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茶田

4、第四章

　　赵将军的欢迎宴非常隆重，宫里准备了好多天。
　　宫里处处歌舞升平，除了纪苍的清和殿，还是那样冷清。
　　纪苍绕着荣谦硬栽来的小榕树转了好几个圈，偏要在这么冷的时候来栽树，也不知道这小树能不能活过这冬天，愁的纪苍不停翻看着小太监送来的《树木养护宝典》。
　　而那头的荣谦也愁的满脸苦色。
　　宴会厅里金碧辉煌，丝毫不受多月战乱的影响，正中两根粗大的盘龙柱，赤红的柱身上盘着两条金龙，殿堂里的高位上是一把宽大的龙椅，龙椅上端坐着的是齐景帝跟王皇后。
　　赵景霆换上了官服坐在了皇上的下座，文武百官坐满了整个宴会厅。宫女小厮端着佳肴美酒不停地穿梭在整个宴会厅里。正中间的数十位北齐最顶尖的美女舞姬跟着琴师的音乐甩着自己长长的云袖，不断地旋转起跳，惹来一片叫好声。
　　荣谦看着场上的舞姬百无聊赖，拨了几颗坚果尝了尝味道不错后，偷偷抓了几把藏在口袋里想带回去给纪苍尝尝，谁知道这时不知哪伸来的一只爪子，嗖的往荣谦藏坚果的口袋里抓了几颗坚果出来。
　　荣谦一愣，随即一怒。
　　等看清那个剥坚果的爪子的主人的时候又是一愣。
　　-“赵熙之你怎么在这里？”
　　赵熙之砸吧着嘴，头也没抬的说，“看到三皇子殿下偷偷摸摸地就忍不住过来了啊。”说罢正好抛了颗坚果进嘴里，“唔……的确蛮好吃的。”
　　荣谦看着他又抛了个弧线进嘴里特别无语，一爪子拍掉他又往自己口袋里伸的手，“拿桌上的！”随即又朝赵将军坐的地方努了努嘴，“你刚不是还坐在你爹边上呢么？一会他找你又要找不到了。”
　　赵熙之揉了揉自己被拍疼的小爪子，不满的努了努嘴，“没事，我爹有的是本事抓我回去。”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悲痛的往事一样皱了皱眉。
　　赵熙之是赵景霆的独生子，赵家的独苗，聪明伶俐，长相俊秀，颇得赵将军的真传，唯一的毛病大概就是三天两头喜欢打包好自己的行李说要去闯荡江湖吧。
　　每次被赵将军抓回家之后都是一顿胖揍，然而异常倔强的赵熙之从未放弃过自己的江湖梦，直到有一次被几个江湖小混混骗光身上财物后关在一个破庙里呆了两天最后哇哇哭着被管家找到带回家之后才收了收自己的江湖梦，打算学好功夫后再重出江湖。
　　以赵熙之的说法是赵大侠暂时退出江湖，赵大侠虽然人不在江湖了，但是赵大侠的名声还在江湖。然而究竟为什么平常几个时辰就能把赵小世子抓回府的赵家这次却花了两天就不得而知了。
　　赵熙之在荣谦边上噼里啪啦地剥坚果吃，荣谦则百无聊赖的继续看着不知有何好看的舞姬，良久赵世子才又开口，“听说那肥胖子的狗死了啊？”
　　荣谦看了看赵熙之的表情，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赵熙之了然的摆摆手，“没事，咱两谁跟谁，就算真是你弄死的我也不会怪你。”
　　荣谦淡定地低下头整理了下自己鼓鼓囊囊塞满坚果的口袋，“自己淹死的。”
　　赵熙之一把搂过他的肩，朝他们右前方的位置指了指，“那他用这种眼神一直瞪着你？”
　　荣谦顺着赵熙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怒目圆睁的人。
　　荣康比之前一段时间瘦了不少，脸上都快瘦出棱角了，脸色依旧很苍白，跟荣谦对上视线后喘息都变重了，鼻翼一鼓一鼓的。然而荣谦别过了脑袋没有再看他，“还真的不怪我。”
　　看荣谦脸色有点不佳，赵熙之揉了揉荣谦有点鼓起的脸颊，“小包子别生气，我可是一直跟你站一边的，看那肥胖子不痛快我就痛快。”然后从怀里掏了掏，“这是我前两天闯荡江湖的时候拿到的……”
　　-“你不是退隐江湖了吗？”
　　-“好吧，这是我前两天在集市上看到的，送给你了。”
