举妄动,就仔细看他准备出什么招。
大概是因为我俩没有立刻交战,观众席立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喝倒彩和嘘声,此起彼伏的声音叫嚷着,“看什么啊动手啊!”“别怂!给他好看!”
我扫了一圈观众席,来这里观看角斗的并不都是权贵,有好些也只是普通人,买了张票进来坐着看。甚至有赌徒只为了押注赢钱才来,他们是叫得最凶的。
我报名的时候,就有工作人员告诉我,角斗场上禁止杀戮,更不许参赛双方押注,如果违反规则不仅没收所有收入,还要禁止参赛一年。但规则不限制观众下注,所以应该有不少人想借此挣大钱。
就在我分心看观众席的时候,不败妖刀发动了进攻,直接举着刀就是一个突刺,直接逼到我面前。
我一个闪身躲过去,他立刻甩了个弧度,改刺为上挑,从我肋下切过来。我急忙退后半步,避让这一挑。他于是加大力度,借着刀上挑的劲回转,变成斜劈,我只能继续退后。
不败妖刀见三击不中,也往前迈步缩短距离,以自身为圆心,把刀往斜后方甩,让刀带着身体转了一圈,然后立步再回砍。
我急忙往刀背的方向躲去,再度让开这一击。
他再击不中,一转攻势,竟把刀重新插回腰间的刀鞘,然后以比刚才快得多的速度迅速拔刀一斩。
我一个后仰,勉强避开这一刀,然后往后踏步稳住身体,连退好几次。
主持人解说的声音适时传来,“哎呀,看来这位新人很不简单呐!竟然一连躲过了不败妖刀引以为傲的四连斩和纳刀术!”
我深呼吸几次,让自己稳住,同时脑袋里飞速判断他刚才那一套连招的特点。
虽然这把大刀长得离谱,但在他手里耍起来却非常灵活。他不仅能舞得动,还知道怎么利用刀的重量和长度来改变身体重心,以达成更灵活的进攻。并且他那招“纳刀术”也相当厉害,出招非常快。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使用过斗技,但是只是依靠这套连招,就已经有很多人不是对手了。
但好在我并不害怕这类敌人。
因为我见过远比他更快更有力更危险的刀。
在他面前我尚且能活下来,何况眼前之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斗师。
我对对手的估计有些太高了。一个小有天赋的大斗师,已经不足以为难我,即使我不使用裁决审判,他也不足以对我造成威胁。我可以失误,而他不能。
孙子兵法曰,“不败而后求胜。”优势在我,不需急于获胜。
我和他都借着这短暂的片刻平复气息,然后他再度向我发起了攻击。
我并没有什么好方法来应对这把超级长刀,也不敢拿手里那不像话的小破刀来抵挡对方的进攻,只能寻找他攻击的间隙来反击。
这个不败妖刀的确是个耍刀的好手,他刀的招式不算特别多,但非常连贯,基本上是连招,极少有可乘之机。一套连招打完,即使不中他也不贪刀,而是迅速抽身。
和他一连过了二三十招,尽管我没有被打中过,但也确实找不到进攻机会。
“新人选手虽然身法很灵活,但是缺少攻击手段,场上的两位看起来陷入了苦战!谁会先想到好方法破局呢?”主持人很敬业,一直在喋喋不休。
“喂!”
我们俩都在趁机喘息回力的时候,不败妖刀忽然出声了。
“你很厉害,和我之前见过的对手不一样。”他盯着我,一边握紧手里的刀一边说话,“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有点纳闷。打个架而已,有必要谈心吗?
“为了钱。”我随口回答。
“只是这样?”他皱起眉头。
“赢了有钱拿。”我说。
看得出这是个让他很不满意的回答,我话才说完他就眉头紧锁。
“你这样年轻,实力又不弱的人才,却只是为了钱才战斗吗?”
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那我应该为了什么?”
他目光灼灼,“当然是为了改变这个监牢一样的地方!”
我愣住了。
“在这里战斗能改变什么?”我呆了半天才想起来问这么句话。
“当然能!只要不断增强实力,愿意帮助我追随我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我们可以一起改变这里!”
