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西陵的皇后大道》阿苟

1、第 1 章

　　韩西陵有很多身份。
　　温柔可亲，才华惊人的女教授，这是她五年前在西欧某国的身份；年轻美貌，铁血冷面的女军官，这是她第一次在部队历练时的身份；举止高雅，气度非凡的演奏家，这是她十年前旅居美洲时的身份；身世堪怜，流落异国的东方女郎，这是二十年前她第一次执行境外任务时的身份……
　　而今天，在她四十岁生日这天她又将拥有一个新的身份——陪同国家最高领导人参加为A国总统特设的晚宴的高级随行人员。
　　“MX计划”是这次晚宴的主题，全世界的媒体都为此沸腾着。laura Dowling作为首席首席花艺设计师，最受A国人喜欢的乡村音乐巨星Glen Campbell的压轴演唱，东方佳肴A国特色珍馐的完美组合，两国第一夫人两种不同风情的礼服，上至《纽约时报》BBC下至贩卖流量的八卦杂志论坛都疯狂的以秒为时间单位记录着这件足以改变历史改变世界格局的盛宴。
　　晚间九点，两国领导人对于“MX计划”达成了最有利于双方的共识。伴随着演唱结束，宾客们将最后一次举杯。
　　“很感激您的邀请，我曾经听说过凡思鲁一位小提琴演奏家的故事，十分向往她的故乡，如果能亲自去那里瞻仰她的风采，那会是我一生最美妙的回忆。”
　　结束了与总统夫人海纳的谈话，侍者刚好上前奉上盛酒的托盘。海纳选了专门为迎合她的口味准备的海纳维欧尼白葡萄酒，韩西陵则端起一杯红葡萄酒，一笑间眼光流转再次扫视了全场一眼，但当她她微微低头看腕表的瞬间却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奉酒的侍者垂在在身侧的手指骨有些粗，再往上他的眼睛里有一丝笑意。这种笑不是侍者所有的微微浅笑，反而带着些得意。
　　就在这时，两国领导人共同举起了酒杯，参加宴会的人员也纷纷举杯，韩西陵笑着对着海纳的眼睛，说：“虽然海纳维欧尼白葡萄酒的确很令人迷醉，但是今天作为朋友我也很想请夫人尝一尝我们国家的酒，我们交换酒杯好吗？”
　　海纳说：“这就是交杯酒吗？”
　　韩西陵回道：“是的，这也算是表达友谊的一种方式。”
　　随即两人交换了酒杯，韩西陵淡定从容的与众人一起喝干了杯中酒。
　　欢聚过后就是离别，韩西陵一直体体面面的坚持到了宴席结束，然而最后的时光也只来得及见了匆匆赶来的父亲与兄长们一面，人们这才知道她来自这个国家最显耀的军事世家。

　　洛城韩家，放在五十年前那是绝对的百年世家，诗书传家，手握重权，更勿论小到调香方子大到南洋海航自成一脉的财富累积模式。
　　韩家发迹于武德年间，据说韩子樵面若冠玉，发如墨泼，身姿修长，每日倒骑毛驴去往城外读书，洛城姑娘们日日夜夜秀手帕荷包专等着韩子樵路过那一刻往驴身上的褡裢里投掷，结果引得洛城仕子人人效仿驴子有价无市。后来他与大将韩益阳联宗被卫国公李延举荐于高祖面前，一篇《劝君行》名动天下，韩家自此而渐入世人眼中。
　　不过也应了古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韩家显耀数百年，最终随着大周末代皇帝李粤自焚而式微。
　　五十过去了。煊煊赫赫的大周王朝都成了历史。没有了李氏皇室青睐，韩家这潭热水也迅速的冷凝了，如今的韩家人旁支迁徙零落，嫡枝虽还在洛城，也不过辟居怀安巷几间民宅。曾经的世家大族山河日下恐怕连驴子也买不起一只了。
　　不过世家一直有传言，李粤自焚前将太子李程玮的一双儿女由宫人带出宫外托付给了韩家人。说道近年去世的韩家二房韩兰溪其实就是李程伟的后人，他的长子韩西陵算来是李重美四世孙了。
　　“你不是程伟太子的玄孙。”这是林春娘对韩西陵说的的话。
　　韩西陵昨夜是被眼前女子林春娘的摇篮曲唤醒的。那时她抱着一个与韩西陵一般大小一般模样的孩子轻轻地吟唱一首吴语童歌，那孩子手里攥着林春娘的衣服只弱弱的说了句：“好想睡觉，可睡着了就再也见不着娘了。”然后手一松就去了。
　　韩西陵本来刚刚清醒，正打量着别具一格的屋子，家具，年轻妇人的装饰服装，还在心底默默计算着陡然变小的身躯的尺寸，见着这这一幕突然间先是觉得心脏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来，接着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直痛得她瞬间缩起身子在床上打起滚来，一不小心居然直接滚下床去，头碰到地上直接昏厥过去。
　　再醒来就这样与林春娘面对面了。
　　林春娘说：“你是谁？”
　　韩西陵没有作答。
　　林春娘说：“我的女儿自小没有发出过声音，大夫说她嗓子没有问题，七年前一个游方道士说她生来魂魄不全，到她开口之日就是她离了□□重新投胎去了。昨天夜里，你叫出声了。”
　　韩西陵回：“我叫韩西陵。”
　　她摸着头上高高束起的发髻，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穿的是小少年的道袍。
　　林春娘说：“你不是二爷的孩子。”
　　韩西陵点点头，林春娘继续说：“西陵和蔓蔓是我自外头有了身孕带到韩家来的孩子，那时二爷和夫人心好，害怕两个孩子没有父亲被人耻笑，就将我记成了名义上的良妾。你们也就随了韩家的姓。哎，其实二爷也不是姓韩的。反正二房就没有一个真正的韩家人。你看，你不是韩家人，但你也不是程伟太子的曾孙。欢欢才是。”
　　韩西陵说：“不是也挺好。”
　　林春娘接着说：“欢欢是夫人和二爷唯一的孩子，你以后要照顾她，疼惜她。就这宅子，宅子里的东西以后都是给欢欢的，你可不许贪。你得发誓。”
　　韩西陵说:“我不喜欢发誓，这些东西我不要便是”。
　　林春娘又说：“你这身子是我生的，你得报答我。我不要你做别的，你就发誓要护着欢欢一辈子。”
　　林春娘后来又指了院中一颗木香树说二爷临终遗言树下的东西传家之用，若子孙后代有常人不能及的能力则挖出来锦上添花，若都是庸俗世人则万万不能动心思，会惹来杀身之祸。
　　韩西陵说：“我不想穿这袍子。”
　　林春娘则说：“蔓蔓要是说话了会被烧死的。”
　　这天夜里林春娘就没了，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她穿戴的整整齐齐就躺在她房里的榻上。她微微上挑着眉眼唇角，脸上用了些脂粉，嘴唇也涂了一层淡淡的红脂，只是她一直随身挂着的那个金坠子只剩了个链子空荡荡的挂在脖子里。韩西陵在余下的生命里常常会想起这个人，她想她的决绝大概是因为她再也不愿每天都面对着失去这种感觉了。

