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只想考公务员》命里缺火

5、舍命（五）

　　许是和基友的斗嘴耗费了太多精力，谭闲没聊几句就匆匆下线了。
　　一夜无梦。
　　当清晨笼罩着城市的薄雾慢慢散去，阳光暖暖的照射在花瓣的露珠上，折射出清澈的光，小区内也逐渐喧嚣起来。
　　这本是一个懒觉的好时候，门口却持续不断的传来敲门声，稳定持续，大有不把人叫起来不停歇的意思。
　　谭闲抓抓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以为是基友一大清早跑来打游戏，迷蒙着睡眼打开了房门：“不会吧，为了游戏你要不要——”看见来人，谭闲的瞌睡虫瞬间就吓飞了。
　　漳槐穿着一身干净简洁的风衣，带着点早春的料峭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袋子，“我给你买了早饭，等会儿一起去医院。”他的目光深沉黝黑，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请我进去吗？”
　　谭闲愣愣地点了点头，领漳槐进门，去鞋柜给他拿了双拖鞋，就感觉一对视线盯着他的背部，火辣辣的，几乎要把他烧穿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胳膊，才惊觉自己穿了条内裤就跑出来开门了！他扭过头，尴尬地笑笑：“诶，你东西放客厅吧，我先进去换、穿衣服。”说完灰溜溜地跑回卧室。
　　谭闲所在的天胜家园12幢是个小高层，一共16层，一梯两户。谭闲的父母在拆迁谈判时要来了整整一幢楼，谭闲当时对天文产生莫大的兴趣，独占了顶楼的两户，打通后还用一个卧室做了别致的观望台。
　　后来谭闲的父母去世，他对从商没兴趣，索性把公司交给了大伯打理，每个月靠着房租、分红和雕刻的手艺过活。独居的小伙子，在家也没什么忌讳，穿着一条内裤溜达来溜达去，就算基友来了，就凭从小光屁股长大的交情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这次来的是就见了一次面的漳槐！
　　这下可是丢大人了！
　　谭闲从衣柜里翻出件衣服，套上裤子，匆匆洗漱完，别别扭扭地走回客厅。
　　漳槐已经把早餐规规整整摆在餐桌上了，给谭闲盛了碗粥：“我们还有半小时，你可以慢慢吃。”
　　谭闲挑了一筷子小菜，和在粥里，讷讷地开口：“槐哥，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址的？”
　　“你淘宝的退货地址。”
　　“哦。”谭闲这顿饭吃的如坐针毡，原本活络的脑子什么话题都想不到，只得闷头把早餐稀里糊涂的灌下去。
　　“以后在家里不要光着乱跑，小心受凉。”漳槐把包子递给谭闲，“穿件背心也好。”
　　谭闲接过包子，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看见漳槐就从心里发憷。漳槐现在的做派，简直就跟操心的老父亲一模一样！
　　漳·老父亲·槐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树在了什么位置上，收拾好碗筷把谭闲拖上车，稳稳地开到了泗水市人民医院。
　　八点半的医院人声鼎沸，每个窗口都大排场龙，志愿者在人群里游刃有余地乱窜，导医台也是人满为患。简直就是灾难现场。
　　漳槐绕了半小时才找到一个车位，就被眼瞅着迟到的谭闲拉着往住院部跑。
　　地下车库大的出奇，七弯八拐才找到方向，谭闲倚在电梯口呼哧呼哧的喘气。突然，听见楼梯间有人小声地打电话：“……孙涛这个没用的……峚山玉……”他对着漳槐比了个嘘的手势，悄悄地踱到楼梯口，竖起耳朵听。
　　“玉没拿到，再想别的计划吧。”
　　“可是他的身体……什么！”
　　延行之好了？听这语气不像啊，难道延行之死了？
　　谭闲听不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但是并不妨碍自己通过只言片语进行脑补。
　　他想再凑近一点听的更清楚，漳槐却一把把他拽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看见一个黑西装的男人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差点被抓包的谭闲歪了歪嘴：“这不是好奇么。”
　　漳槐虎着一张脸，眼睛里却充满戏谑：“下午来店里，我先教你逃跑。”
　　谭闲听出了漳槐的嘲讽，一点也不为忤：“好呀，先让我带翅膀飞起来，以后我给你送货连快递费都省了。”
　　漳槐说不过他，见电梯已经到了ICU，把他推了出去。迎面就看见沈沉渊欠揍的笑脸：“终于来啦？你俩昨夜促膝长谈、抵足而眠、春宵苦……唔！”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玲珑一巴掌呼在后脑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谭闲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沈沉渊，觉得特案组有这么个头儿可能案子破不了了。