“现在的这里你不满意?”我感觉有点好笑,又对他有几分好奇。
“怎么可能满意?你是外来人,不明白这里有多么糟糕。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只能和我一样在这里拼命挣钱,而那些有钱的人就坐在头顶的房间里舒舒服服地看着我们殊死搏斗!”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格外认真,也格外愤怒。
但我的反应却不是找到知音的激动和欣喜。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为什么会笑呢?我在笑什么?也许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可爱,也许是因为他说出口的话很是耳熟。
我没有想到,在这个所有人麻木得像死尸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有朝气的孩子。
我的笑彻底激怒了他。
“算了,你也只是他们中的一个!”他愤怒地重新架起了刀。
我不打算纠正什么,但也不打算让他。
之后我沉住气,不再寻找可以进攻的机会,而是以防守躲闪为主,尽可能消耗他的力气。
他也知道普通劈砍无用,于是使出了一招火属性斗气附魔,让整把刀都带上了火焰,挥舞的时候,火舌会扑出来,延长刀的攻击距离和范围。
这就使得我的闪避变得非常困难,想要无伤必须尽可能拉开距离,才能不被火舌撩到。但他身法也很灵活,加上可以随时用刀的重量来调整方向和位置,尽管我已经很小心,还是被火焰灼烧到了好几处地方。
如果再被火烧几下,我这件外套就保不住了。虽然现在已经焦黑得有点惨不忍睹。
我只能使出水属性斗气来防御,抵挡他火焰的进攻。但如此一来,我的消耗也就没那么小了,拖下去未必对我有利,必须另想办法。
只能用小花招了。
我趁着他进攻,无暇顾及我的小动作时,将水属性斗气分散到了四周。
他大概根本不会想到还有这种玩法,所以完全没有阻止我。
布设完成以后,我故意卖了个破绽,引他进攻。他反应很快,抓住机会就是一招劈砍。但是在刀锋即将临身的时候,他忽然犹豫了,紧接着猛然收了一下力,并且往后退了半步。
这一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至少他不是大奸大恶、暴虐嗜杀之人。
于是我也留了手。
刀刃划过身体,却不是切开肉身,而是切断了水流。
他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变成一团水。
我从他身后的水属性斗气中现身,一拳打在他后背。
他全无防备地吃了这一拳,踉跄着往前跌了好几步,才要回身,我已经把那把小破刀架在他脖子上了。他一下子僵住身体,不敢再动。
“你输了。”我说。
他很不甘心地瞪着我,“刚才那是什么?”
“障眼法而已。”我随口说。
“不可能,刚刚你的气息明明还在……”
我懒得跟他解释,“认输吗?”
他很是不甘地咬着牙,“我还没输!”话落就往后退步,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哦!不败妖刀不甘心这样的结果!他又要发动进攻了!”主持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我再次改变身体的位置,出现在他身后,用刀背用力地敲在他后颈处。
他又是毫无防备地吃了一击,一下子脱了力,歪歪扭扭地扑倒下去。他还想挣扎,但很显然得要一点时间才能起身了。
“不败妖刀结结实实吃了一击,似乎伤到了要害!他试图站起身,但好像非常困难?”主持人惊讶中仍然不忘本职。
不败妖刀折腾了一下,勉强支起上半身,最后还是趴了下去。
“不可思议!不败妖刀的神话竟然如此轻松地破灭了?这位浑身是谜的新人竟然随手几招就打败了我们角斗场的常胜将军!真是不可思议啊!”
而观众席上已经有一群人叫骂起来,懊悔不已地撕扯着手里的纸片,看起来是押注了不败妖刀很大一笔钱。
但这一次,没有人叫嚣着要我取对手性命了。
我回想起工作人员宣读的规则,角斗场上禁止杀戮,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角斗不再是不死不休的生死局,而是正经的比试了。
主持人乘坐着升降机关在颁奖台上落下,工作人员走过来邀请我上台领奖。还有人去搀扶那个不败妖刀,扶着他从入口处离开。
主持人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我没怎么听,就等着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等宣布了结果,主持人从奖台上拿起一张黑金色的卡片,交到我手中,然后让我转身看向观众席。
观众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欢呼声掩盖了那些赌博失利的懊丧唾骂。这里的人似乎一直是这样,他们并不关心是谁获胜,但总是有人在为胜利者欢呼。
我从出口离场,焱仙也从观众席离开,一路小跑赶过来。
“英鸾!还好吧?”
