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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怀安巷西头的一所宅子里,气氛十分的低沉。
      韦池说:“说清楚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殿下自也知道两湖今年夏天雨多,好多地方洪水泛滥,百姓叫苦连天。入秋以后楚王爷就跟咱们王爷借了八百士兵去帮着清理河道,疏通淤塞。谁知宜城县令王志远竟然密奏皇帝说——说楚王谋逆。”
      韦池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伊优北堂上,肮脏倚门边。这是拿了多少钱买来的官当。”
      那人接着又说:“皇上派了刑部尚书姜尚,都察院左都御史卫惊鸿,还有大理寺少卿谢维一起往楚地核查。姜尚到楚地两天就给皇帝写了折子,没过几天京中来人圣旨斥责楚王居心叵测,意图谋逆,令即刻押解楚王回京受审。囚车行到城中,还没出城门,就被百姓们团团围住,都帮着说楚王一直组织人手清修河道,哪来的时间谋逆作乱。挤挤恰恰的,百姓和官兵起了冲突,官兵手上没个分寸连连伤了好多百姓,冲突愈加强烈,那些今年遭灾受了楚王府援助的百姓竟然强过官兵爬上了囚车。姜尚看着场面不好控制直接调来弓箭手,楚王世子在人群中又要护着百姓,又要护着楚王,没几下就中箭了,楚王爷看着世子身上十七八支箭,只冲着天喊了一句‘曹家蒙此举世大冤,百姓无辜枉死,刘氏朝堂必不久矣’说完一股血水喷出,咬舌自尽了。”
      “楚王妃等家人原是被圈在王府里的,听到这个消息,王妃亲自带人倾倒油脂酒水火油加上蜡烛炭火,在王府里放了一把火。男女老少尽数端坐楚王府大院一起随着王爷去了。期间只听得到风吹的烈火呼呼的声音,除此之外连一点点小孩哭叫的声音都听不到。”
      韦池纵然八尺男儿,此时也禁不住眼中流下泪水。他抹了一把眼泪又问到:“姜尚那狗贼,写的到底怎样的折子?”
      “楚地湘水河畔共有男丁三千余人,分作三营,每营十部,每部十组,人人皆持铁器,有司专职造饭,楚王世子日日巡查。”
      “好一招君臣相合。怎么不说京城里乞儿连帮结派,丐帮信徒遍天下也是要举旗造反呢?”
      那人又说:“皇帝铁了心要对付秦楚两地,咱们王爷素来与楚王交好,这次又借兵给他们,皇帝眼下虽没说话,但殿下以后更要小心行事。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出岔子了。”
      原来这年轻的公子却是当今三个异姓藩王之首秦王的世子齐敏。
      齐敏幼时十分得先帝喜爱,自八岁起封了世子便被先帝从秦地接入宫中亲儿子一般抚养长大。春日里先帝驾崩,齐敏比诸多皇子还要伤心,他在先皇陵前足足守了一百日,然后才启程往秦地走去。只是,他路途走出多半,京中皇陵先帝遗像却日日沁泪不止,钦天监的季大人看法极为干脆:
      “先帝爱重子侄,想来不忍稚子远行”
      彼时齐敏刚刚走到洛城境内,随即上表皇帝,先帝生前出巡多次过洛城古都而未入,晚年常以此为憾,现在敏入洛城,先帝落泪,这也是我与先帝君臣父子的缘分,所以自请于洛城为先帝守丧三年。
      皇帝看到奏表大为感动,读到动情处竟然当朝落泪,感慨:“朕于先帝膝下二十七年,竟不知老父有如此瞻仰古人的心愿,论及孝道,朕实不及秦家敏郎矣!”不仅准了齐敏的请求,还下旨给洛城上下官员:“便宜行事,看护好朕的皇弟是重中之重”,并且一再要求礼部:“朝廷以孝感天下,敏弟行事当为众皇子,天下仕子之表率”,果然自此以后先帝陵寝归于安稳,今年多地雨水泛滥洛城却风调雨顺,民生康泰。
      齐敏说道:“公孙叔叔放心,我知道了。”
      “那我先行一步了,离开时间太久也惹人注意。”

      公孙白刚走,齐敏这里又得了新的消息:
      “你让衙门抓了韩柏岩,要韩家拿书来换。周兄,你确定没说错?”