　　荣谦打量了下赵熙之给他的东西，是个小陀螺，皇宫里其实不大有这种玩具，因此荣谦顿时眼前一亮。
　　荣谦觉得很欣喜，纪苍一定会喜欢的，很不客气地就收下了。
　　荣谦拿了宝贝就想立马送给纪苍看，正想着怎么开溜，就听着皇帝陛下说着。
　　“此次若不是有赵将军，我们北齐也不能拿下夏梁的城池啊。”说完便朝着赵将军的方向遥遥举杯，“这杯酒是敬爱卿的。”说罢一口喝尽。
　　太子荣羿也举起了酒杯，“赵将军不愧是北齐第一神勇之人，荣羿在此也敬将军一杯。”
　　赵景霆也忙举起了杯，“皇上隆恩浩荡，才能保佑我北齐将士们越战越勇。”
　　众大臣纷纷附和。
　　皇帝听了很高兴，喜笑颜开，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冲着边上的太监说，“对了，怎么没见到夏梁的皇子啊。赵将军跟夏梁皇子也算是故人，快去，赶紧请上来。”
　　荣谦的面色顿时一僵，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纪苍应当是恨着赵景霆的，国破家仇，被作为质子关押在北齐的皇宫里，无一不是拜赵景霆所赐。
　　而皇帝在此时召见纪苍，分明就是来羞辱的，荣谦想阻止他父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低头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纪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所有正在吃饭喝酒的人齐刷刷的都将目光锁定在了自己身上。纪苍很淡定地在众人的视线下慢慢走进宴会厅，对着高位上的皇帝躬身跪拜，“纪苍拜见齐景帝王皇后。”
　　皇帝招了招手，“免礼。”
　　这是纪苍第二次见到齐景帝，第一次的时候自己刚进宫里，只见了匆匆一面就被安排进了清和殿，那匆匆一面也因为纪苍当时的紧张害怕，没敢仔细打量过北齐的王君。
　　齐景帝年纪也不过四十左右，正是壮年之际，眉眼锋利，与人对视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纪苍不自觉咽了下口水，仔细看看其实荣谦的眉眼跟齐景帝很像，只是荣谦的整体感觉比齐景帝要圆润很多，看起来也更有亲和力。
　　一旁坐着的是当朝的皇后王皇后，太子的母亲，满头朱钗，华贵异常。不得不说王皇后是个美人，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不过从荣谦那里听说过，王皇后是个非常严厉的母亲，荣谦内心里是一直有点害怕她的。
　　纪苍起身后朝着赵景霆的方向也躬了躬身，“赵将军许久不见。”
　　赵景霆微颔首，纪苍比他最初见到的时候又长大了点，穿着一件淡青袍子，容色平淡不卑不亢。赵景霆有点惊讶于纪苍作为个十来岁的孩子在这样的场合下举手投足间还是充满了皇室的礼仪风范，更何况还是以质子的身份。
　　皇帝眯眼看了看座下的站着的纪苍，“宫里不知道是谁疏忽了，这么大的庆功宴居然都没人请夏梁皇子来参加，怠慢了我们的贵客。”
　　一旁的太监听罢立马跪了下去，抖抖索索地说，“是奴才疏忽了，该罚。”
　　皇帝也没看向那太监，“自己一会下去领十板子吧。”
　　太监头低的更低了，“喳。”
　　纪苍见着皇后动作优雅地举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听闻夏梁人善歌舞，本宫没什么机会能去夏梁一睹风采，不知皇子殿下可否圆了本宫的夙愿？”
　　纪苍一愣，荣谦也是一愣。
　　皇后想看夏梁的歌舞表演，有的是办法从夏梁挑一批艺伎来，让夏梁唯一的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给北齐的众臣看，分明就是拿纪苍当伶人来看。