我摆了摆手,“没事,他没伤到我。”
焱仙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的伤,“还好,他虽然是火属性,但没有异火。”然后问,“还要去拍卖场吗?要不要先去换件衣服?”
“嗯。”我飞快地把头发扒拉顺,然后进了更衣室,重新换成女装,以免又因为打败了什么不败妖刀而被找麻烦。
去往拍卖场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这一路的见闻。
外城区被明显地改造过了,增设了免费的饭堂、学校,甚至分给了他们土地,让他们得以耕种和畜牧。
内城表面变化不明显,变化都藏在细节处。三公的住宅都被拆除,重建成了普通的居民区,并且租给了外城人。角斗场的规则更改了,不再允许肆意杀戮,还将训练营对外城的穷人们开放。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当初那个言则称我越界,冷酷无情地嘲讽我那天真的理想的安国公做出来的事。
虽然这里离人人平等的理想国还很遥远,但他说要改变穷人的处境,竟然真的做到了。这里的穷人不再被歧视和冷漠对待,他们有了更多被看到的机会,也有更多往上爬的机会。
而这些机会,确确实实是从那些有钱人手里刮下来的。
甚至这里能够养出像那个不败妖刀一样热血的青年,而不再是木头。
时至今日我才理解孙紫英当初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即使道不同,也可以同路,只要结果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让对方先认同自己的理想?
当年伟人们说要创造统一战线,把朋友变得多多的,把敌人变得少少的。这其中的智慧,我活了这么久才逐渐开始明白。
只是不知道,我这么随随便便就打败了那个可怜的小少年,会如何影响他的未来?
我没有直接拿着卡去提钱,而是问了一个钱庄,让里面的人帮我把钱折出来。
幸好,这里的钱庄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虽然现在是凌晨,但钱庄依然灯火通明。
焱仙说很多地下交易涉及到来路不明的钱,都是用这种办法换出来。只不过,要给钱庄一笔费用。我这十万到手能有八万就不错了。
钱庄倒是没难为我,核对了一下金币卡,然后给了我另一张白卡。看来他们确实做这方面的事情做了很多次。
钱庄伙计说,白卡里有七万多,可以随便用。比我想的抽成还要多,不免有点肉疼。
我带着白卡去了拍卖场。
拍卖场规格相当大,往来人也多。可我上次来无度天国不仅没有来过这里,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进场需要办会员卡,工作人员要我出示资产证明,我把白卡递给他,他扫了一眼,问我名字,然后又给我发了一张白色的卡。
我往墙上挂着的说明板看去,上面写着不同颜色会员卡的分级,白色是最低档,流动资产过万。
我不免心中有些悲哀,一千金币足够庄稼人一年的开销,却不够格进这个拍卖场的门。
紧接着工作人员继续介绍,“白卡会员可以进场,但没有参与拍卖的权限。这一点请注意。如果违反,会被请离。”
我乖乖点头,表示听到了。
果然有钱天下去得,没钱寸步难行啊。
我和焱仙在工作人员带领下,穿过几道走廊,从后门进了一个大厅。因为是白卡,只能坐在后排,而且不能举牌参与竞拍。
我和焱仙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这才来得及打量这里的环境。
整个大厅的墙壁都用一种非常柔软的绒布包裹着,隔音效果非常好,不仅走路没有声音,外面也完全听不见屋里的动静。
一楼的座位至少有二十几排,前面大多空着,竟然没有几个人,中间人比较多,却不知是什么身份,后排都是和我一样的白卡观众,虽然也有空席,但比中间真正有竞拍资格的人要多的多。
展台隔得老远都放出明亮的金光,大概是墙上嵌着发光的月光石。展台也是整个大厅最明亮的部分,观众席上就暗沉下来,即使挨的很近,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这场拍卖早就开始了,已经进行了好一会,现在正在展示的是一颗丹药,主持人介绍说是六品还是七品丹,起拍价就高达二百万金币。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那张可怜兮兮的白卡,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
焱仙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现在知道钱有多么重要了吗?”
