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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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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足有一个礼拜的雨了,到了晚上,这屋子格外冷清,整理着父亲的东西,那些味道是如此的熟悉,那个人的呼吸仍回响在耳畔,可每当回首,再也望不见那熟悉的身影了。只在那旧照里,斯人仍旧笑得那么幸福。
昏黄的灯光下,谁也不说话,说是吃晚饭,那桌上的东西却没人动几口。夜深了,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呆着。杨蝶回到屋子,守着那些熟悉的东西发呆,柜上是那张唯一的全家福。
房里,回想着就在这个屋里,他曾经给过自己最木讷,却也是最温暖的拥抱和依靠,抽屉里堆着那些数不尽的磁带光碟,是尽心尽力支持自己唯一的爱好的心。拉开抽屉,本是存放稿纸的地方却是多出来一盒磁带,还是没有开封的,心觉有异,打开录音机,父亲熟悉的声音传来,还拿着磁带盒的手没稳住,落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人,自私地将生命给了自己,却从来没问过自己是否愿意,心里是那么地怨恨,也是那么地痛苦和思念。
“相濡,”看着相片里儿子那清秀优雅的面容,成又华眼里泛着光,轻咳了两声,稳住了情绪,“我知道,这瞒不住你的,请原谅父亲这么做。”
“回想来,我们已经做了十七年的父子了,说真的,有你当儿子,真好。”“我想告诉你,有你和阿沫,我没有遗憾。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爸从不后悔,只是舍不得,舍不得你们。阿濡,请你记住,你是我生命的延续,有你在,我就还活着。”录音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对不起,我是教体育的,该打个稿子的。”成又华,为自己的哽咽找着借口,“十七年了,要说这唯一的遗憾就是自从你六岁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像小时那么亲密了。你不再像其他孩子撒过娇,在爸妈面前几乎没有掉过眼泪,就算心里再难过也不会说出来了,每当看到你明明想哭,却还是一片风轻云淡,爸这心里很难受,很难受。其实有时候爸爸很想和你开个玩笑的,也很想你和阿沫一样,能那样没心没肺地叫声‘老爹’,或是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喝个烂醉……只是,就像你母亲说的,你的性格完全随了我了。后来,慢慢地,就把你当大人对待了,我这个父亲做得还真有点不太像样。”成又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那眼里的光更亮了,“对不起,让你活得这么累。”
成相濡盯着眼前的录音机,不知何时,眼泪已滴在桌上,溅起花朵。
“但是,阿濡,好好活着,你母亲和弟弟就拜托你了,往后,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了,你母亲她生性平和,很多时候太过隐忍,你,要保护好她。至于阿沫……”
“阿濡,翻开抽屉的最底层,有个信封,”成又华犹豫着,最终还是将它放了进去。成相濡照着在抽屉里摸索着,拿出那有折痕的信封,“这是,是阿沫的诊断书,去年打疫苗的时候检查出来的,”只觉得脑子突然一阵眩晕,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和你的病情一样,只是程度稍微轻点,演化的速度更慢,但是……”成又华不忍继续说下去,每说一个字就像用刀子戳往心窝子一般,“请原谅我的自私,这本该是我的责任,可是……我已别无他法,能否答应爸爸,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陪着他。阿沫太过聪明,身上却多了份戾气,我不知道,那天到了的时候,他会怎样,会做出什么事来,在他心里,唯一肯靠近的人只有你了,有你在身边,也许会好很多。”
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地滴血,仿佛能听到撕裂的声音,一口气堵在胸口。成又华何尝不知这样做对成相濡太过残忍,只是,他了解自己的儿子,牵挂,是让他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了。
“阿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无论结果,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录音机发出滋滋的声音,屋子里静若无人……
夜的凉是入了心的,一丝丝的风从那裂缝里钻入屋子,摇曳着那窗帘。
黑暗中,成相濡轻轻推开房门,多年来这间屋子几乎没上过锁,因为他的主人几乎用不着它。他停了停,似乎在鼓足勇气,虽然表面上仍旧是那么云淡风轻。还是慢慢地向里走去,动作很轻,这里的一切早已印在心里,无需任何引导的。
此时已是午夜,想来躺在床上的人早已如梦,毕竟还是孩子,他心里是这么想的。窗外那冷若冰霜的月光透进来,让坐在床沿的他的脸更是冷若霜华。曾经不止一次有人说,这张脸和这一身气质,当真是无可挑剔的。若非要说不足的话,便是完好得生了些许的距离感。
凝视着月光下那张还稚嫩的脸庞,在完全失去光明前,他曾努力地想要记住,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是什么样子了。听旁人说起,他两虽不是孪生,倒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弟弟全然不像哥哥那般心性,有人说,也许是对成家的一种补偿吧,幸是给了这般开朗的性格。
伸手摸着这脸庞,动作很轻怕,把他吵醒,通过指尖的温度,想象着他的样子。那种绝望的滋味自己已经尝过,实在是不好受。自己一人便也罢了,可是,上天竟然也这样对待另一个他,这,究竟是为何?
