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西陵的皇后大道》阿苟

4、第 4 章

　　今日最高兴的莫过于知府大人了。自打卯时宅门外梆子擂地的声音渐次传来，杨应天大人心里的算盘就没有停止过，怎么打怎么划算，直到外面鼓声大作，衙役带苦主上来了，杨大人的心意也终于定下来了。他是读书人，读书人的事一介商贾怎么能明白呢。
　　“你等状告周仕珍意图谋逆，可有实证？”
　　同在堂上的周仕珍直接跳起来，怒喝道：“可真正叫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样血口喷人！”
　　待要再骂，杨应天眼一斜，衙役厉声喝道“问你则答，再敢公堂喧闹，拉出去打上三板子。”
　　韩松石行礼道“回大人的话，昨夜有人闯入我侄儿家，送来一截断趾，亲口承认与这老财勾搭，图的便是我家侄儿手里一本叫做《四十八年纪》的专讲君王策略的古书，但实则我侄儿几个孤苦孩子根本不知世上还有这等事情。”
　　周仕珍昨天夜里坐了一夜的好梦，还真不知有人横插了一脚，这时看着厅外众人就有点惴惴不安，他拿不准这人是谁派去的，秦王还是萧牧？但他脸上却决不露一丝慌张又扯起嗓子喊道“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只过了一夜竟从苦主变成个害人的了。我早知你们韩家是分过家的，分明你们犯了人命案子不想承认，这就往我身上泼好大的脏水。还谋逆呢，哪个人，拉出来也让我瞧一瞧。”
　　“啪”一声巨响，杨应天放下醒木，“还敢喧闹！”
　　说着就有两个衙役上前来拉他，周仕珍明着挣扎不从实际上却快速的观察庭外众人，很快一个二十三四岁身着寻常石青色袍子的男子入了他的眼，周仕珍看的很清楚，那是萧牧。
　　“贼杀才，叫这小子截了胡。”
　　他口中呼喊着：“老爷宽恕则个，小民再也不敢了”，心中忽的又动：“韩松石说擒住了那人。”
　　“将人带上堂来。”杨应天这一声喊得颇为威风，君不见宜城小小一个县令还跟着姜尚书进京了呢。
　　众人各种心思，一个样貌普通身材壮硕的汉子被两个衙役押了上来，杨应天惊堂木敲下去，那人就急急跪了，都不用问只说他是晋王府侍卫，听闻周仕珍能借一本教人当皇帝的书，就想抢先拿来看看。又交代了断趾是买通了一个狱卒干的，就为了借书方便点。
　　杨应天懵了。
　　现在该怎么办？一介商贾换成了晋王，圣上的心思哪是那么好猜的。这老财怎么不跟秦王合伙呢？
　　“早知今日，不如做个田舍翁，读书人忒难做人。”
　　他身侧一个中年文士悄悄与他耳边说了一句，杨应天点点头宣布休整一下，自去了后堂。
　　韦池躬身行了一礼，“恭喜大人高升在即。似锦前程啊，学生也来沾一沾这天子心腹的虎威啦。”说着递过一本书来，“这是我为大人选的《上京国色》，里面俱是介绍京城风物的，大人到时少不得要一一领略一番的。”
　　杨应天接过翻翻内中许多页都是通和钱庄的票子，说道：“快算了吧，眼下可难为着了。我知你是为周老财来的，你却不知他闯下大祸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收拾金银到京城里去给他打点吧。不过，我看也难。”一手将书推了过来。
　　韦池一笑：“大人说笑了，周仕珍图那何氏美貌向来已久，这才干了件蠢事，好在没能得手，你打他几板子，叫他改了这贪花好色爱沾良家妇女的毛病也就是了。”轻轻将书推回去了。
　　“韩家可是说得清楚，你知道——”
　　“大人放心，韩家也是着急韩六儿，一时听错话了也是有的，受了惊吓嘛，过后叫仕珍赔礼，多多的许些钱财，叫他们买地过日子去。再说了，他韩六儿还背着人命呢，按理还是要重判的。”
　　“老弟这话说的，韩六也不是诚心的，这事倘能言和最美满不过，做官，图什么，就图个老百姓日子和顺。”
　　“是，是，学生受教了。”
　　“还是不行啊，晋王府牵扯进来了。君心难测啊！”
　　“前有楚王谋逆，多一个晋王有什么关系，大人也太仁慈了。依我看，便是为着大陈江山永固，这种事也该奏报上去，圣心自然会明断。也好叫陛下知道您的忠心是不是？这有人盯着君王治国策略的事情也就有着落啦，也省的将来有人叽叽歪歪再把这点子龌龊小事抖落个不停。”
　　“先生这话倒也在理，明知有这等窃国窃朝的勾当，不报上去，岂不忝为天子门生。”
　　“大人，慎言。”
　　“这读书人的毛病总改不掉，见笑了。”到底还是读书好的。
　　复又升堂。
　　衙役提了韩柏岩上来，韩柏岩踉踉跄跄显是受的折磨不小。杨应天大声呵斥狱卒伙同外人私下用刑，理当判重刑。扔出五枚黑头签，一顿板子打完，狱卒哭嚎着交待了一些譬如收钱啊断趾啊之类的事情。
　　韩柏岩又自称：“完全不知怎么回事，墙就塌了。才是今年的新起的砖墙。”
　　杨应天有了主意干干脆脆的了了案子，韩柏岩虽有过失杀人的嫌疑，但念在他已经断了一趾，就不追究了。
　　周仕珍欺辱良家妇女未遂，但恶行难消，直接判定打三十大板以示惩罚，并且还要给韩家赔偿银两五百两。周仕珍当堂表示愿意交银子。
　　至于那犯事的男子，虽然是晋王府的，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这等谋逆之罪，理应送往京城交刑部处理。
　　堪堪只用了不到半日的时间。