“知道。钱能买命。”我说。
焱仙摇头否认,“钱是属于人的东西,而生命不属于,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命。”
“有钱的时候我能从死神手里抢源东君。”我这么说。
焱仙顿了一下,“但他还是死了,不是吗?”
“多活一天,就是一天的命,不是吗?”我用反问来回答。
焱仙笑了笑,“生命和时间不是一回事。”然后转过头去,终止了这个话题。
我挑起别的话题,“对你来说,搞钱不应该很容易吗?”
焱仙摇头。
我等着他回答。
焱仙有点尴尬,搓了搓手,像个无措的老农民一样,“你也知道,最赚钱的办法都写在法律里。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我指着展台说,“随便写几个字,就说是陀舍古帝亲笔写的修炼秘籍,放到上面去拍卖,一张纸就能卖一千万。”
焱仙哭笑不得,“别人凭什么信这是陀舍古帝写的?”
“要不然炼几颗药,你不是会炼药嘛。”
焱仙面色古怪,“我什么时候会炼药了?我是异火诶。”
“那就再制造点垃圾出来,随便整个刀啊剑啊的给他们。”我继续信口胡诌。
焱仙这次终于绷不住了,他抱着头痛苦地蜷在椅子上,“那不是制造垃圾!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我一耸肩,算是回答。
焱仙哀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跟我解释,“要承载异火也不是什么武器都行,炸二十多个能出一个,都算运气好了。而且能被异火淬炼成功的武器,有哪一个是凡品?”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戒指,把审判摸了出来。
“把它卖了吧。”
焱仙彻底崩溃,他哭笑不得地问我,“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知道。”我说。
焱仙无奈地笑着看着我,“那……你还要卖它?”
从刀上传来了一股难明的情绪,像是震惊,困惑,还有悲伤,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我抚摸了一下刀鞘,看着这柄熟悉又陌生的刀。
黑阎龙说,要我对审判裁决好一点。
审判裁决也好,黑阎龙也好,焱仙也好,他们都是神的下属,附庸,臣子,以及信徒。他们坚决服从于神,执行神的命令,对于一切可能违逆神的人和事都是肃清殆尽,绝不姑息。
他们说的话,真的有必要听吗?
“你们,只是想困住我罢了。”沉默很久之后,我说出了这句话。
焱仙闭上了嘴。他看看我,又看看刀,转过头去。
“你想卖就卖吧。”他说。
我的手下意识握紧了审判。
就算立场如此,黑阎龙与我而言,到底和焱仙不同,和神不同。我也知道,这不过是爱屋及乌,可我放不下。
“算了。”我把审判收回戒指里。
拇指摩挲着戒指内壁的刻痕,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我所有的软弱和温暖,都藏在这个名字里了。
拍卖继续进行,刚刚那颗不知道几品丹药最终以八百多万金币的价格被卖掉,买者是个看起来身份尊贵的王侯将相。
东西拍下来以后,不是当场交付,而是拿了下去放到后台。而那个拍下丹药的人也没有立刻离场,坐在自己位置上继续参与拍卖。
看来这里的拍卖是结束后一次□□付的。
下一个拍品被放在推车上推出来,上面盖着红布,形状细长,看起来像是什么长武器。
主持人高声道,“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这件拍品来历特殊,不能公之于众。但我在此以整个拍卖场的名义向各位保证,它经过了拍卖场数十名专家鉴定,这是一把由异火淬炼而成的神秘武器!其能力更是不可小觑,一切答案都藏在武器本身!只待有缘人知晓!”
接着,他拉下了盖在武器上的红布。
“哎呀?”
身旁的焱仙发出了一声惊讶的感叹。
我看向那个拍品,因为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是一柄红樱长枪。
但焱仙如此惊讶,难道这东西跟他有关?
“怎么?”
焱仙也没隐瞒,“这不就是淮国公家小公子用的那个?还是我做的。”
经他提醒,我才猛然想起,淮国公的确有个儿子,在平定成国公府时出现过,手里有两个很特殊且威力不小的武器。
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与它再见,还真是物是人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