手微微地有些颤抖,忍了多年不曾为自己流过的泪水,静静地滴落,父亲说过的,你是我的希望,可是,为何?
你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就这样,不知在这床沿上静静地坐了多久,一阵强风敲打着外面的世界。
一只手拉住了想要起身的他,“哥。”
些许震惊掠过心头,那么刚才,他是不是,“你……”成相濡的声音有些喑哑。
是的,他看见他掉眼泪了,上次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了。准确的说,和他一样,整晚上根本就没有入睡。刚刚的眼泪虽然滴落在手上,却也一滴滴掉进了那幼小却早已不幼稚的心里。原来,心痛,也是可以感觉到的。
“睡吧……”
杨蝶在收拾着院子里的葵花子,一样的事情,当时的人却不在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曾经的她日子虽不宽裕,那眼神里却是能看得到的幸福。如今那双无比明亮的眼睛就像那经了晚霜的秋葵,没了生气;动作也不似从前那般利索。
搬着一个大簸箕,很是吃力,走了两步,看到眼前站着个人,刚才一直沉浸在往日里,被这一惊,手一哆嗦,簸箕差点没掉下去。
彼此相对,谁也不曾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乐没有坐下,杨蝶从屋内提着一壶热茶出来,另只手合着一个年代久远的老式瓷杯。
“……你还记得。”
倒出的茶热气腾腾的,“有些事,是忘不了的。”
陈乐走过去坐下,握上那温热的茶杯,送到嘴边,慢慢呷了一口,咀嚼着。“还是有苦味的。”
“你的胃口和他一样,没有变。”
“这里还是和记忆中的差不多,也没变。”虽说都在一个地方,上次来也是几年前的事了。“他的东西你都还留着。”
“丢不掉了,也不想丢。”
“……对不起。”
“没有错,又何必说对不起呢。”
“都说两个孩子聪明,岂不知他们的聪明都是承了母亲了。”
“该说谢谢的是我。”
“这日子是苦了你了。”
“……”
“可是,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我知道,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但是,我想,他是希望你能够开心的。”
“不久前,他还坐在这里喝茶,都还在。”
“谁说不是。”陈乐的眼神变得黯然,嘴角挂着一抹苦笑。也只有杨蝶能懂了,她也有很幸福的过去,夫妻恩爱,儿女承欢,本是人人都称羡的,可是那大概是十七八年前了。都说痛苦的不是一无所有,而是曾经拥有却又失去。
又喝了一口,这一次喝得比较急,像是把所有的苦东西都要喝个尽。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眼神里尽是迷惘。
“阿濡是个好孩子。”
她这一说,杨蝶便是对她的来意了然。“我要他留在身边,好照顾他。”语气里尽是不舍与无奈。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又华才走,我又怎么舍得他离开。”
陈乐看着她,有些犹豫,还是继续往下说,因为那样做是对的。“快高考了。”
“你知道,他的眼睛……”
“我的意思是,由我带走。”语气很轻柔。
虽然猜到是来劝说放手成相濡到外面发展,却没料到是这样。她的意思很明白,简而言之便是成相濡以后是她的儿子。杨蝶明白她的好意和真心,也明白她对儿子视如己出,可是正如自己所说,怎么舍得。“又华的意思?”
“不是,你知道他怎么会如此说。”
“那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答应。”
“我知道。只是,我想听听相濡自己的意思。”
杨蝶自然明白这是陈乐对她的尊重,由她这个做母亲的来问。
手里的那杯茶仍旧冒着热气。
“我不答应!”