　　洛城的夏天总是雨水绵密滴滴沥沥下个不停，韩松石带着一身水气走进了他大伯父如今韩家的族长韩立的书房。
　　“我们一路打听到了鲁新湾，只打听到奶娘后来嫁了个行商，那位商人是专门做葡萄酒生意的。大哥想着既是葡萄酒生意，还是要往凉州去看看的，走到半路的时候听江湖上都在传秦王世子留洛城的事，大哥不放心，让我先来家里看看。”
　　韩立说：“有什么不放心的，一帮子土匪分赃不公，土匪头子将养了几年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越看贼兄匪弟越不顺眼了。人家争人家的，咱们典当度日的平常百姓，两不相干的。”
　　“伯父，一路都有人传，说大周王朝坐拥江山三百年全赖一部《君王四十八年纪》，还有人说得《魏先生兵略》则每战必克，再兴大周盛势指日可待。”
　　韩立巴掌拍的桌子上茶盅乱颤：“怎么就没人看见大周变成了朱家大梁，怎就没有人记得李粤原是王家子，怎的就没人看得见狗屁一样的南晋？怎么就没人看得见惠祥之乱，陆良之祸？”
　　韩松石没说话，他们都知道近百年来称皇帝的都有两个梦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第一个，江山永固子孙万世这是第二个。
　　末了，韩立喃喃说了句：“当皇帝的都想当的时间越长越好，原也没错。”
　　韩松石又说起旁的：“塘哥儿他娘跟我说林氏没了。往后陵哥儿带着两个孩子度日也难，她想着干脆与我们一道住着也方便看顾。”
　　韩立说：“这事说来好不令人恼火，林氏那个蠢货简直魔障了，留下三个灶台都没摸过的孩子可怎么活？你大嫂昨日去看了，陵哥儿也倔得很，要自己过活。哎，他也十二了，明理了。”
　　“那我让塘哥儿他娘多去瞧瞧。”
　　“这也好。”

　　“元泰三年四月二十五，洛城韩氏第八代第十三子韩羊毅只身入晋阳，杀王友路于罗城，当场烧毁割让西幽关协议。”
　　一只雏鸟跃过花枝欢腾着往墙外去了，留下花枝在院子里独自摇摆。
　　“流于史册的孤胆先辈啊！我想天下人都该感激你保住了中原王朝的体面！”
　　面对着完全不熟悉的历史时空，韩西陵不无感慨。就是不知道这陈王朝的皇帝们能不能稍稍体会一丝古人的良苦用心了。
　　大陈朝的太祖皇帝刘虏自淮阳起事，在他的异姓兄弟齐巍和曹缮的扶持下于金陵登上帝位，大周王朝之后中原大地终于再次归于一统。投桃报李这位帝王登基以后发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分封三个结义兄弟为秦王，晋王，楚王，要使兄弟们王位世袭，共享天下。而此时的时间是泰安元年，五十年过去先人俱已作古，世上只留下甫一登基想要建立旷古功勋的年轻皇帝和声势赫赫的盛年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