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尽》兰汐梦

12、塞姑（贰）

　　太阳似乎早已疲惫不堪，正在懒洋洋的准备回家，突起一阵大风吹得静兰宫池塘里的睡莲不住的旋转，“哎呦”林嬷嬷锤了一下自己的腰，在检查每间屋子后，想着回去把那件刚刚做了一半的大氅继续弄好，冬天的时候外面的那个小王爷身体不好，还是要做一件厚一点的好些，正打算去把大门锁好的时候，大门“吱”的一声自己打开了。
　　林嬷嬷看到李玄逸颓废的站在门口吓了一跳，“殿下，你怎么来了？”说着慢慢走到他身边，感觉似乎他与往常不太一样，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殿下？”
　　李玄逸两眼无神宛若傀儡一般，看了看面前满脸担心的人，毫无感情的叫了一声：“嬷嬷。”
　　“殿下，你怎么了？今天怎么会过来？”
　　李玄逸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直直地往前走，并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嬷嬷，你找人去告诉夫褚一声，让他先回明早再来接我，还有……告诉他，让阿栎先回去。”看到漆黑一片的静兰宫停了下来，苦笑的接着说：“我去休息一下，太累了。嬷嬷，你……你然后也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林嬷嬷看着李玄逸行尸走肉般的样子，知道是心里有事，也不再打扰，按着他的吩咐去做了。
　　静兰宫里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李玄逸慢慢走到房间，屋子太黑了，只有一丝月光在窗边的桌台上游动，他也不点蜡烛仅凭着记忆一点一点走到床脚缓缓坐了下去，然后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玄逸，世间有太多无奈，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就是想远离这些无奈，躲起来，不去争，我不想参与到所谓的朝堂斗争，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为什么那些人始终把我当作敌人，夺走我身边的人呢？”李玄逸无法抑制住眼中的泪水，慢慢浸湿了自己的衣袍。
　　“想要保护自己爱的人就要变强，强到可以随时将他们踩在脚下。”
　　“可是父皇贵为天子，为什么还保护不了自己爱的人呢？”大殿上，李玄逸发现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已经衰老到如此地步，看着他，他好像是被困禁折磨了很久的老虎，眼中本应有的高傲早已消失。
　　李文煜苦笑了一下：“因为一个自以为是，朕…….”说着看了一下四周，“朕知道你有恨，因为你母妃，不要打断朕。”李文煜制止了要说些什么的儿子。
　　“朕这次让你来，是发现朕已经无法控制住目前的局面了，无论你恨谁，带着这份恨成为这宫中唯一的主人吧。”李玄逸看着自己的父亲微笑着，那种笑似乎把他变成了一缕青烟，自己只要伸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父皇，你果然是一个恶毒的人啊。”李玄逸还蜷缩着，想让自己消失在着无尽的黑暗之中。
　　“哥哥？玄逸哥哥。”一个欢脱而清脆的声音突然将周身的黑暗划破。
　　“灵辛？”李玄逸惊觉而起，匆忙擦干眼泪跑到院子里看到那抹青绿色裙摆伴着风飞舞着，李灵辛像是位降临凡间的仙女，消除人间的悲苦。
　　“哥哥，你进宫为什么不来找我玩呢？”李灵辛撒娇着跑过来抱住了李玄逸，可是慢慢她就觉得不太对劲，这具身体僵硬着而且还在颤抖？
　　李灵辛抬起头映着月光看到那张笑脸上的眼睛布满血丝：“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有，我没哭。”李玄逸嘴硬的反驳道。
　　“骗人，你眼睛都红了。”李灵辛噘着嘴，“算了，你如果不想说那就别说了”她把李玄逸抱得更紧了一些。
　　“呜呜……”李玄逸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狠狠地抱着她痛哭起来，李灵辛只是一点一点拍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那一夜，李玄逸就这么抱着李灵辛，静兰宫中空气凝滞，似乎时光倒回，回到了兰莹去世后的那几天。等到哭够了，灵辛嘲笑着他，没有再问他为什么哭，李玄逸几次想告诉她，可终究是开不了口。看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说小时候的事，那笑声变成了一首动人的乐曲飘荡在整个宫中。

