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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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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近深秋,洛城今年风调雨顺晚梨大丰收,城中来的贩果子的客商们也比往年多得多,这些人来时自然也带了其他地方的土物名产,挨挨挤挤的堆在衙门给分划出来的街市里,洛城的人们熙熙攘攘的都去瞧新鲜看热闹,于是城中本地的商铺就大多门
前冷落生意清闲了。
反倒是文昌路一带卖古董首饰笔墨书画的铺子一点也没受影响,生意好的照旧好,生意不好的趁着外地人不知道深浅小赚了一把。
松竹斋就是这条街上生意最好的一家书铺子了,宋掌柜正堆着笑脸与两位气度非常出众的客人说话,就看见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进来了,立时笑的更真诚了。
“看来两位先生今日运道十分好,您看,书来了!”说着招手口中唤道:“欢欢来啦,快把书拿过来吧,这两位客人就等着你了。”
欢欢过来递上包袱,说:“哥哥说手疼,只有这一本,剩下的过几天再送来。”她说完也不走,就近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此时两位客人已经翻开了新书,墨香沁鼻是普通至极的松烟墨,纸张也一般,笔法却十分不寻常,两人居然都认不出是什么字体,书名写的是《尉缭子兵法*将理*第九》。那文士打扮的客人很快付了账,两人便要离开了。
欢欢这时才走上前去说:“宋伯伯,哥哥要我把钱拿回去”,宋掌柜做成一桩大买卖十分高兴,从柜台里拿出一包饴糖说“喏,伯伯去济城可惦记你了,一点都不像你哥哥,钱给的稍微慢些就不给抄书了”
欢欢替哥哥说:“哥哥手疼,每天都要抄很多字。宋伯伯错怪哥哥了。就要冬天了,我和哥哥们还没棉袄呢。”
宋掌柜也就一说,又问欢欢:“那你哥哥说了没要银子还是要银票啊?”
“要银子,还要两刀纸,一块墨。哥哥说要晓光哥哥帮忙送家里去。”
欢欢一说,晓光就高高兴兴的上前拿上东西与欢欢一道出了门往怀安巷走去。两个半大孩子说说笑笑一路走去谁也没有发现刚刚买书的两位客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一路到了韩家不远处。
那文士打扮的男子说:“看来韩家的底子果然不同凡响”
另一人却说“有些奇怪,韦先生,还记得韩家是什么时候发迹的吗?”
韦先生说:“韩子樵一篇《劝君行》名动天下,相传他是鬼谷一派的后人,那是武德年间的事了。殿下是说?”
“《尉缭子》从隋朝《经籍志》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了,世人大都说《尉缭子》其实是一本伪书”
二人说着话一个寻常酒楼里掌柜打扮的男子莽莽撞撞的跑过来低声说道:“殿下,楚王没了。”
“谁?”
“楚王爷。”
韩家这边,欢欢进去时韩松石也在。自从林春娘去了族里人就时常送些米面油盐过来接济她们,一直到韩西陵给松墨斋抄书挣了些银两也没停下来。韩立是这样给韩松石韩柏岩说的:“他才读了几天书,抄书能挣几个钱,还不还的清孙大夫的药钱都难说,现在又要养着费婆子呢。”
说是费婆子,其实人家年级真不大,韩西陵欢欢她们都叫费妈妈的。费妈妈这时正好端了茶过来,韩西陵接过茶先递给韩松石一杯,又说欢欢:“吃了糖先去拿清水漱口”,然后才自己也拿了一杯喝起来。
欢欢拿过那包饴糖自己只留四五颗,剩下的全包起来放到韩松石手边说:“三叔待会拿给西塘哥哥和西樵哥哥吃。”
韩松石张口就要拒绝,韩西陵已经说:“三叔拿着吧,欢欢还要跟着三婶学针线呢,就当她孝敬婶婶的。”
转头又对欢欢说:“拿些钱叫费妈妈去买肉,多买几条,大爷爷家,三叔家,六叔家每家两斤,再给大爷爷三叔六叔都买上一坛子酒,买好直接送家里去。”
欢欢应一声出去了,韩西陵对着一脸不赞同的韩松石说“三叔放心,前些天欠的债都已经还了。也不用再靠着典当度日了,眼下过日子是不愁的。”
韩松石想起韩立的话,又说:“刘献是你父亲在世时就养着的,这个就不说了。费婆子就让她再另寻个地方吧,多一口人总是要费些口粮布帛的。你这里有什么做不了的就叫你三婶过来帮着做。”
韩松石的话听得韩西陵心里十分受用,她回道“我也知道三叔的心意都是为了我们好的,只是三婶要照看家里,还要给秀坊做活,也太劳累了。这个费妈妈来的时候是签了死契的,我主要还是想着以后我跟刘献或读书或习武也好有个人在家陪着欢欢。”
“你这样说倒也有理,听你大爷爷说咱们家以前都是有下人的,只是后来养不起,就送人家出去另寻出路了。”
韩西陵笑笑说:“以后会再好起来的”。
话题揭过,两人又说起其他的韩西陵发现这位叔叔虽说是个读书人却对农事十分感兴趣,而且还喜欢以试验去论证自己的想法,她猜测这大概就是他没能考到功名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费妈妈带着欢欢回来的时候,韩松石已经走了,韩西陵则继续抄书。她先口中小声默念一遍,然后在纸上写下来,再默念对照一遍,然后才会仔仔细细以书本上的形式写下来。说来也是难为她了,她实实在在是个没有为钱财发过愁的人,可林氏死后,钱匣子里除了一沓当票居然就只有欠别人银子的小账本,若非韩立带着族人接济,她觉得她恐怕得要去做一回江湖侠士了。
无奈之下把他们家每个人少年时候都必做的的功课拿出来换钱糊口了。韩西陵仔仔细细的写完《战权*第十二》,吹干最后一页的墨迹,喊来费妈妈帮她订在一起。
“欢欢呢?”
