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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隔日。费妈妈出去买菜带回来两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其一,楚王爷谋逆,全家畏罪自杀了;其二,楚地自今年年中雨水泛滥,但整个秋季里居然一滴雨都没有落。
      彼时韩西陵正接过刘献递给他的一杯热茶,腕间一抖,热热的茶水全泼在了衣衫上,这是韩西陵自从感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失态。
      她不禁以左手去握住右臂,少女的肢体犹带着丝丝缕缕的陌生的触感,它是那样的纤细。
      费妈妈以为她烫的狠了,和刘献两个人扯着她去换衣裳。她茫茫然随着两个人的步伐,从厅里出来拐到回廊上,先往西去又往北转,风飒飒吹过荷塘的声音灌进她的耳朵里,她被他们推进了房间里。
      天将倾,她不过是世间万千蜉蝣中的一个。
      刘献在外头吩咐费妈妈:“妈妈去与韦先生告个假,我晚一会再去读书。”
      韩西陵稳住心神说:“我换了衣服就好了,你去吧,不要耽搁功课。”
      刘献在外头应了一声,人没有动。
      换了衣服出来刘献在一侧边走边说:“兄长是在担心明年粮食价高吗?”
      韩西陵看看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好几个月的孩子,心里有些酸涩,两三年之后他们都十六岁了,一旦灾害和战争爆发,世道将给予他们最残酷的礼物:苛税,饥饿,离丧,或者兵役,或者更暴虐的血洗城池。
      此刻,她应该做些什么?
      韩西陵笑笑说:“也担心大伯父和四叔五叔的安全,冬至就要到了,不知他们能不能赶回来!”

      “大哥他们快回来了吧?”
      这时风停了,阳光照的院子里暖融融的,何氏在院子里放了一张竹榻,韩松石背了韩柏岩出来,兄弟俩一边喝茶一边叙话。
      “快了,大哥最晚不会超过冬至的,年年都是这样。”韩松石说着给韩柏岩换了一杯热茶。
      韩柏岩抚一抚杯子上的热度:“但愿早些找到,明年越发不好打听了。”
      韩松石叹了一口气:“五代了,过了咱们这一代再找不到也不必再找了。”
      见何氏又过来添水,韩柏岩蹙蹙眉:“你怎么还没走?”
      何氏看了看韩松石:“我怕你们茶不够喝,要不要再捡些点心?”
      韩柏岩冷笑一声:“且要的多着呢,你去准备四样干果,四样鲜果,四样蜜饯,四样肉脯,四样点心,四样茶糕,我今天要跟三哥好好喝上一回茶。”
      韩松石插话道:“喝茶说话儿哪那么多的事情,弟妹忙去吧,不用管我们,水喝完了我自去厨房拿去。”
      何氏讪讪道:“那多不好意思。还是我先添着火吧。”
      啪!
      韩柏岩将茶杯蹲到了茶桌上面:“你不要在这里装糊涂,三哥不是外人,我也没意思给你留面子,三百五十两拿过来给三哥走的时候给陵哥儿捎去三百两,另五十两是给三哥和四哥的,你亲自去给大伯母送过去五十两,再给五嫂送上二十五两,错一分一厘我都要你好看。”
      何氏脸涨了个通红,想说未说,最后还是去拿银子了。
      韩松石这回也大致明白了什么,劝说道:“给陵哥儿的给了也就给了,剩下的就算了,咱们家日子都还过得去,你这样做弟妹心里不痛快,日子还怎么过?”
