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15.占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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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威只看外形也知道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被长长的刘海遮住的半面脸孔，即使在勾起的唇角下也完全看不出是“好感”还是“嘲讽”。但不管怎么说，让这个人开口给他一个问题，这种引导已经足够让任何一个腕儿都受宠若惊了。何况是长久以来乏人问津的居一龙。
周兆平并不十分刻意地凑近他低声道：“这位正在筹备一部新电影，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剧本，觉得你很合适出演主角，所以才特意跟他介绍你。”至于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他自己了——居一龙明白。但明白归明白，他一向都是按部就班地向剧组投简历，面试，试戏……走的都是正统路线，至于怎么跟导演攀关系他是真的不太会……
居一龙在坦然地实话实说和尴尬地硬拗之间很快便妥协了。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实话，您的电影风格真的非常突出，在一个大的主题下，还隐藏着其他许多发人深省的地方。比如这一次表面上银河战争的主题，最主要的矛盾就是立场……”居一龙下意识地想从对方的神情中寻找是否继续下去的表示，然而对方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泛着冷光的墨镜更是将那两扇窗户遮得严实。居一龙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的见解可能比较偏门，虽然我理解到战场上最重要的是立场。但最后乌兰因为个人感情杀死皇帝的时候，才是我触动最深的部分。我看到很多评论都把这个转折当做一个笑话，讲‘人算不如天算’。但我却觉得，一开始乌兰和敌国将军说的那句话早就铺垫了这样的结果。”
他余光看到孔威抬了抬下巴，对于这感觉“嘲讽”的可能高于认可的可能的反应，居一龙也只得继续说下去：“这部剧，让我触动最深的就是那句开场重逢时的台词。我记得乌兰是这么说的：这世上能画出天堂的人很少，却从不缺少能画出地狱的人。”
电影里那位将军欲言又止的表情，令他印象深刻。将军说：“你曾经，就连画出的花园，都比真正的天堂更让我向往。”
乌兰一身女仆的装扮，身前脏污的白色围裙在转身的时候露出鲜红的一角。像她染血的瞳孔，她像个与对方匹敌的战士，胸膛挺直，下颔的线条松弛却坚毅。
“那时我梦里是你。”她问：“你猜，现在呢？”
电影的结尾乌兰如一棵枯木般死在将军血洗帝国的剑下，那位将军的瞳孔只瞪大了一瞬，就笑了，一滴眼泪落在剑上，剑光随即消失。
“我猜到……”
乌兰回光返照般张了张眼，咽气的一刻，她的头终于靠在了将军的胸前。
“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
让人难受的画面总是容易有一种魔力，居一龙不小心走了神。他赶紧堆出笑来道：“不好意思，都是个人见解，个人感觉。”
孔威却问道：“你方才想到了什么，照实说。”
居一龙微微垂下头，道：“我觉得这个故事，悲惨，同时又很……震撼。它让我第一次认真的思考一个虚幻的、从未认真看待过的词汇。”
孔威：“是什么？”
“地狱。”
一个人的天堂和许多人的地狱。或是没有人的天堂和无数人的地狱。这部电影从头到尾所有人都在善恶中不停地做出选择，但却没有人真正贯彻了善恶。他总觉得电影的最后，乌兰想说的是：没有人可以去到天堂，每一条路的最终，都会通往地狱。
当他脑海中延伸出这句台词，那种为之一震的感觉，真的无法言喻。
他照实说了，结果就是孔威转身走了，未置一词。
居一龙难免心里一空。周兆平微微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摇摇头也走了。
免不了的双肩都好似沉了一些些，他目送两人走远，慢慢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他有过很多次剧组面试的经验，也试过用借鉴来的好听的话或比较“高级”的角度去回答导演的问题。然而事实上直到现在，在摸爬滚打了十年以后的今天，他依然没有一次能在这一环节得到任何一次“青睐”。
他想，如果是柏宇，大概会知道哪一位导演想听的是哪类型的回答，是想听“真话”还是“好听话”，还是“高级的见解”。
不是他不自信，而是在这种方面，他真的没有他聪明。
旁边的位子依然只有一张邀请函，孤零零地躺在那。此刻他下意识地想着，怎么还没有回来。
直到颁奖典礼开始，柏宇也没有回来。
直到他在神游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上台领了奖，致了词，又回到座位上，旁边的位子依然是空的。
他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台下那两个空落落的座位，那一瞬有种很奇怪的突兀感。还好看观众的反应应该没出什么纰漏，虽然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去又怎么下来的。
周兆平和柏宇现在剧组的邓导都因为与他俩无缘的剧获得了最佳导演的提名，不过可惜都没能成为最终赢家。
视帝出乎意料地被星石的一位老将捧走，果然又被柏宇说对了。呼声最高的杨正飞本人只是低了低头，依然很有大将风范，表情波澜不兴。居一龙垂眼。
直到典礼结束，那个被占的座位也没能派上用场。
他跟着人流末端出来，和几个年轻的后辈合完影，最后看了一眼舞台的方向。
