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茶田

5、第五章

　　等好不容易下台了，荣谦拉着纪苍就往自己的座位上坐，满心欢喜的称赞纪苍，抓着他修长的手就看个不停，嘴里还碎碎念着，“纪苍你真的太厉害了，你这双手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啊？”
　　纪苍看着自己被荣谦牵在手里的手，尴尬地抽了回来，“也没你说的这么夸张，你舞剑也很厉害啊，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荣谦难得被纪苍夸，有点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自己的大红脸，掏出自己之前给纪苍灌零嘴的小袋子，“本来想装了给你带回去吃的，呐，你快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纪苍看了看荣谦装了满满当当的一袋子坚果，摇了摇头，“不吃。”看着荣谦惊愕的表情又继续说，“你都装好了，我们就拿回去吃，桌上这不是还有吗？”
　　荣谦想了想觉得纪苍说的特别有道理，点了点头，一个劲的推荐纪苍吃他喜欢吃的各种菜。
　　等晚宴进行到下半场的时候，趁着没人注意，荣谦拉着纪苍偷偷溜了出去。
　　荣谦带着纪苍一路跑到一个池塘边上，水面上已经结起了薄薄的冰块，荣谦拿起个小石子往下轻轻一砸就是个小窟窿，“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纪苍盯着那不断被荣谦砸出来的冰窟窿，也点了点头，“我也不喜欢。”
　　荣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往口袋里掏了掏，“送给你的。”
　　纪苍看着指尖的小陀螺有点无语，“我又不是小孩子。”
　　荣谦已经习以为常纪苍这幅总是装大人的样子了，拿过纪苍手里的小陀螺就找了个平地转了起来。因为自己的父皇不喜欢自己玩这些小孩子的玩具，纪苍其实没玩过陀螺，看着不停旋转的陀螺倒是一时有点目不转睛起来。
　　荣谦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纪苍的表情，见他没有什么不满的样子之后，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有生气……”
　　纪苍有点莫名，“我为什么要生气？”
　　荣谦不自在的挠了挠自己的脑瓜子，“我父皇他们……”顿了顿还是不想聊这种让人不开心的话题，“纪苍你能跟我说说夏梁是什么样的吗？”
　　纪苍愣了愣，回想起夏梁的日子，居然有点恍如隔世，“在夏梁的话，这时候整个国都应该都在准备过长至节了。”
　　荣谦拉着纪苍找了个凉亭坐下，哈了哈自己因为玩石头有点冰冷的手，撑着自己的小脸蛋目光炯炯地看着纪苍，“长至节是什么？”
　　“是夏梁最盛大的祭祀节日，父皇会在这一天带着全皇室的人在祭祀台祈祷全国的子民能安然度过冬季，来年春天万物能复苏，国泰安康，夏梁人民没有疾病缠身。”
　　荣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啊，夏梁在这么冷的时候办祭祀啊。”
　　纪苍摇了摇头，“夏梁的冬天没有北齐那么冷，夏梁几乎不下雪。”说完抬头看了看天，“北齐……快下雪了吧。”
　　也不知道夏梁今年的长至节会如何度过，父皇母妃也不知还好吗。“夏梁的子民在祭祀之后就会开始祭典，所有人都会在这天吃饺子，往年还办过饺子大赛，各种奇奇怪怪但是又很漂亮的饺子，可厉害了。”纪苍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一般，脸上都激动地开始红扑扑的。
　　荣谦听着特别心动，努了努嘴，“听起来好棒的样子，你说的我都要饿了。”
　　有荣谦这么个最佳听众，纪苍说着说着就更加激动了，站起来手舞足蹈地开始跟荣谦描述，“那时候我求着阿然带我偷偷去看的，你见过吗？五颜六色的饺子!”
　　“阿然是谁啊？”
　　“那是我的护卫。”纪苍掰着手指头，“有绿色的，红色的还有紫色的！你猜猜都是怎么做的？”
　　荣谦听得满眼放光，“怎么还会有彩色的饺子？这是怎么做的啊？”
　　纪苍满脸得意，“绿色的是加了菠菜汁，红色的是胡萝卜的，紫色的是紫甘蓝！”
　　看着纪苍滔滔不绝地跟自己介绍着在饺子大赛上看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饺子，荣谦有点愣神。只有在说起夏梁的时候，纪苍才第一次在荣谦面前表现的像个正常的孩子，眉眼纷飞，巧笑嫣然，属于孩子的朝气终于在纪苍身上又体现了出来。
　　说着说着纪苍的声音却渐渐轻了下来，荣谦回了回神，“……纪苍？”
　　纪苍低着头，用手挡着自己的脸，细碎的呜咽声却还是从指缝里泄露了出来。
　　荣谦有点慌了，不知道刚刚还在激昂的跟自己介绍夏梁的纪苍为什么突然就开始哭了，手足无措的掏遍了全身上下，也没再找出什么有趣的小玩具，“纪……纪苍，你……你别哭啊……啊……”
　　话还未说完，纪苍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了看荣谦，一个没忍住，抱着荣谦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好想回夏梁，我好想我的父皇母妃……”