      此时,周财主的处境可说的上绝对的不妙了,齐敏自他进来后就一直没有出声,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周财主一时间有些拿不准齐敏的心思,频频向老搭档递眼色。
      韦池直接说:“周仕珍,你僭越了”
      周财主忙接上话“林氏死了,三个小娃娃吃不上穿不暖,典当卖书是迟早的事,我怕不快着点晋王那边就要出手了。”
      韦池神色一正,道:“晋地来人了,是谁?”
      “今日下午就要进城了,二王子萧牧。”
      韦池转向齐敏,说:“这也是形式所迫,周大人虽则鲁莽,但也好过让萧牧抢先出手。萧牧在晋地人人称颂箭不虚发,咱们一旦错过了时机,等萧牧出手,恐怕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周仕珍则说“韩家眼下韩立上了岁数,韩梅湖,韩樟泊,韩杨砾都在外头,就韩松石一人在外,此时出手,咱们万无一失。”
      韦池看了看齐敏的神色,又说“周兄定要打点好了衙门里的关系,千万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真把个韩柏岩给折腾坏了。殿下看呢?”
      周仕珍连连保证说一定不会疏忽,齐敏这才开口说道:“周叔叔的为人我是相信的,我三秦之地人才济济,然最终来到洛城的却只有你们几位,除了忠心,我想父王最看重的还是几位的谋略和能力。”
      说话时他的脸上已经一丝恼怒也没有了,提到秦王时眼中闪过渴望,语气里自然带出了真诚“但是,我在先帝身边时,先帝时常说起汉高祖刘邦的故事,他说刘邦为人豁达大度,用人则知人善任,对臣子百姓则不乱杀人,所以刘邦能够用短短五年的时间成就帝王大业,这是西楚霸王怎么也比不了的。此时我远离秦地千里之遥,尽不了一点孝心,却先给他坐下了一个草菅人命的坏名声。”
      周仕珍忙跪下请罪:“都是臣一人之过,连累殿下一片赤子之心,这样的罪孽,臣死不足惜,求殿下看在咱们大业未成的份上,留臣一命,将来王爷面前,臣一并请死。”
      齐敏听了也只笑笑,命他起身,一边说不必如此,一边叮嘱把握分寸万万不可再伤了韩柏岩性命。
      两人一同相伴着出来,韦池玉冠束发,广袖青衫,时下有钱人家考了功名的公子哥都爱这般打扮。周仕珍却披金挂银,脚上一双鞋子都尽显珠光宝气。
      “世子爷如此妇人之仁,先帝真正用心良苦!”韦池却不接这话,反倒盯着他的眼睛说:“周兄,这样先斩后奏,自作主张的事情,可一不可再二。”
      周仕珍低头沉思良久,讲:“韦兄,世子与二殿下相比,少了些血性。”
      韦池回道:“世子说得对,刘邦大业能成,全赖豁达宽容,知人善任,和不乱杀人。周兄回去仔细掂量些吧,不乱杀人。”他说着大步先行走了。周仕珍随后招手叫来早已等在路边的车轿仆人招摇着往家走去。
      他在轿子里看到刘献与韩立匆匆而过的身影脸上现出一种叫做唾手可得的喜悦,开口唤声:“管家”,大声吩咐道:“如烟楼的怜红姑娘今夜出阁,你去跟蔡妈子讲看她敢不敢收我这个女婿的礼。”
      韩立不认得周财主听到这话只当世风日下,刘献却是知道这是周财主特意说给他二人听的,一路走着低低的与韩立讲了周财主几月前买韩柏岩花园子的事,略提了几句他与中人合伙坑了韩柏岩的事情,自然今日之祸在刘献看来也是周老财栽赃陷害了。
      到韩西陵家时韩松石夫妻俩也是刚刚进门,何氏正与二人哭诉周财主使人传话之事,说到要韩家拿书换命韩立打断她,骂道:
      “无知蠢妇,脑子里头灌的都是猪泔水吗?出了事情叫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娃子顶包,是欺负他们三个没有爹娘做主吗?亏了人家刚有一丁点钱就买肉买酒给你吃喝。”
      何氏原本就是想着几个孩子不懂事先唬着把书拿出来的,叫韩立一骂,心思慌乱又害怕,低低的哭了起来。
      韩西腾上前说道:“大爷爷,我娘她就是惦记我爹。”
      韩立冷哼一声:“越是险境照的人心越明。别说眼下你爹还没死,就是你爹刀已经架在脖子上那也不能做这等败坏门风的事。”
      韩松石看了何氏一眼,说:“西墙不是卖花园子时才新修的砖墙吗,怎么这样容易垮了?”