声音满是怒气,让两人为之一怔。陈乐本是挑了个成相濡不在家的空隙来的,没曾想却忘了这个小的。殊不知他身后就是成相濡。
“阿濡!”两人惊呼。
“你都听到了。”成相濡微微点头,
“既然这样,我先回去,无论怎样都给我个答复吧。”陈乐起身。
“不用。”成相濡淡淡道。
“阿濡,你师父过来只是想……”
“妈,我已经填了志愿了。”
陈乐甚是震惊,杨蝶和成以沫满脸的不可思议。刚刚还粘着他不愿放手的成以沫不自觉的转过身盯着他。
晚饭吃得一样冷清,杨蝶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虽说大夫说这几年应该可以撑过,可是那是丈夫用命换来的,她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又怎么舍得他远去。她也知道儿子的天赋,如果是个正常人,她绝不拦着他展翅高飞,可是,她已不忍想下去。
成以沫根本就没有心思吃饭,往常绝不会离哥哥超过十厘米,今日却隔得老远,乱扒了两口便出门去了。成相濡试着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母子两面对面坐着,谁也不开口。
两人等到十一点,还没见成以沫回来。
“阿濡,你先去休息,不能熬夜的,我去找找。”
“不用,还是我去吧,我,知道他在哪里。”
“这是晚上,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去。”
成相濡倒是笑了笑,嘴角弯起甚是好看。他母亲也知道刚才说的话是多余的,只是出于天生对儿子的疼爱罢了。
离家不远处河边榕树,那树上是几人经常发呆的地方。
“很晚了,母亲还等着,回家吧。”不知何时成相濡已走到这树下了,也不知等了多久。听到声音,成以沫条件反射般地想要跳下来,可腿又缩回去了。周围又是一片寂静。两人就这样站了许久。成相濡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生气,也在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正确,自己当真舍得?可是脑海中那个人又出现了。是的,这么做是唯一的希望。
“阿沫,咳咳。”
听到这声音树枝发出莎莎的响声,一阵落地的闷哼。“你真的决定了?”
“嗯。”
成以沫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他从来不说假话,也从不废话,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回家吧。”
一大一小的背影朝家里走去,稍微隔了点距离,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窗外不时飘进些蛙声,这夜更是宁静了。对着家里那唯一的全家福,看着丈夫那笑着的脸,杨蝶更是伤心了。
“又华,告诉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眼泪滴在他的脸上,“我是不是该劝他不要离开?可是,我们的儿子从未有过什么要求,我知道他心里苦,却从来没有说出来,唯独这次,我该劝阻他吗?可是我不在身边照顾又怎能放心他?”
成相濡一大早醒来,刚要掀开被子,发现旁边窝着一个人,听呼吸声,睡得正香。没有吵醒他,穿着衣服便下楼了。
厨房里,灶炉上冒着暖暖轻烟,锅里的水翻滚着。杨蝶手里拿着瓢眼神凝滞,脸上却挂着泪痕。成相濡喊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啊,你刚才说什么?”顺手把眼泪擦了。
“水开了。”
“嗯,今天早上煮了面,你洗漱一下,喊阿沫起来。”杨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正常,把开水灌入暖壶里。
“阿濡,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虽然知道这一问是躲不掉的,但是心中仍是一怔,“妈,我,我不想放弃。”也许这是最好的理由了。
“妈明白,可是,阿濡,你眼睛,我怎么放心你去那么远的陌生地方!”看着眼前的儿子满是心痛,声音明显地在颤抖,不忍别过头去。
自从阿濡失去光明之后,成家除了小儿子外都是性格内敛之人,平时都不善于表达彼此的情感,母子父子纵是情深似海,也总给人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从不曾歇斯底里。
“妈,”凭着感觉走到母亲身边,握上那因为操劳不再嫩滑的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还有师父在,没事的。”
“我知道,妈是,妈是……”
“我知道,等我大学毕业,就接母亲和阿沫过去,我们一家人不再分开了。”
“阿濡,你知不知道阿沫他有多在乎你,你若不再身边,他会怎么样,我这个当妈也不知道啊,这孩子看似性情开朗,可是他骨子里比任何人都要犟,小小年纪心思却比大人,遇事容易冲动,只有你的话,他才能真正听进心里面去。”
“阿沫他,他很好,我相信,我不在身边,他会听母亲话的。”
“阿濡,如果不是老天爷不公平,我又怎么会,怎么会……”
“我懂,母亲不必自责。”
一句“我懂”,那样让人窝心,却也那样让人心痛。拍了拍儿子的双手。
这两个月,成以沫都郁郁寡欢的,这天,又一个人躺在榕树上。这时几颗小石子从他身旁飞过。
“信不信我把你的猪蹄烤来炖了吃。”
“滚!”胖子见恶作剧被识破,只好悻悻然,爬到他身边。看那身手,也是经常上树上屋顶的料。胖子也是很识趣的人,几个月前,成父刚走得时候,他默默地守在两兄弟身边,从不多言。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像以前一样打闹,也是想让他两开心些。
“我说最近你这是怎么了,不怎么像成以沫了。”
“滚。”还是闭着眼睛,突然间坐起来,“问你个事。”
见他突然这么认真的模样,倒是感觉不适,“样子这么吓人,什么事?”