“小姐在屋里一个人念书呢,今天跟我出去买东西,听人说起知府家的小姐作的诗不小心流传出来,城里举人们都说什么精彩绝伦难得一遇的好诗,欢欢小姐当时听得就喊羡慕,走在路上念叨了一路呢。”
韩西陵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她以前不仅没有愁过生计,她也没有养过孩子呀。又问一句:“那刘献呢?”
“刘少爷背柴去了啊。”
“明天你去市场找一个每日给咱家供柴的,以后不去城外了。”想了想又说:“把欢欢叫来。”
欢欢来时手里还拿了本书边走边摇头晃脑的背着:“关关雎鸠,关关雎鸠,关关雎鸠”,见到韩西陵蹦上前来问道:“姐姐,我背的对吗?”
韩西陵看着她手里那本百家姓简直哭笑不得,这就是以前人说的自己造的孽吗?
“我听说大爷爷家的西苇也正念着这本书,我送你去与西苇一起念好不好?”
“我想跟你念。”
“我白天要抄书呢,要不你先跟着大爷爷念几天,等我抄完书了你就跟着我念。好不好?”
“好吧!”小女孩懒懒的。
又问:“念了我也能作诗吗”
韩西陵说:“不一定要作诗,但会比连念也不会念的活的好一点”
刘献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竟然从今天开始就要读书了,他的手在桌子下面握了又握,还是忍不住眼圈红了起来。打从去衙门里办了费妈妈的那张卖身契开始,这几天刘献的心就一直不大安稳,生恐哪天早上起来韩西陵给他也弄一张卖身契。虽然一样是干活吃饭,但想想感觉就不一样。
谁能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峰回路转呢?刘献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到了饭里,但他只是大口大口往嘴里抛饭,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饭后刘献跟费妈妈去买冬衣的料子,韩西陵将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银子放到一起数了数,不到两百两的数,他手上的东西大概也能得个两百两。
不知道能不能买一点地。
他正想着,费妈妈迎了六婶婶何氏进来。何氏平日也算十分爽利的性子,此时却一进门就跪倒在了韩西陵面前:
“陵哥儿,婶婶求你救救你叔叔吧”
韩西陵使个巧劲拉起她,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婶婶先别慌,仔细将事情讲一讲。”
欢欢扶何氏坐在凳子上,她这才细细说来:“近日天快冷了,害怕上冻,今早天晴我和你叔叔打理菜园子,他往西墙边上去摘葫芦,一脚没踩稳给摔倒了,这一倒就倒在了西墙上,谁知那西墙就跟着倒了一个窟窿,”
说到这里,何氏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竟说不下去了,她身边韩西腾接了一句:“那边压倒了一个人”。
“人呢?”韩西陵问。
“拉出来就已经没气了。”
何氏擦了把眼泪接着说道:“周财主当时就报官了,衙门里来人已经把你六叔带走了。”
韩西陵没接话,刘献开口了:“这样大的事情,我们几个孩子即便出力也有限的很,还是我陪着夫人先往大老爷那里去一趟吧!”
“不,陵哥儿,你听我说,你叔叔被带走时周财主身边一个人说了,要有你爹传下来的一本书,他们就撤了案子。”
“婶婶确定是周财主身边的人说的?”
“千真万确的,陵哥儿。就这一次,一本书,换你叔叔一命好吗?婶婶求你了。”说着她便又要跪下去,费妈妈上前来拉住了她:
“六夫人就是着急,也该把事情说的明白些。您是大人了,这样小孩子跟前跪来跪去的,族长他老人家知道了得说门风不好了。”
韩西陵一边开口问道:“是哪本书?” ;一边眼光扫过刘献,刘献意会出门请韩立去了。
西腾答道:“君王四十八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