      何氏呐呐:“这谁知道呐,许是前几天雨太大了!”
      韩立说:“你可真正是个实在人。腾姐儿领着你娘回去,收拾些穿戴吃食,过会子我来拿。”真是晦气,韩家的女人们最近猪油直接吃到脑子里去了吗?
      打发走了何氏,见着院子里一直由着林春娘教养的欢欢韩立瞬间生出许多的危机感,他大声喊:“费婆子,费婆子。”
      费妈妈紧赶慢赶到了屋子里,就听韩立嘱咐她:“往后你每日辰时送欢欢去大太太那里,过了午时再去接她回来。”
      费妈妈看了韩西陵一眼,应承的慢了些,韩立张口说她:“你这婆子,我叫你做事,你看他干嘛?话听清楚了就去做活去。天渐渐冷了,给丫头准备早起的衣裳去,耽搁了丫头的教养,我立时赶你出去。”
      韩松石看费妈妈出去了才与韩立说道:“老六怎么办?”
      韩立则看向韩西陵:“陵哥儿说呢?”
      韩西陵微微思索:“《四十八年纪》,这不是帝王之道么,周财主一介商贾也要学驾驭天下平衡朝臣的本事吗?”
      韩立顿时笑了:“是啊,一介商贾,自以为往衙门里塞了几串钱,就拿稳了太爷的大印。”
      韩松石说:“恐怕老六要遭罪。”
      韩立眯眯眼招手叫过刘献:“去跟你大奶奶说取咱们那本《南洋水域志》来。”
      韩松石急道:“大哥不在,但这个是家里传给长子嫡孙的,这个不能动。”
      韩立挥挥手说刘献:“去吧,再没有比咱家儿郎的命贵重的东西了。”
      刘献看韩西陵,韩西陵想想对他说:“去书房拿我新近抄的那些来,再拿一百两银子。”
      韩立看刘献居然只听韩西陵的话,气呼呼的说:“早知这样,我也捡一个来打小喂着,喂个二三十年,保准比你们孝顺听话的多了。”
      韩西陵说:“大爷爷,并非我有意忤逆,《南洋水域志》咱们家祖上传下来一直是生意上的路子,但这是咱们家不动别的心思。可要是给出去了,落到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咱们家几百年的家世品格全完了不说,说不定还要成为祸国殃民的罪人。”
      “再说,知府大人是读书人,我这本兵法虽不及您的水域志有价值,但在当今天下也算的上是孤本了,应该也能入得了他的眼了。就让三叔拿着这个去吧,知府大人要是应了等六叔出来,我再把后面的给他写全了。一百两银子也拿着,多多少少的还要打点些狱卒衙役的,也得请人引荐到知府大人跟前才能把东西送出去不是?”
      韩松石叹口气:“到头来是我们给你招祸了。”他很清楚韩西陵是指望着这个换钱过日子的,但也正如他所说的《南洋水域志》更是轻易不能动弹的东西。
      韩西陵一笑:“怀璧之罪,祸根早已深埋。”
      韩立不愿纠缠这些,站起来说:“这个就这个吧,走吧,先去拿上衣裳吃食。”与韩松石二人出去了。
      韩家人这里刚刚讥笑周财主不知天高地厚,谁知他们自己也只是看到了螳螂而没料到暗地里伸过爪子的那只麻雀。
      这夜晚间有客人来访,双手递给韩西陵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来却是一截成年男子的足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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