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尽》兰汐梦

10、梅弄影（肆）

　　太阳懒洋洋的藏在云朵身后，偷偷地看着一红一青的两人坐在王府花园中了无生气的下着棋。此时，夫褚匆匆赶来，附在李玄逸耳旁说了几句话，又匆匆离开了。
　　“出什么事情了？”杜栎还在考虑自己的下一手棋应该下在哪里，前几日因为输了棋，被迫从家中偷出好几罐酒，被家里人误以为是自己贪杯，这回说什么也要报仇。
　　李玄逸突然一本正经的抓过杜栎的手说：“阿栎，今晚帮我个忙吧。”
　　“啪”杜栎手中的棋子掉在棋盘上，“什么忙？”李玄逸找他帮忙，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今晚你去陆括家里，等到厢房失火时，把昨晚那个叫吴峰的抢来。”
　　抢人？这是什么情况？“失火？难道今晚……”杜栎想着，是有谁想要吴峰的命吗？
　　李玄逸点点头，“具体情况我还不晓得，目前只知道今晚有人要吴峰的命，而那时叶珏的人会刚好在他身边。”

　　黑夜重新活了过来，晚风刷刷的唱着赞歌，陆括拿着一壶酒在厢房门口看着里面的光亮，他有点可怜里面的人。满怀希望的在暗室中藏了一个月的时间，昨日重新出了暗室还以为是宫里的那位要帮助自己的主人重新夺回权力，却不知这世上最不能信的便是那妖媚的女人。也不想一下，能跟那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生活几十年，又在暗地里夺取了朝中大部分的权利，怎会慷慨的去帮助早已失势的人。
　　然而可怜归可怜，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在朝中本身就受到了皇后一派的庇护，即使是现在的官职也是因此而得的。更何况，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三天两头在外闯祸，若不是皇后，早不知他被抓多少回了。
　　“唉！”算了，想那么多还不是要执行那位的命令，陆括不再胡思乱想，推开门看到那个男人映着烛光不停的摸索自己的剑。“大侠，哈哈，来喝点小酒吧。”
　　“我何时能见到皇后？”吴峰一瞪双目，把陆括也吓了一下，忙陪着笑脸，“娘娘说了，明早让我带你去见她，这不也许咱们自此一别可能很难再相见了，何不今夜畅饮，以尽欢欣。”
　　吴峰想想，这一月也是尽受陆府上下照顾，陆括之言也是有理，听到明日便可见到皇后，终是松了一口气，便同意了陆括之邀。
　　酒过三巡，陆括已有醉态，吴峰酒量不错所以还是比较清醒。“大侠，抱歉。”吴峰觉得奇怪，“陆大人为何道歉？”
　　陆括傻笑一下，“没什么，觉得这几日让大侠受了些委屈，哈哈，在下已不胜酒力，我先……来人，来人啊！”外面跑进来两个小厮，搀扶起他，“在下先告辞，大侠您，继续，继续……嘿嘿。”
　　那两名小厮硬架起陆括往门外拖，然后将门带上。吴峰觉得今夜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突然门外灯火通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几个火把从窗户扔了进来，吴峰大呼不好，起身就向门口跑去，却双脚无力，心肺痛感突然出现，一个运气吐出一口黑血。
　　他强忍着，拖着不受支配的身体打开大门，看到陆括根本没有喝醉，后面跟着十几名小厮，“吴大侠，在下也很抱歉，不过……身不由己啊。”
　　“是谁，是谁让你……”吴峰已经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突然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是……是皇后？”
　　他看着陆括并不否认，哑然失笑：“庄主啊，你最后的稻草确是扼杀了你的恶魔啊。”
　　突然在房顶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括抬头看了一眼，笑道：“来了。”
　　吴峰看到一名蓝衣少女挡在他的面前，他用尽力气看了她一眼，“云……”呵，又是一个要杀他的人。
　　“此女夜袭陆府，重伤吾府贵客，来人啊，把她抓起来。”这一句话同时惊了这两人。
　　云茹从小和师傅居于山谷，直到前几年才奉命服侍叶珏，即使叶珏在淩叶庄搅了个天翻地覆，但也从未让参与耍心机的事情，只是做着传达和治疗的任务，自然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早已被陷阱围住。