      “三哥,我听他娘说两湖今秋大旱,你是懂农事的,兄弟们都拿钱买些米粮攒着吧。再说,这钱还是你们给想辙才弄来的,我把它捂着,到明年也不见得能捂出粮食来呀?何氏到底——不说了,这次大家都跟着我受委屈了。陵哥儿又出书出力又出银子,别说三百两,就是五百两全给了那也是我亏着他了。”
      过了一会何氏拿了银票出来,韩柏岩抽出几张交给韩松石:“我看还是要三哥帮着给他买些粮食,陵哥儿不懂行情这买的又多,可别叫人哄了去。”
      韩松石笑笑:“这倒不会,刘献很有些算计,费婆子也是个明白人,就是陵哥儿自己注意也正得很。你赶快将伤养好了,陵哥儿可给咱们请了一位状元先生呢,就等着兄弟们齐全了再一同读书考功名呢!”
      韩柏岩笑骂一句:“小孩子胡闹!”,眼中却溢光泻彩,显然很是心动。
      笑着喝了一盏茶,刚出门不久的何氏眉飞色舞的回来了:
      “您兄弟二人今天可真有吃喝好茶四样碟的命呐,京城里来贵客了,大伯父正找你们呢!”

      韩西陵没有想到所谓的京城来客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谢维团团笑着:“这就是陵哥儿吗?来洛城前我一路都在猜想着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物,打从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了我猜的都不够好。”
      韩立嗤笑一声:“什么样,他跟他老子啃书本子都快成个木头桩子了,还用猜?城外官道两旁立着的哪一个都比他俩灵活。”
      又大声骂道:“老大家的,你带这小畜生去把脸洗了,生的娘们样还尽做些涂脂抹粉的腌臜事。”
      韩西陵低着头,怯懦着解释:“大爷爷,我爹爹他最爱魏晋君子——”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老大家的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扒了脸上的白灰,他要不肯就撵出去。”
      韩西陵待要再说,卫氏应了一声已经扯着他出去了。身后谢维尴尬的声音传来:“表舅家教也太严了,我看陵哥儿真是好人才。”
      韩立说:“一副臭皮囊,当不得立世的本领。哎,也是这些年日子穷酸,他爹又死的早,没个人教导,叫他长成了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每每买脂粉的的银子竟比买纸笔的还多。”
      这边韩西陵挣扎着从卫氏手底下跑出来,刚走了几步就见一匹马惊慌嘶叫着狂奔进了院子,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跟在后头试了几次都没能靠近马身,那马疯狂的向着韩西陵奔来:
      “上马。”
      “砍它前腿。”
      两道不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韩西陵捏紧袖中的细针身体却冻僵了一般没动,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闻到了疯马鼻息间喷出的热热的气体。
      电光石间,韩松石扑过来搂住了她,两人齐齐往地上摔去,韩松石抱着她往左侧一滚堪堪避开落下来的马蹄。然而,那马毫不停歇眨眼的功夫嘶吼着又立了起来,韩西陵眯眼左手往韩松石腰间一抱,两枚细针自指尖——
      “浑浑散,谢大人一贯好大的手笔,这样难得的西凉铁马竟也舍得喂它浑浑散!”
      一个黑巾蒙面的大汉从天而降骑在了马背上,他搂着马脖子一手缓缓地抚摸,一手将一只开盖的瓷瓶凑近了它的鼻子,那马这才渐渐安稳下来。
      韩家人都歇了一口气,韩松石站起来伸手去拉拉韩西陵起身,然而就在此时,变故又生:
      那大汉放到了马扬手一个响指,屋顶上围墙上大门外树丫杈上竟窜进来十几个同样打扮的汉子,刀风闪闪,剑光霍霍,片刻间就将这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汉子走上前来对着韩立打个拱说道:“今日我们兄弟只为取姓谢的狗头,打扰之处,万望莫怪,废了这马就当我等向贤主人赔罪了。刀剑不长眼,您带着人往边上躲躲。”
      韩立又气又急:“出了这门任你要杀要打,你们都往街面上折腾去!”