　　“越娘娘”越昭仪正准备用早膳，看到李玄逸出现在永宁宫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温柔的说：“殿下，怎么这么早过来，灵辛呢？昨晚听她听说你回来了非闹着去找你，没给你添麻烦吧。”
　　“额，灵辛妹妹还没有醒，我这次来是有事和越娘娘商量。”李玄逸说着看了一下四处服侍的宫人。
　　越昭仪看他这个样子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要说，便屏退了宫人，拍拍旁边的凳子：“殿下，先坐下吃点东西吧。”
　　李玄逸没有回复她的话，后退一步，行了个大礼：“越娘娘，我打算把灵辛妹妹带走。”
　　越昭仪身子一怔，“为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李玄逸强忍着泪水，双手紧握拳头，小声的和越昭仪说了昨日所议之事。
　　“砰！”越昭仪慌乱的起身时不注意膝盖撞到了桌腿，可她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李玄逸紧忙上去扶她，看到她一滴泪从眼角划过，而嘴却笑着：“啊，这样啊，是吗？我……”越昭仪感觉自己的脸有什么东西划过，忙胡乱擦了一下：“刚刚抹的胭脂好像掉了，哈哈，殿下别笑我。”
　　“越娘娘”李玄逸看到她这个样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会带她走，把她藏起来，我会保护她的。”
　　越昭仪哭着笑道：“殿下切不可说这种话，先不要说她不可能躲一辈子吧。”然后轻轻抽回胳膊，慢慢坐回了凳子上，似乎精神回来了一些：“再者她这一藏，难道要终生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而且如果她走了，大周势必要和北国打起来，那百姓怎么办？皇上……皇上，他又该怎么办？”
　　李玄逸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百姓，皇上？那，妹妹，她又该怎么办？”
　　“宫中无安事，可笑不由人。身为皇室，本就应该护百姓周全，我们不是大周子民的守护者吗？如果……如果灵辛去和亲能保大周安泰，一切都是值得的。”
　　“公主，娘娘和王爷在里面有事。”李灵辛气鼓鼓的打开门，后面还跟着几个宫女，“哥，你为什么不叫我？”
　　“额？母妃，你怎么哭了？”李灵辛看到越昭仪的眼泪有些紧张，忙走到她身边拿手帕去擦拭。
　　越昭仪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你们有事瞒着我是不是？还是很重要的事，昨天哥哥哭了，今天母妃你也哭了。”李灵辛不停地用目光来回扫看着他们。
　　可是，静静的，没有人回答她，李灵辛很害怕，她感觉自己似乎无法呼吸了，她想等着他们告诉她究竟是什么事？她想说她很怕，等到她刚想抓住李玄逸手的时候，就听到他说：“越娘娘，我先走了。”
　　越昭仪抱着李灵辛，看着李玄逸的背影，“殿下”突然越昭仪喊住了他，李玄逸停下脚步听到她用一股强压着哭腔的声音说：“谢谢你。”
　　夫褚看到李玄逸摇晃着走出了永宁宫，急忙上前：“殿下，您这一早来这里，被人看到不大好。”
　　李玄逸没有理会他，依旧像是个僵尸一般往前走，夫褚只得静静的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马车边，夫褚刚要搀扶李玄逸上车，那具身体就径直倒在了夫褚的怀里。
　　乌云突然压向皇宫，要下雨了。

　　京城连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停了，整个静王府湿漉漉的，树叶上的雨滴滴落在水凹中，在王府中似乎都出现了回声。“呃……”李玄逸吃力的睁开眼睛，看到杜栎坐在窗口看着外面，像是一尊雕像。
　　“阿栎”李玄逸慢慢坐起身，用手背支撑着额头。
　　杜栎转过头，用那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说道：“你醒了？”然后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热水端给了李玄逸。
　　“……”
　　“皇上已经下旨，同意与北国和亲，下个月灵辛就要走了。”杜栎还没等李玄逸开口，就淡淡的告诉他这个消息，平淡的让人以为他不在意。
　　“啊”李玄逸失神的回了一个字，“我睡了多久？”
　　“两天了，皇上那天叫你是因为这件事吧。”
　　“嗯，噗嗤……啊哈哈哈哈…….”李玄逸突然大笑起来，一直笑到咳嗽才停止，杜栎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李玄逸使劲地擦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可是啊，我还是没有办法，我依然保护不了她。”他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小声的接着说：“就像那年我保护不了我母妃一样。”杜栎低头一看，他已经满脸泪水。
　　“我已经和我父亲说了，打算随行护送她，这几天任职书应该就会下来。”杜栎没有理会李玄逸吃惊的表情，“你不用多想，说句不敬的话，她也是我的妹妹。”
　　“啊，以后没有人在我身后缠着我了，呵呵，还真有点不习惯呢。”杜栎虚弱的自言自语一句。
　　“其实这两天我也想过了，我们这么些年一直这样胡闹，自以为远离朝堂，自己就不会受到波及，可是细想……”杜栎转过头看着床上的人，笑道：“我们本就生于朝堂，远离？那就是无稽之谈。有些人我们不去惹，有些事我们不去沾就真的没事了吗？这次，他们是告诉我们，我们就是一群蝼蚁，一点火星就可以要了我们的命。”
　　杜栎走近一步，握住李玄逸的手说：“玄逸，我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保护好你自己，我这一去可能要大半年的时间，你知道宫里有些人是不管你有没有威胁的，他们心如蛇蝎，错杀一个对于他们而言并不吃亏。”
　　李玄逸依旧是呆呆的坐在那里，杜栎长叹一口气，“我已经快两天没有回家了，兰将军和父亲都很担心你，怕他人多言，昨日看你一眼便离开了，我回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别着急了。”
　　“嗯”李玄逸从嗓子中挤出这一个字，杜栎无奈的拍拍他，转身离开了，李玄逸似乎变成了一颗石头，也许他就想变成一块石头。
　　“咳咳”李玄逸终于起身，走到刚刚杜栎站的窗边，看着外面虽然雨已经停了，天却依旧灰蒙蒙的，“什么时候天晴啊？”眼泪滴到手中早已没了热气的水中，激起一道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