　　自从那天看着纪苍大哭一场之后，荣谦这么多天来一直心乱如麻。纪苍倒是第二天就恢复如常了，照样认真听着刘老头讲课。
　　荣谦看着纪苍认真的侧脸，烦躁的笔杆子都快咬碎了，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发泄心中的郁闷，最后想来想去只能去找了太子哥哥。
　　荣羿停下手中的笔，看向垮着张小脸的三皇弟，第一次用相对严肃的口吻说，“荣谦，纪苍是夏梁的皇族，只要是皇族，就必然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说罢叹了口气，“纪苍身为皇族，就应该为了夏梁子民做出牺牲，这是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你明白吗？”
　　十岁的荣谦似懂非懂，“可是……他只是个小孩啊……”
　　荣羿在荣谦面前蹲了下来，让自己能够平视着荣谦的眼睛，“荣谦，战争从不会因为将领还小而停止。纪苍是夏梁皇子，从出生那刻开始已经注定了很多事。荣谦，你也是皇子，你再怎么喜欢纪苍，他都是夏梁人，你都是北齐人。我希望你无论何时都能记清这一点。”
　　荣谦垂下了眼睛，“那他……”
　　“他可能这辈子都会呆在北齐的皇宫里了。”
　　荣谦去找完荣羿后，心里没感觉到舒坦，反而更郁卒了。低头一边走路，一边踢着脚下的小石头，突然就看到一片白色的东西从自己的眼前飘过。
　　荣谦愣了一下后拔腿就向清和殿跑去。

　　纪苍还在床上午睡呢，被突然冲进来的荣谦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迷蒙地说，“啊……我上课迟到了吗？”
　　荣谦一把拽起纪苍，“纪苍纪苍，别睡了，今天不上课！快穿上衣服！”
　　纪苍还在刚睡醒的迷蒙中，呆呆的看着满眼激动地荣谦。
　　“快起床快起床！下雪了！你不是说夏梁不下雪的吗！快起来看雪了！”
　　纪苍跟着荣谦爬上了清和殿的屋顶。
　　荣谦拿了把油纸伞，撑开后坐在屋顶向纪苍招了招手，纪苍默默移到了荣谦的边上，油纸伞将漫天的飘雪与两人隔离开，像是单独隔离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纪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忍不住伸出了手，可惜雪花在触手的一瞬间就化成了水，“这就是雪啊……好漂亮啊……”
　　荣谦比纪苍还兴奋，“下个一晚上就能积雪了，到时候整个皇宫都是白色的，我还能带你玩雪了~”说罢又抬头看了看天，“现在好像就下的很大，讲不定一会就能积雪了。”
　　纪苍沉浸在这片白茫茫的飘雪中，自动忽略了在自己边上喋喋不休的荣谦。
　　荣谦见纪苍久久不回应自己，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拿手在纪苍眼前晃了晃，纪苍这才被晃回神，“我还没见过雪呢……”
　　“啊？你不是说夏梁偶尔也会下雪的吗？”
　　“是啊，听说五六年前还下过一场，但是那时候我太小了，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那很棒啊！你人生的第一场雪就是跟我一起看的了！”
　　纪苍被荣谦这莫名其妙的激动弄得很是莫名其妙，脸上不禁飘上了一朵红晕，“你瞎说什么……”
　　荣谦嘿嘿一笑，环顾了一圈四周后，向左手边一指，“看见那边那个小高塔了吗？那个小高塔的边上那个有屋顶的就是景仁宫了。”
　　纪苍顺着荣谦指的看过去，就听荣谦继续说，“以后你要是开心了还是难过了，只要想我了呢，你就朝着那个方向许愿，我都会接收到你的愿望的！”
　　纪苍无语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幼稚……”
　　荣谦好不容易想了这么个法子想让纪苍开心开心，要是在皇宫里寂寞了还能有个慰藉，结果被纪苍这么直白的嫌弃了，让荣谦很是受伤，“我……这不是想让你开心嘛……你还嫌弃我……”
　　纪苍最受不了荣谦这幅可怜兮兮的表情了，配上他肉肉的小脸蛋，真的是杀伤力十足，“好好好……真是谢谢你了。我现在就许愿想吃个大蹄髈。”
　　荣谦愣了愣，支支吾吾道：“那……那你等等我现在去让御膳房的做。”
　　见荣谦立马起身就准备下房顶了，纪苍赶忙拦住了他，“好了不逗你了，我还不饿呢……”
　　才这么一小会，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白白的薄雪。纪苍伸出手指戳了戳边上已经积起来的白雪，触手是一片冰凉，原来，雪摸起来是这样的感觉，这感觉让纪苍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与兴奋。
　　坐的时间久了，手脚都有些冰凉，但是实在因为第一次看雪，纪苍不想这么快下去，就忍不住朝荣谦那边又挪了点。
　　荣谦不经意间碰到纪苍冰凉的手，眉头一皱就一把抓住了纪苍的手，“哎呀，你怎么这么凉啊，”说罢捧起纪苍的两只手在自己掌心里搓了搓还哈了两口气，喃喃道，“这么漂亮厉害的手要是被冻坏了可怎么办。”
　　纪苍愣愣的看着荣谦的动作，小一会后才红着脸想抽出自己的手，“没事……我不冷……”
　　“都冷成这样了还不冷？这里太冷了我们还是下去吧。”
　　纪苍摇了摇头，“再等会吧。”再等会吧，现在的时光是自从纪苍来到北齐皇宫以来心情最放松的时刻了，呆在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小世界里，看着最漂亮的雪，手心里还传来属于荣谦的温暖，美妙的像是活在梦里，他还不想这么早结束。
　　荣谦也没有再坚持要下去，仍旧牵着纪苍的一只手，撑着那把油纸伞，也往纪苍的身边又挪了挪，想尽量的再给他点温暖。
　　等到两人都实在冻得受不了了，才僵硬着四肢回到了地面，荣谦还差点直接从房顶上摔下来，可把两人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