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勇]生而平凡》我只是个读者啊

6、第 6 章

　　“你搞什么啊，你把小澍带来干嘛，医院里头好多病菌，对小孩子不好的。”程勇和小澍聊了几句，又让他在病房外面看几眼爷爷，扭身压低声音冲曹斌没好气地说着。
　　曹斌隔着玻璃看向重症监护室里的程老爷子，想起第一次去程勇家里的时候，这位老人还和自己打了招呼，也就没理会程勇语气里的埋怨，微微叹了口气：“孩子想见你和爷爷不也很正常吗？等会儿我再带他回去。”
　　程勇皱了皱眉，摇摇头说：“我还要去找医生，你赶紧——要不你带小澍先去吃个饭，我等会去找你们？”他本来想催着曹斌带孩子出去，但明白人家也是一片好意，话音一转，换了商量的口吻，就见曹斌点了点头，哄着程小澍离开了。
　　只是曹斌和程小澍足足等到天黑，才等到程勇。
　　等到他狼吞虎咽吃完一碗面，程小澍甚至已经打起了瞌睡，曹斌把他抱到车上没一会就睡着了，程勇也不说话，趴在车窗上看着孩子的睡容，眼睛一眨都不眨，倒像是分别在即，恨不得把以后看孩子的份儿都提前补上一样。
　　曹斌一向知觉敏锐，他意识到程勇有点不对劲，但他不清楚怎么回事，如果搁在以前，他也就不管不问了，可是今天情况特殊，小澍爷爷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程勇又把孩子托给他照看，这些难免让他有几分担心。
　　不管这份担心落在谁身上，曹斌总不好置之不理，所以他把车窗摇上去一些，给程勇递了一根烟，示意两个人到旁边聊聊。
　　医院的停车场很大，程勇懒得找路边的长椅，找个台阶就一屁股坐下，摸了摸口袋后讪笑着抬头看向曹斌。
　　“曹警官的烟就是香一点，”程勇咬着烟凑到曹斌的手边，含含糊糊笑着说道，“劳烦大驾了。”
　　“如果你有求于我，直接说事就行，不用这么敷衍的拍马屁，没用。”
　　程勇的动作顿了一下，轻笑一声：“没什么，就是麻烦你照看两天小澍，对了，生活费我会给你的，嗯…三千块一个星期够不够？我差不多那时候就接他回家。”
　　曹斌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天，直到程勇眼神闪烁地撇开视线，挠挠头抽着烟，才坐在程勇身边开口道：“你什么脾性我清楚，现在装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什么意思？”
　　程勇嘟囔了两声，曹斌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他只好清清嗓子，一字一句说道：“我说，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你一个人来看我丢脸还不够嘛，还带着小澍来，你让他看见他爹那么丢人，多不好啊！”
　　本来程勇确实心虚，只是说不上两句又理直气壮地埋怨起来，他是穷，也不得不在别人面前点头哈腰说着好话，可谁不希望自己在孩子的心里是最好的爸爸。
　　曹斌看着他羞恼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他以前是看不起程勇，但那和程勇所说的没什么关系，他看不起的，是程勇无所作为、混吃等死，只是他现在也明白过来，如果一个人家里有病人，再多的钱也经不住花。
　　两个人坐在昏暗的环境里沉默了片刻，只有明灭不定的烟头闪着微弱的红光。
　　“我没有看不起你——对了，你爸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程勇被曹斌的忽然开口吓了一跳，只是他还没有细究前头那句话的意思，曹斌就快速带了过去，倒像是刻意回避话题一样。他扭头打量了一下曹斌，即使只有侧脸，也看得出来面上冷冷的没什么表情，暗自撇撇嘴，几乎怀疑前头那句是听错了，才回道：“没事，做个小手术就行了。”
　　“手术费很多？”
　　“……不多，才几万块，我回去随便凑凑就够了。”
　　曹斌呵了一声：“才？就你这个身家，你也会用‘才几万块’这种话？”
　　程勇啧了一声，转过半个身子面色不善地看向曹斌：“你说话注意点啊，什么叫我这个身家，我脸上有刻‘穷鬼’两个字嘛，我那叫节俭，你个单身汉懂个屁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再说我怎么不能用‘才’了，人家崇医才八万块——”
　　曹斌吐着烟缓缓看过来，截断了他的话：“这边要十几万，你有这么多钱吗？”
　　程勇一噎，半晌咽了口唾沫，狠狠抽了口烟，沉声道：“会有的。”
　　会有的，十几万而已，只要那个年轻人说的是真的，他跑上一趟至少十万块，不就是仿制药吗？只要大家都别声张，谁能管到他？