　　萧牧眼中韩松石还是一副实诚人的样子，韩立虽然精神但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两人都不会是萧勇的对手，萧勇明显是被人用过手段的样子，他到现在却连对手是不是韩家人都不知道，说不定这还是齐敏给他挖的一个坑呢。
　　“殿下，萧勇废了。”他身旁的小童嘀咕一句，拉着他随人流往住处去了。

　　三更刚过。竟然又有更鼓的声音。
　　齐敏蓦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更鼓。月色淌进屋子里冷冷的照在榻上，有个小少年端坐着一手手指敲击着茶桌，紫光檀木在他手下发出一种悲壮而浑厚的乐声，齐敏听着渐渐有了些泪意，他说：
　　“兰陵王入阵曲，我就是现在死了也值了。”
　　那少年一点也不在意，手下不停，直到一曲终了，才缓缓开口：“殿下喜欢我送的这份礼物吗？”
　　齐敏说：“尉缭子我也十分喜欢，今夜听了绝世兰陵王入阵曲，就是叫我即刻去死，我也愿意的。”
　　“这点东西就能得殿下如此相惜，那么我们韩家送了秦王府这么大的一份人情，殿下当以何为报呢？”
　　齐敏起身也做到了榻上，就着月色看清了韩陵西的样貌：“既奏得兰陵王入阵曲，又生的比兰陵王更加美貌。小先生真不辜负韩氏几百年盛名。”
　　“可惜韩氏百年最后的盛名将永远见不得天日了。”
　　齐敏听了韩西陵这话正色起来“虽然这样说显得有点欲盖弥彰，但我必须要说，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为这件事情难过得很。”
　　说着他起身下地对着韩西陵深深一辑，后又接着说：“衙门里判的赔偿周仕珍明天就当送到府上去，其他的事情先生尽管提来，只要我秦王府能做的，就必定不会推辞。”
　　韩西陵看他赤着双脚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站在地上，心想原来古人倒履相迎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啊，嘴上说：“殿下素来对着追随你的人都是这样不履相待吗？”
　　齐敏一笑，坐回榻上：“第一呢，没有人是追随我的，他们虽听我的但那些全是因为我父王的关系；第二，是因为确实是秦王府有愧于你们，我这也算是赔礼了吧，或者说，谢谢你们给我们这样的人情，我们的确是十分需要这个人情；第三呢，大概是这曲子太让人向往了，我到现在还在回味之中。”
　　“殿下过谦了。殿下身边有位高人，我想结交一下，不知可方便？”
　　“你是说？”
　　“今日后堂里做判官的那位。”
　　“韦先生。”
　　“是的，我想借韦先生一用。”
　　“这个我跟韦先生商量一下，你有别的要求吗，不必觉得为难，我是真心想谢谢你们手下留情的。”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敢问殿下身边可有科举方面的人才，能助我考个举人功名。”
　　“我到第一次听说还有科举方面的人才这种说法，不过韦先生就是盛平二十七年的状元，如果他愿意就让他助你吧。”
　　“好，夜深了。我告辞了。”
　　齐敏说：“你叫什么名字，尉缭子后面的你还有吗？”
　　“韩西陵。世上没有了杨应天就有了。”
　　齐敏又说：“那要我送你出去吗？”
　　“殿下，不要多想。我既然安安稳稳来了，就能安安稳稳的回去，殿下少动干戈得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
　　他开门走了出去，齐敏推开窗户夜色中是他常见的寂静无声，他将桌上一只茶杯投掷出去，院中一声轻响，随即有人在暗中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齐敏冷声问道：“今夜院中可有异常？”
　　那人答道：“没有，除了这只茶杯。”
　　齐敏关上窗户，他的小斯打着哈欠隔门问道：“主子要喝水吗？”
　　“不喝，你不要进来了。”
　　外面应了一声就安静下来了，想是又睡过去了。
　　齐敏愤愤躺回床上，一把拉住床帐，却忽的听见有人低低笑了两声，他正要起来就听见那笑声变成了一阵俚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夜里安静，被里多温暖。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世上一切，快快安睡，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声音时高时低，时近时远，低低喃喃，他居然听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