“你,毕业之后打算干嘛?”
此问让胖子像泄了气的皮球,“问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捡着别人的痛处问啊!”
“我是认真的。”
“你也知道,就我那成绩,大学,哼,想都不敢想。再说了,就算考上大学,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是上不起的。”
“那你以后就待在上溪了?”
“不知道,说实话,以前总还觉得自己是小孩,可这一毕业,才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再靠家里了。”
“就这样待着?”
“也还没想过,不知道能干些啥。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没什么?”
不远处急促的铃声响起,是送信的骑着单车过来了。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大喊“李叔。”
那人停下来往树上看去,“诶,小沫,我正要到你家去呢,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了。”两人已从树上跳下来了。
“到我家,是有信吗?”
“没错,”那人在挂在车上的装信的袋子里拿出一封格外封得用心的信,脸上掩不住欢喜,“想来,是你哥哥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你看这邮戳,这可真是大喜事啊。”
“谢谢李叔,您给我就行。”
“诶,那可不行,这是大事,我得亲自交到你母亲的手里。”说罢,想放回去。
“李叔放心吧,我也不小了,懂得轻重,再说,我妈这时不在家。”
那人犹豫了下,道,“好吧,既然这样,记得交给你母亲。”
等那人远去,成以沫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胖子看出了端倪。
“诶诶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他的你可以随便,但这事,你可不能乱来,这可是你哥自己的决定。”
“你懂什么!”其实自己心里知道这个胖子什么都懂。
“是,我是笨,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我只知道你舍不得他一个人去那么远又陌生的地方,我更知道他有多在乎你母亲和你。但是,我刚才说了,那是你哥哥自己的决定。”
成以沫沉默了,他何尝不知道。
“阿沫,这么多年了,你哥哥他,”一说到这个从出生开始便认识的朋友,心里总是隐隐作痛,“他从没有任何抱怨和要求,这你是知道的。但是他有他的人生,无论如何,都应该支持他。再说,此去并非天涯,等你长大了有了能力,照样可以生活在一起。”
胖子的话虽不惊天骇俗,个中道理却看得通透。成以沫不置可否,可看着手中的的信封,心里的感觉难以言说。
这桂花开了,秋天终究是到了。杨蝶在家里收拾着成相濡的包裹,其实几天前她就开始收拾了,却总怕遗忘什么。成以沫坐在门槛上,玩着手里不知道哪儿来的大风车。这天早上,成相濡拜别父亲之后,便和陈乐踏上了去往市里的长途车,再在那里转火车前往上海。
去往车站的路上,并无一人说话,直到成相濡上车的那一刻,杨蝶才忍着眼泪嘱咐儿子。然而,平时猴一般的成以沫彻底沉默了。成相濡多希望他还想以前那般粘着他有说有笑,高高兴兴地跟自己说早点回来。可是没有,连自己喊了他两声都没有回应,都没有正眼看他,车子启动的时候,脑袋更是别向了别处。窗外的身影越来越小,慢慢地退成一片空无。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成相濡脸上,一汪淡然。
“会不会后悔?”
“不会。”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如此决定,但是我相信你有你的原因。”
“您不是知道吗?”
“是,我希望正如我知道的那样。但是我也知道,音乐和母亲弟弟比起来,你是会选择后者的。”
“这,并无矛盾。”成相濡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只是,乐姨,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我知道,您视我如子,可是我怕是没有能力和时间回报了。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决定,没有什么自不自私的,心里这样想的,就这样做了,师父心甘情愿,也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你无需多想。”
成相濡明白,这位师父和自己一样,不说则以,开口便是真话。虽未亲眼看见,却从父亲那里知道,自从家变后,陈乐看透了许多,也豁达了许多,也是至今还孑然一身的原因吧。
“只是你母亲,她,怕是要恨我了。”
“母亲她知道您是为我好,从来没有恨。”
“也对,她性格那样温和。只是,苦了她了。”
阳光下,车子奔驰在路上,奔向那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