　　程勇当时听那人说了之后，也去了解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国内格列宁卖那么贵，但他现在觉得自己不需要明白了，只有国内药卖得贵，他才能从差价里牟利。
　　他不是今天才有这个想法，只是他觉得代价太大，不值得。可是下午在医院里的时候，医生推拒了他的红包，任他怎么祈求也只是无奈地摊手，告诉他就是这个价，不愿意就去别的医院做——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操起板凳把这个神圣的“销金窟”砸了，生病的人去医院，不过是想治好病、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要在求生的路上设置这么艰难的金钱关卡？
　　程勇低下头，把脸埋在手掌里重重地呼了口气，以此压制自己加速的心跳，他已经做好决定了，等他再回到上海后，老头子的手术费也好，欠的房租也罢，都足够了，也不用再担心小澍的学费——
　　“曹斌，小澍是你外甥。”
　　曹斌看他敛目思考了半天，抬起头只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半晌才点点头，眯着眼睛看向程勇：“实在差钱，我可以借你。”
　　“不用，”程勇拒绝得斩钉截铁，“那是我爸，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凑我的钱，你照看你外甥，喏，这是三千块钱，你送小澍回去睡觉吧，一周后我再去接他。”
　　曹斌皱了皱眉，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你也知道那是我外甥，我还不至于要你的钱，老头子生病，正是用钱的时候，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也不等程勇回话，扔了烟头就准备上车，程勇追在后面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索性蹭到后车窗边把钱塞了进去，这才趴在驾驶座旁边，按住曹斌的手语速飞快地说道：“别拒绝，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何况我们俩连兄弟都算不上，托你照顾孩子确实麻烦你了，但我不想承你更多人情，就当给我个面子，你不是好不容易看得起我了吗？”
　　曹斌看他微弯着腰凑在车窗前，又想起刚到医院时，看到程勇点头哈腰的样子，那个时候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嫌弃这个男人没出息，但是没有，他只是觉得很无奈，还有些心酸。
　　生活不易，谁也没资格指责他人的对错。
　　就好像现在，程勇只是紧张地看着他，肩背都紧绷着，眼神中甚至带着恳求，让曹斌说不出一个“不”字，只能叹一口气：“行，咱俩不是兄弟也算个半个朋友行了吧，把手挪开，都是汗。”
　　说完就见程勇松了口气，拍了拍曹斌的肩膀，有点乐呵地说道：“谢了哥们，暂时只有你能帮我带孩子了。”
　　“怎么，想给小澍找个后妈？”曹斌看了他一眼，“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是自己亲生的，总会有隔阂。”
　　程勇不屑地嘁了一声：“对那些女人没兴趣，忙都忙死了的。”
　　曹斌看他有几分嘚瑟的样子，顺嘴开了句玩笑：“那你要找个男人跟糟糕。”
　　程勇一愣，一拳捶了过来：“我操，不是，曹斌，你这话——等一下，你这么多年都没谈个对象，该不会……？你姐知道吗？”
　　曹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窗外的人笑得贱兮兮的，硬把脸挤进来，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脸一黑，把人推了出去：“不是，滚蛋！”
　　“都说了半个朋友，怎么还跟我动手啊你！”程勇看他忍着不发火的样子，心里就有点乐，难得一次能让曹斌在他面前吃瘪，怎么能轻易放过，于是扒着窗边不肯走，“我说真的 ，你要是有想法，哥帮你介绍，虽然我自己没太大本事，漂亮姑娘还是认识一些的，当然，你要是喜欢男的，那我只能勉强找找，你也知道，这可遇不可求啊。”
　　“程勇，你他妈欠揍是不是！”
　　曹斌一巴掌把程勇的手打下去，迅速关上车窗，看也不看外面嬉皮笑脸的人一眼，一脚油门驶出了停车场，留下程勇在后面无奈地挥手，直到变成后视镜里的小小人影，最后消失不见。
　　可曹斌在静默地车厢里，总想起那点烟头散出的明灭红光，那么微弱，却像是时刻等着燃成一片火海，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同今天程勇给他的感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