      韩柏岩强撑着过来:“我家就是平头百姓,当真经不起这番折腾,我这刚从牢房里出来的,那地方我是决计不会再进去一步了,今日真要折腾,那咱们索性一把火烧了,你的仇报了,我的仇也报了,咱们也不必去牢里受罪。”
      这时间谢维已经与两个仆人团座一体,谢维只说:“岩表弟,不要信他的,我这两个仆人手上还有些本事,我也能杀他们两三个,拿出咱们舅舅家的手段来,杀了这帮贼逆天的,我回京必然要给你请功。”
      韩松石客客气气道:“谢大人说笑了,我们家典当度日的,要银子阖家都凑不出二两来,更别说什么手段不手段的了。”
      说那大汉:“我看好汉血勇之人,但无论您与谢大人有什么交情都不应该在我家里分说,城外有的是好道场,您移驾往那边去吧。”
      又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这里有些银子,不多就三百多两,是我家好几十口子明年一年的嚼用,拿去与兄弟们换上一身冬衣,买几坛子酒暖暖气血也是好的。”
      那人看也不看韩松石掏出来的银票一眼,直接往谢维身上扑去,刷刷两剑,谢维右臂立马见血。他身后二仆似是懵了一般,眼见谢维又要中剑这才对视一眼拔剑冲了出来,身手十分了得,一人一步很快就将谢维捞到了二人身后,只是霎时三人又陷入了黑面人围攻之中。
      谢维喊道:“表舅,你就看着我堂堂朝廷命官死在你宅子里?”
      韩立十分恼怒:“来来来,我这把老骨头来换你一命,看人家愿不愿意。”
      他拾起桌上一只茶杯就往那黑衣人身上招呼去:“你们这帮狗崽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茶杯砸到一个黑衣人背上,那人居然踉跄着往前奔了一步撞到了谢维剑上,腿上豁出了一个口子。
      韩立一愣,大喊道:“瞧见没,我拼了老命帮你这把”,又说“那好汉,你与我家孙儿有救命之恩,我韩家是不能伤你的,你们换个地方打去吧。我家孩子多,一人一个石头子儿小茶杯什么的总有打中你的时候,那叫我多过意不去。”
      呼喝着又拿碗盖去砸,这次砸到一人小腿,那人疼到手里剑都拿捏不住蹲下身往腿上摸去。
      有门。
      韩家人想,纷纷寻摸起手边的东西。
      有鬼。
      黑衣人想,刀光剑影愈加纷扰。
      有戏。
      谢维三人想,血光点点,三个人又中了剑。
      韩家人小杯子小茶碗小石头小手帕里裹了院子里的土四面八方往黑衣人身上扔去,有的不痛也不痒,有的效果堪比韩立,韩立和韩松石力气大扔到人家背上肩上胳膊上,小孩子们力气小侥幸中了多半扔到人家腿上脚上屁股上。
      也就两三刻的功夫谢维三人终究人少身上挂的彩就多了,黑面人却也没占到便宜,各个都受了伤,那领头的打眼一看十多个汉子里找不到一个囫囵的。
      院中人都觉得有些蹊跷,一个人突然叫到:“金蝴蝶,哥哥们先撤。”
      黑衣大汉们说走就走,撤了个干干净净,剩下院中一片狼藉,一只金丝蝴蝶静静的躺在在满地的碎瓷烂石中。
      谢维上前就要捡起那只蝴蝶,刚一弯腰就听韩立冷冷说道:“谢大人,你可要去你曾祖母坟前烧一炷香?”
      韩柏岩接口:“五十年前谢家休了韩氏女,咱们两家早已划清了的,如今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维手臂腿上都带着伤,但他真不愧是京城大家之子,端端正正的站了,恭恭敬敬的一辑到底,说到:“长辈们的事情家里一向提的少,我只是听说表舅舅世居洛城竟然已经好几百年,十分向往,今天的事情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韩立从台阶上走下来:“我等升斗小民,大人是京城高官,以前没有来往,以后亦不必相交,小民做不得大人的舅舅,大人也千万莫要自降身价,大人请吧。”
      谢维点点头带着人往外走去,韩柏岩讥笑一声:“莫忘了大人的坐骑。”
      韩立招招手:“陵哥儿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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