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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48 章(二) ...

  •   第四十八章(二)
      慕容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他们混出赤谷城的那天,他亲眼那个与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暗卫被当做他抓走,他甚至记得当初师父制定计划时告诉他的“一旦发现,人立刻会跑,引得他们去抓”,其实他早该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都没太记清那个为他去死的人的面容模样,只隐约记得他眉目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身材也很是相仿,他的名字,他的年纪,一概不知,甚至他都来不及去想起他什么,或许他很快就会把他忘在脑后,再记不得这个人。
      苏真说过,他总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
      他认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杀伐果决、心狠手辣,可是心头那一丝疼、一丝软却总是不经意的冒出来,不知是在悲悯他的可怜,还是嘲笑他的虚伪。
      他在梦里都觉得自己可笑。
      可是很快梦境转的飞快,漆黑一片,他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身子跟灌了铅似的,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恍惚间听见又一个粗粝的声音在说:“把眼睛都给他们蒙上,手脚捆紧了,嘴都塞严实!”
      之后……之后……
      之后就是沉沉的黑暗,他觉得自己可以听见什么声音,但是却听不清,最后彻底意识不清,昏沉过去。
      “嗯……”慕容离难受地发出一声呻吟,眼皮重的睁都睁不开,好半天才眯开条缝,光亮从那缝里照进来,他才有些清醒,缓缓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的情形却出乎他的意料——床帐低垂,窗棂透亮,靠窗的案几上还摆了一直水晶碗,养了几条金鱼,床榻边的香薰球中燃着香料,袅袅青烟。
      慕容离想支起身子,却手脚发软,摔在床上,他用手抵着脑袋,只觉得还晕的厉害。
      “阿离!”
      毓骁随手将药碗搁在桌上,跑到床边扶起了慕容离,让他靠着软枕半坐,满满的欣喜:“你醒啦!真是太好了,我们几个里面你是醒的最晚的,大夫是因为你身子弱,吃不住药性才会如此,你等等,我去拿药。”
      慕容离勉力自己睁着眼,迷迷糊糊看着毓骁端了碗黑漆漆的药回来,拿着勺子就要喂他,他本能一避,那药味实在不好闻。
      “阿离若是不喝药,怕是还要这样迷糊几天呢,快些喝了吧。”毓骁又把勺子往慕容离嘴边凑了凑。
      慕容离轻轻推开,问道:“方夜呢?我们这是在哪儿?”
      “方夜好着呢,如今正在养伤,就是路上颠簸久了,如今还在昏睡,不过情况已经大好了,等你好些了就能去看他了。”毓骁看慕容离一时半会儿没喝药的心思,也就暂时放下了药碗,“咱们现在玉城马家。”
      “玉城?”慕容离皱了皱眉,疑惑道,“我们不是在瑶光吗?怎么到的玉城?”
      “这我也不清楚了,只这里的主人说他们是从城外把我们捡回来的,也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在那里,身上都捆着绳子、嘴里还塞了布条。”毓骁捶了捶脑袋,“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隐约记得咱们躲在那民房里吃了锦歌从外面买回来的馒头,之后就不省人事了……估计有人给我们下了药,可是怎么出的瑶光,怎么到的玉城,我也不清楚。”
      慕容离点了点头,毓骁又把药往前送了送:“阿离,不管怎么样,先把药喝了。”
      一碗药灌下喉咙,慕容离难受地皱了皱眉,毓骁也没照顾过人,看见他那样子才想起给他倒杯水过一过,喝了几口水慕容离才觉得舒服了不少,毓骁给他掖了掖被子,特意瞅了瞅外面才凑近低声说:“我同这里的主家说,我们是天玑人,姓慕,出来游学的,路上碰到的匪徒。他看着是信了,还说最近商队要去玉衡,若是我们要去天玑可以捎我们一程,我觉得要和你商量一下没立刻答应。”
      “这家人可靠吗?若是可靠自然跟着商队走要安全些,等到了玉衡,去天玑就方便了,你的仪架还在天玑,我们在那里就安全了,不必如此担惊受怕。”慕容离还有些虚弱,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但神思还算清明。
      “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方夜还要养伤,不知道能不能长途跋涉。”
      慕容离神色一暗,半晌说道:“若是方夜要留下养伤,那我也留下,等他伤好了,我们两个再回遖宿。”
      “这怎么行!”毓骁吐口而出,一脸的焦急,连忙劝道,“大不了等方夜伤好了我们再启程好了,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呢!”
      “商队的行程定了日子,哪里是说改就会改的,要是方夜当真不适合上路,总该留下一个人照顾他,我是他主人,当然要留下等他。如今还不清楚陵光会不会安排杀手追杀出瑶光,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回到遖宿辖下总好过如今吧。”
      “可……”毓骁还要再说,慕容离打断了他。
      “侯爷不妨先去答复这家主人,告诉他愿意与商队同行,再问询出行的时间,看看方夜到底能不能一起上路,之后再做安排,如今你我在这里吵也是没用的。”
      “也是啊……”毓骁脸红了红。
      “慕大公子又来看二公子啊。”一个仆从大半的半大少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见毓骁笑着打了声招呼,“大公子大夫说了,你虽好了却也要多休息,二公子这里有我们这些下人服侍,您不必担心。”
      慕容离看了那小仆一眼,转向毓骁:“兄长快些回去歇息吧,莫要再累坏了身子,我这里自己可以的。”
      “那……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那送饭菜进来的小仆十分伶俐地小跑到门边替毓骁拉开移门,送他出了门才又折回来替慕容离张罗饭菜,小巧炕桌摆在床上,清淡小菜一一布好,那小仆却跪在了床边恭声说:“小的相柳,马掌柜说了让小的一切听慕容公子吩咐。”
      慕容离淡淡扫了他一眼让他起身:“我那护卫现在如何了,可有大碍?”