　　陆括看这名少女戴着一个蓝色的面纱，仅仅看那露出的双眸也知是个美人胚子，看她似有困惑的说：“我这刚来，怎的就是刺杀了？”
　　可是陆府的人可不管云茹心中那个的不解，一齐冲了上来，云茹暗自抱怨自己的不小心，本来主人是要求她偷偷将吴峰带走的。怎知刚翻过围墙就被人发现，更是被撵到了这灯火中，虽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吴峰，可是看他的情况他应该是中了毒，如此怎能将他带走啊。
　　云茹一边抵挡着各种进攻，一边护着吴峰，躺在地上吴峰不由得笑了一下，“反正你家那位也是要取我的命，何必假心假意护着我。”
　　“我们要你命做什么，现如今的你又能做些什么，你的命于我们毫无用处，只是我家主人说要将你安全带走，我也并不愿意杀了你。”
　　吴峰有些诧异，若不是要自己的命，何苦追到京城，还不等他问出口，众人都没发现有个穿着夜行衣的人蹲在一个角落里很久了，看到有了个破绽，一下窜到吴峰身边，抱起吴峰，“你们不用抢了，此人我要了。”说着看了一眼云茹，一跃消失在黑夜之中。
　　云茹看到人被抢走，一个横劈挡住攻击，大喊一声：“把人留下。”跳上房顶也消失不见了。
　　陆府中大多是一些只会皮毛的小厮，根本无法拦住他们，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队金吾卫，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气势非凡的走在前面，发现只剩一地的残局，不满的看了一眼陆括，“这样你都让人跑了？你派两个人，跟着我们。”
　　说话的人正是昨日夜里来陆府的黑衣人，陆括看着他根本不敢否决他的命令，只得让自家的几个小厮跟在那些金吾卫后面，看着像是几只鸭子，可笑的紧。

　　杜栎气喘吁吁的扛着已经不行的吴峰快速往燕春楼后面的竹林跑去，他突然庆幸自己从小被父亲扔在军队锻炼，以致于到了现在速度也没减下去，而那个小丫头早已没了踪影。
　　当看到夜里隐约闪着光亮的茅草屋，杜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摇一摇吴峰，“我说，你可别死啊，要不我这大老远的功夫可白费了。”吴峰好像是听到了一样，鼻腔发出“哼哼”的声音。
　　李玄逸焦急在屋子里不停地打转，让杜栎进入陆府抢人，心里还是担心的，虽然心里知道以杜栎的武艺定是没有问题的，但只怕万一，若是杜栎被发现，那把他牵扯进来的自己可是有大罪过了，但是如果不是他自己又无法安心。
　　“玄逸，快接一下，这一路累死我了。”终于李玄逸看到杜栎扛着个人走了进来，将那个嘴角不停流血的人放在墙角，他也虚弱的瘫坐在地上。
　　看着杜栎似乎虚脱了的样子，李玄逸蹲下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一转身看到吴峰，眉头紧锁：“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他…….好像…….中毒了，看样子是活不了多久了。”杜栎气喘吁吁的强站起来，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中毒？”李玄逸轻轻摇了一下他，“没死吧？”
　　“咳”吴峰直接又吐出一口黑血，吓得李玄逸跳到旁边，“不会被我摇死了吧。”
　　吴峰吃力的抬起头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片红：“你是？”
　　“完了，脑子也坏掉了。”李玄逸重新蹲了下去，凑到吴峰眼前，指了一下自己，“是我，李玄逸，昨晚咱们见过的。”
　　“呵，今天是怎么了，仇人全来救我，以为的帮手确是要害我。”李玄逸听到吴峰说的这话有些不明白，转过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杜栎。
　　“我去的时候，叶珏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在，一直挡在他前面，抵挡着陆府的攻击。”杜栎解释道。
　　蹲的太久，李玄逸有些腿麻，踉跄的站起身，“这样不行啊，得赶紧给他解毒，可是又不能找太医署的人。”
　　“不如让我看看？”叶珏带着云茹开门走了进来，云茹似乎有些害羞，看着杜栎惊愕的表情笑道：“你以为是我跟丢了吗？嘿嘿，我是去找主人了，主人听了你走的方向，一猜就知在这里。”