他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散场总比开场荒凉些，何况他又走在最后。来时的名车已经没有了，自己工作室的保姆车上辉子正跟他招手。上车前终于看到了那个消失了好几小时的人，早已换回一身休闲装的那个人戴着个渔夫帽站在不远处跟他挥了挥手，那是一个十分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跟他们这种职业的人实在格格不入。
演员也好明星也好，很容易下意识寻找比较聚焦的走位。
居一龙愣了愣，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转身上了车。
“小居，”常琳指着窗外道：“那是柏宇罢？他来送你吗？”
居一龙摇摇头靠进座位里：“走吧。”
那个临上车前的笑容特别礼貌，柏宇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上了自家的车立刻就发起信息，也不算编理由地解释了一通，发出去了才惊觉自己欲盖弥彰。但撤回的话感觉又更加糟糕。纠结半天他终于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没有啊，你不是说了找红姐去了吗。事情解决了？”
柏宇又诉苦似的说了一堆，两人对话好似如常。柏宇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觉得心里留下了个什么占位的东西，他不想坐实那究竟是什么。
过了几天，飞鱼接着此次荣获了最佳男配的奖项大肆宣传居一龙，可见新合约已经敲定了。但这几天两人却再没有闲聊过，即便柏宇主动发信息，那边也过很久才回，说不了几句就都忙去了。
“柏老师，这一部分被绑架的戏码，我想跟你聊聊。”
下戏的时候被导演叫住，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这一次柏宇明显知道是为什么，并且看到邓导就隐隐有了预感。年轻的导演非常注意措辞，眼睛也很礼貌地虚接，这令柏宇更觉愧疚。在他说完自己要说的，柏宇便致歉道：“邓导太客气了，其实我也觉得今天有几场差强人意。之后被绑架的戏码是一个重头，我会再好好推敲一下那部分的推理。至于今天的戏，我也希望可以重拍。给剧组添麻烦了，我十分抱歉。”
邓导挠挠头道：“虽然有几个镜头我确实有点不是太满意，但是你的表现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好。如果你想重拍我自然乐意，要补的镜头也不多……但我今天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被绑架的戏码里有‘吊打’和从楼梯滚落的部分，你的身体？你的事之前钟姐跟我大概说了一下，我是想问你是否需要镜头……替身？”
柏宇在听到“身体”一词的时候就皱起了眉，至此摇头道：“我是专业的演员，您放心，我对自己身体能支撑到什么地步还是有分寸的。需要的时候，我一定开口。”
回到酒店柏宇给居一龙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过了很久也没等到回拨，他只好发信息问：“新合约怎么样？”
居一龙：“还挺好的，比我想象的好。”
至此柏宇终于确定，他之后的每一步，甚至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了与这个人未来的关系。
然而实际上，只是现在这样，他已经感到非常难受了。
“龙哥。”
“嗯，怎么了？”
“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那边再没有回复。柏宇望着天花板一阵无语。
他又写道：“等我把这事解决了，一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能等等吗？”
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复了的时候，信息铃声终于响了：“白痴，道什么歉。就算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尊重你的想法。”
柏宇盖住半张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想，完了。还是让他误会了。
还没想好怎么稳妥地解决之前的事件，这又把人惹生气了。
其实居一龙在会场那天走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些天一直跟公司斗智斗勇，也刻意不再去想。却在看到这条致歉的信息时突然一口气堵在心口。
回想起来，柏宇根本没有说过会回来找他，只有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粉丝掐得那么厉害，换了誰应该都会知道要避嫌，却也只有他好像一点儿都不懂事，还巴巴地凑上去。对方都道歉了，其实根本不能说是他的错。
柏宇：“但我现在，我真的不想跟你说。对不起……”
但居一龙就是说不出，也压根儿不想说：我原谅你。
他没有生气，这也根本不是原不原谅的事。但他就是不想说话了。
就是不想说了。
也并不想看到对方的道歉。
手机被扣着放在床头，静了音，他闭上眼睛只想睡觉。
后来很久之后再想起这段，他才明白，同样的事换做别人他根本不在乎。只有柏宇，才能让他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觉得受伤，在受伤之后便不能如常地满不在乎，转瞬既忘。他不想原谅，是因为只有这个人是例外的，特别的，是无法说服也狠不下心去说服自己不在乎的。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Chapter15.占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