　　皇帝听罢皇后的建议，也兴致高昂，“夏梁皇子善抚琴的传闻朕也一直有所听闻，传言夏梁皇子年纪虽小抚琴的技巧却已是一流的水准，听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赞不绝口的，纪皇子不如就给我们表演一番如何？”
　　纪苍刚想借口推脱的话就此被堵在喉咙口，想假装自己什么都不会看来也是不行了。
　　纪苍愣愣地看着太监已经把琴搬了上来，他知道全场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享受把夏梁踩在脚下的高傲快感，可是他没有办法，此时此刻的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琴前慢慢坐下。
　　轻抚了几个音试了下色，纪苍的手指微微颤抖，一股屈辱感从内心开始疯狂膨胀。
　　就在此时，荣谦“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父皇，光听琴多没意思啊，我最近刚学会了一套剑法，不如由我再来舞一曲剑吧，”荣谦又转头朝向赵景霆，笑嘻嘻地道，“师傅也许久没见我了，正好让师傅检验检验我最近的有没有在偷懒。”
　　荣羿看出了荣谦的意图，微微一笑，“父皇，三皇弟自从听说赵将军要回来后，可是苦练了很久，就怕赵将军回来责备他怠慢练功呢。这会儿就已经迫不及待要表现表现了。”
　　赵景霆听罢也饶有兴趣地看向荣谦，“如此甚好，三皇子可不要让我失望了。”言罢又看向皇帝，“皇上您看如何？”
　　齐景帝看着荣谦还未开口，太子跟将军便已兴致高昂，只能微微颔首，“夏梁皇子抚琴，三皇子舞剑，也就爱卿能有这般的面子了。”
　　只有夏梁皇子的表演跟夏梁皇子与北齐皇子合作的表演完全就是两个意思了。不少大臣在底下低头耳语。
　　荣谦见着父皇点头，趁着跟纪苍低声商量曲目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捏了捏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没关系，有我呢。”
　　纪苍的眼睫颤了颤，脸上攀上点莫名的潮红。
　　看着背剑站在正中间的荣谦，纪苍轻呼了一口气，堵在心里的一股郁结之气像是烟消云散一般，纪苍第一次发现，看着荣谦能让他这么安心。
　　感觉自己浮躁的心已经平静下来后，纪苍轻轻拨动了琴弦。
　　荣谦随着纪苍袅袅的琴音也开始脚步轻点舞起了剑。
　　纪苍是第一次看到荣谦舞剑，没想到荣谦年纪虽然还小，练武的身段已经小有所成，荣谦转动着手里的剑，宛若活物一般，灵巧轻盈，随着荣谦身姿的转动，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纪苍的目光在抚琴的间隙完全被锁在了荣谦的身上，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微笑，配合着荣谦的动作，手底下的琴亲也开始越发大气磅礴起来。
　　荣谦也是第一次听到纪苍抚琴，要不是今天父皇这么提起，荣谦是怎么都不知道纪苍还会抚琴，关键还弹的这么好，在转身的时刻忍不住朝着纪苍望去，就看见纪苍那双漂亮的手在琴弦上来回游走，让人目不转睛。
　　一曲终罢，纪苍收了琴音，荣谦收了剑，两人的视线交汇，彼此都是微微一笑。
　　台下掌声雷动，称赞声不绝于耳。
　　皇帝也鼓起了掌，“谦儿的剑法越来越精进了。夏梁皇子的琴音果然名不虚传，精彩精彩！”
　　得了皇帝的赞赏，两人皆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