　　叶珏发现李玄逸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又想起昨晚他最后说的话，“也许只是我傻傻的以为你不知道。”
　　李玄逸又转过头，怀疑的问云茹：“小丫头，你会解毒？”
　　云茹看李玄逸一种不相信自己的样子，不满道：“当然了，可别小瞧我，我的医术虽说不敢称第一吧，第二还是富富有余的。”又低头看了一眼已经没有生气的吴峰，着急的说：“你们快，把他平放在床上。”
　　“阿筎是药仙谷中药王的嫡传弟子，如若是她也治不好，那世上可能不会有人能治好了。”叶珏终于开口解释道。
　　李玄逸和杜栎当然知道药仙谷，李玄逸服用的“灵安丸”便是出自药王之手，只是，怎么鼎鼎有名的药王徒弟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而且既然这样，那有如此身份的她为什么要尊叶珏为主人？虽然心中有众多疑问，但还是按照云茹的话把吴峰抬到床上。
　　云茹在陆府就看出来这吴峰所中之毒是非常凶残的剧毒，她自己并没有把握，当仔细查验了以下，略微施针，站起身看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三个男人，心里埋怨了一下自己，“果然就不应该说大话。”
　　李玄逸看云茹一脸委屈的样子就知道应该是回天乏力了，“下毒之人看来并不想让他有一丝生存的机会，此毒凶狠异常，不过如果仅是中了毒，我还是有办法缓解的，但是他饮了大量的酒，这种毒遇到酒会迅速扩散至全身……”
　　云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接着说；“虽然我施了针，也只能让他保持暂时的清醒。”说着看了一眼叶珏，“主人，有什么想问的快点问吧，坚持不了多久的。”
　　叶珏发现李玄逸和杜栎都在看着自己，有些踌躇，李玄逸可能明白他们并不方便在这里，笑道：“叶珏，你先问，我和杜栎出去看看有没有尾巴。”
　　“小逸”叶珏唤了一声。
　　“没事的，我没事的。”李玄逸接过杜栎递过来的大氅，一齐走出了门外。
　　“哎，这样的夜里，我们只能在外吹吹小风，这一夜也是够累的。”杜栎看到李玄逸有些消极，一把搂过他，“当初你们两个原来是藏在这里啊，怪不得出动了金吾卫都没有找到你，古有金屋藏娇，今有茅屋藏懿。”
　　“一念相逢，转身不知何人？藏身夜中。”李玄逸已没了往日的欢脱。
　　“转身是我啊。”云茹突然从他们身后冒出来，着实将两人吓了一跳。“你们在做什么呢？”
　　李玄逸打了声哈欠，“等你家主人呗，藏东藏西，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秘密。”
　　“想知道？我告诉你啊。”云茹调皮的挑挑眉，虽然她不喜欢这个静亲王，但看在他想办法把吴峰救出来，主人又那样的在乎他，那就稍微对他加一点点的好感吧，嘿嘿。
　　李玄逸发现云茹虽然是在和自己说话，单是眼睛一直看着杜栎，笑言：“你不会是想追求我家杜栎才和我说你家主人的秘密吧。”这杜栎究竟哪里好，一个两个都被勾走了，明明最俊美的人是自己啊，李玄逸觉得她们实在是没有眼光。
　　“瞎说什么呢，切不可开女子如此玩笑。”杜栎用手肘撞了一下李玄逸，又抱歉地说：“你别管他，他就是嘴欠。”
　　云茹本来被李玄逸的话弄得面红耳赤不知怎样回答，看到杜栎害羞的点点头，又凶狠的问李玄逸：“你听不听嘛。”
　　李玄逸托着腮，“你不怕你家主人知道了生气吗？”
　　“那也好过你误会他，要知道这么多年，主人可是一直在默默保护你，即使他没有在你身边。”
　　李玄逸听到这话，想到这几年总是有人暗中跟着自己，他觉得有趣也并没有挑明，奇怪的是跟着自己的人却没有任何危害自己的举动，心中慢慢有了答案。
　　“我师父是药仙谷的药王，而主人的母亲则是药王的女儿。”李玄逸和杜栎听到，都瞪大了双眼，但云茹只是长出一口气接着说：“五年前师傅接到主人的求救，让我潜入淩叶庄将已经奄奄一息的主人偷了出来，那时的主人都快不行了，可是嘴里却喊着你的名字。”云茹鄙夷的看了一眼李玄逸，却没有发觉李玄逸浑身在抖动。
　　“师傅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将他治好，那时我们才知道因为他没有完成那个老头子的任务而受到了惩戒，我和师傅本想让他就此和我们隐居在药仙谷，可是主人却说‘到时间了，该夺回自己母亲的一切。’听师傅说，那个老头子是凭借他母亲的医术才当上淩叶庄的庄主，可是得到权利后便将他母亲抛弃在一边。后来，主人凭借以前暗自培养的势力以及我师父的帮助终于干掉了那个死老头，我用针让那个坏老头只能瘫在床上，哼。”