　　“不好意思，我们沈队经常间歇性智障。”玲珑收回手，把众人引导到延行之的病房前。
　　ICU里躺着一个插着呼吸机的青年，面容憔悴、神色平静。心率检测仪在旁边起起伏伏，除颤仪也在一旁待命。
　　大大小小的器材都在昭示着，这个青年如此的脆弱。
　　脆弱到不堪一击，只消拔掉他喉管上的机器，就是必死无疑。
　　“沈队长，好久不见了。”ICU的长椅旁缓缓传出一把苍老的声音。来人坐着轮椅，满头白发，精神矍铄，弯弯的眉眼上架着一副眼镜。此人正是延正庭。
　　“延伯父，您老的精神还是这么好。”沈沉渊立即端起了另一幅嘴脸，蹲下身握住延正庭的手，油嘴滑舌地打起了官腔，“上次还在赵部长千金的婚宴上见过您，想不到一年不见，您老还是这么容光焕发。”
　　“沈队长客气了。” 延正庭拍了拍沈沉渊的手，叹了口气，“我就是操心的命，坎坎坷坷过了一辈子，却最后连个独孙都留不住。”
　　“行之突然变成这样，我也很意外，医生怎么说？”沈沉渊关切地看着他。
　　延正庭摇了摇头，往ICU 病房看去，“医生说行之他随时都可能走，”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我就这一个孙子，怎么能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沈沉渊搂住老人瘦削的肩膀轻声说：“您心慈仁善，常常对困难的群众伸出援手，还从经常事慈善事业，实地走访苦难山区，把大爱撒向人间。这样积德行善的人家，怎么会有事呢？您一定可以度过这个难关的。您的身体要紧，一定要多多保重，延家以后还要靠您呢。”
　　延正庭咳嗽了几声，“我老啦，延家怎么能一直在我手里？机会还是要让给年轻人，”他招招手示意助理过来，“人老了就和医院犯冲，沈队长，感谢你今天来看我家行之，我有事先行一步了。”
　　“您慢走。”沈沉渊把延正庭交给助理，默默地看着延正庭走进电梯，回头对看他演了一出好戏的小伙伴说道，“我们走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
　　谭闲心里很不是滋味。爷爷为了孙子，杀人夺宝、借活人寿，拳拳爱意天地可鉴，就连他也心存感动，但是他又差点变成这份爱意下的亡魂，说不怨他是不可能的。一时，他的心里跟打翻了调味盘，酸甜苦辣搅在一起，五味杂陈。
　　但是这份纠结在进入特案组后很快就被打破了。
　　沈沉渊把卷宗甩在桌上，往沙发里一躺，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装傻充愣的本事练的炉火纯青。他好像对自己怂恿孙涛杀人借寿这件事一点也不知情，对于我这样的身份前去探望也一点也不惊慌，对未来延家的家业一点也不担忧。老奸巨猾，琢磨不透啊。”
　　“我觉得他是真的很关心延行之，不论今天的相遇是巧合还是蓄谋，我觉得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孙子活下来的。”谭闲感叹道，“他是个好爷爷。”
　　沈沉渊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听着谭闲的话愣了好半晌，随即翻开卷宗，调取了延行之的病例。
　　旋即，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推论划过他的脑海。
　　“我就说他老奸巨猾！”沈沉渊怒不可遏地拍了桌子，那一巴掌响彻空旷的特案组大厅，连昊阳都从俄罗斯方块里抬起头来。“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他鲜少发这样大的火，着实可见他已经出离愤怒了。
　　“谭闲，我这么问你，如果你的家人生了重病，你会怎么做？”沈沉渊问道。
　　谭闲想了想：“当然是带他去大医院治疗啊，泗水市治不好，就去省城治；省城治不好，就去京都治！就算砸锅卖铁也在所不惜！”
　　“对，连你这个傻喜鹊都知道要去好医院就诊，但是延行之的病例上根本就没有转院记录！延正庭缺钱吗？他不缺！”沈沉渊觉得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但是他缺人！缺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延正庭根本就不想让延行之好起来！你说的对，延正庭是真心实意想要延行之活下来的，因为，他需要延行之的命！”
　　谭闲说话都磕巴了：“你、你这话是什、什么意思？”
　　“借寿借寿，哼，根本就不是给延行之借寿！他为的是延长延行之的寿命，最后，自己借延行之的寿！如此阴险狡诈的家伙，居然连天道都想骗一骗！”
　　“那个孙涛，大概至今都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