　　李玄逸和杜栎看着这个有些小骄傲的女孩觉得非常可怕，云茹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继续说：“可惜师傅在主人得权后被那个坏老头的残部暗杀了，师傅临死前让我保护好主人，主人才明白即使得到了淩叶庄，那些残留下来的才是最毒的。所以这两年，我们一直在暗查这些狼蛛，吴峰就是其中一个，呃，也许是最后一个。”
　　没有完成任务？那个任务不就是刺杀自己吗？李玄逸回头望望那间闪着微弱光芒的屋子，“那为何要说吴峰是毒害老叶庄主的人？”
　　“嗯？主人说的吗？那可能是不想让你知道他父亲是被自己害的吧，他可是真的很在乎你。”云茹踢踢腿，不知道主人问出来没有。
　　“你们在说什么？”叶珏一打开门就看到那三个人坐在地上，似乎各有所思的样子，“小逸，吴峰说有话跟你讲。”
　　李玄逸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土走到叶珏面前突然抱住了他，“傻瓜”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小……小逸？”叶珏感觉自己的心脏马上就要跳出来了，“我……我究竟怎么了？难道我喜欢他？”叶珏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我去找吴峰了。”这时李玄逸松开叶珏侧身进到屋里，杜栎笑着看了一眼叶珏便跟着进去了。
　　当李玄逸再次看到吴峰时，他已经满脸都是血，双手发黑，像是地狱来的修罗，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昨夜那种豪迈的气质，吴峰张张嘴，李玄逸忙蹲下，将耳朵贴到他的嘴边，听到极其虚弱的声音：“小心皇后，小心黎王，林……”
　　李玄逸听到最后不可置信地晃动着吴峰已经没了生命的躯壳，“为什么？她怎么了？你说啊……”可是吴峰却没有办法回答他了。
　　“玄逸，怎么了？”杜栎忙拉过他，李玄逸有些头晕，无力地摇摇头，突然四个人听到一堆脚步声，一个有力的声音喊道：“里面的人，快把纵火犯交出来。”
　　“被发现了？”李玄逸冷笑一下，指着吴峰小声说道：“快，阿栎，你在他胸口刺一剑。”
　　杜栎依他言，李玄逸慢慢走了出去，看看将他们包围的金吾卫：“咳咳，原来是中郎将林将军啊，你带这么多人来这里做什么？”
　　林知恒似乎预想到是李玄逸一般，先是恭敬地行个礼：“不知是静亲王在此，失礼了。”然后又不卑不亢的说：“接到都水台陆大人的报案，他家被一歹人放火，我们追寻下来，发现他逃到了这里。”
　　“这样啊，那这回林将军可要好好谢谢我了。”李玄逸靠在一棵竹子上笑着说，“阿栎。”杜栎听到后将吴峰抬到林知恒面前，“林大人说的可是此人？”
　　林知恒看着那已经被血渍染满脸，胸口似乎有道剑伤的人，疑惑地看了一下杜栎，“我和王爷在这里喝酒，谁知这人突然闯进来就要刺杀王爷，在下只能出手了。”
　　“此人当初是被两个同伙救走，不知王爷可否让我们进去搜查一下？”林知恒当然知道杜栎是瞎说的。
　　李玄逸则是面不改色，“好啊，你进去吧。”
　　林知恒没想到会这样容易，楞了一下看着李玄逸的笑脸，他刚要带人进去，李玄逸又开口：“不过这里是我的私宅，林大人可是父皇的手谕？”
　　林知恒看着两人，说道：“下官只是无意接到陆大人的报案，况且也不知王爷会牵扯其中，呃……”
　　“那就是没有手谕了？”李玄逸觉得好笑，“无谕，你这便是私闯皇家府邸，那可是大罪，林大人可想好了？”
　　“下官也只是为百姓着想，也请王爷顾全大局。”
　　“哦，那大周的律法就是不顾百姓了，也就是说我们皇室不顾百姓死活？林大人，你好生厉害啊。”
　　林知恒看着李玄逸如此明目张胆的曲解他的意思，“下官不敢。”双方僵持了一会，李玄逸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摇晃了一下，杜栎急忙上前搀扶，恶狠狠地说：“林大人是要等着王爷倒下，好名正言顺的搜查吗？”
　　“下官……下官告辞。”林知恒只是个中郎将自然无法挑战亲王的权威，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李玄逸，心有不甘的让人抬着吴峰的尸体离开了。
　　“你没事吧？”杜栎担心道，李玄逸笑了一下：“自然没事，吓唬他的。”说着慢慢转过身，看到叶珏站在门口，浸没黑夜，只有他的身上泛着光。
　　即使自己身处夜晚，但叶珏身上的微光也足以支撑自己撕破那整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