      “回公子的话,你那护卫伤倒是不在要害,但是长途颠簸都没好好医治,伤口有些发炎,人也烧着。”相柳看见慕容离神色一紧,赶紧接着说,“不过已经用了药,热度退了下去一些,如今有专人照顾,大夫也随时看着,说是只要这几日烧退了,就没什么问题。”
      慕容离神色这才松了松:“有劳马掌柜了,我明日想去看看他。”
      “这个自然可以,公子想何时去都行。另外掌柜的问,这去玉衡的商队,您想要我们几时启程,我们也好安排妥当”
      略略思索,慕容离道:“半个月后吧。”
      “是。”相柳应了下来,“那公子先用饭,小的先去同掌柜的禀报一声,一会儿再来。”说罢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慕容离手支着炕桌揉着自己因为软筋散药性未过而隐隐作痛的头,心里想的却是两个多时辰前在这屋里发生的一切。
      那时他也是刚醒,进来服侍的小仆却不如刚才那个叫相柳的聪明机灵,被他用藏在手里的碎瓷抵着脖子扣在床边,质问这里到底是何处。
      而进来的也不是毓骁,而是一个——一面之缘的故人。

      “说!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慕容离将一块碎瓷抵在过来给他喂药的小仆颈间,已见血痕,小仆吓得不敢言语只拼命摇头。
      “慕容公子——”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穿着杏黄底团花锦衣的男子,手上一把折扇摇啊摇的,闲适自在,就连那声音都透着悠闲,看到屋中景象他也不慌乱,反而笑得可亲,继续温言细语,“或者该叫您慕容王子?”
      慕容离闻言手上力道不由加重两分,血珠子从那小仆颈间滑落,脏了衣衫,那小仆已经怕的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看那锦衣男子。
      “您当心,你这手要再用上几分力气,这一条人命可就没了。”那男子收了折扇,指了指慕容离的手。
      “你是何人,是你带我来的这里?这是哪里?”慕容离并没有因为男子的话而放松。
      男子轻轻一笑,随意坐在了榻上饮着一杯身后仆从递来的冰饮:“这是玉城,已经出了瑶光了。而在下嘛……慕容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见过的,您忘了?我还让我身后这随从给您送过画呢。”
      “那画,你可受用?”
      这时慕容离才细细打量眼前之人,果然觉得有些眼熟,再看他身后仆从,豁然想起了这人是谁:“是你?林抚远?!”
      林抚远站起身,笑得可鞠:“公子既然想起来了,那可否先放了我家小仆?毕竟我若是想将公子交给天璇王,那您现在就该在瑶光大牢而非是玉城了,不是吗?”
      慕容离看了他一会儿,松开了那仆从,那仆从摔到地方就要往外跑,林抚远却冷了脸色:“把东西收拾好再出去。”
      那小仆又颤颤巍巍爬到床脚边,拾起碎了的药碗,又眼巴巴看着慕容离手里握着那块碎瓷,慕容离随手丢到他手里,那小仆才忙不迭地出去了。
      “金灵子,你也先出去吧,我有话同慕容公子说。”
      林抚远身后一直站着的那个随从,一一颔首走了出去,还关上了门,慕容离看着他出去的背影跪坐在了门外廊上。
      “其他几个人呢?”慕容离毫不客气地问。
      “公子放心,他们都安置妥当,您那受伤的护卫我已经让人好生医治了。至于宣城侯他们,我喂得软筋散药量多了些,还要再睡些时候呢。”林抚远始终笑着,那笑容却似画上去一般,一丝情绪也未到眼底。
      慕容离点了点头,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冷冷说:“让人在食物下药的是你?把我们绑了塞进箱子里的也是你?”
      林抚远惊异地看着慕容离,挑了挑眉,双手轻轻击掌笑道:“慕容公子好厉害啊,还知道自己被塞进了箱子?”
      “那天锦歌去买了食物回来,我们吃了就昏沉,药肯定下在了那些东西里。只是我因为担心方夜吃的不多,估计药力不够,虽然身子动不了但隐约有些感觉,只是不太真切,像是做梦似的。”慕容离说的淡然,一双眼却直勾勾看着林抚远,看的人心慌。
      “的确是我干的,不然你们几个怎么能平平安安地出了瑶光呢?真以为那些守城的侍卫好糊弄?”林抚远语带嘲笑,“我给你们下药是懒得同你们解释,将你们捆起来塞上嘴是为了不让你们发出响动,破坏计划。你们是被塞在我特制的隔层木箱里随着我那十来车的货,光明正大的从那些守军眼皮子底下别运出来的。”
      “也亏得是我,我们林家虽然在天璇算不得什么豪族,却也算是积荫百年,好歹也是世家有些势力。这些年我盘踞瑶光,各处的做生意,那些守军哪个没收过我的好处,再说我的商队一个月出出进进要十来趟,他们也就大概瞧瞧,这才安全出了瑶光。”
      慕容离听完他这一大车的话,冷哼一声,只问:“说吧,你到底是有什么目的?或者有何人在指使你?”
      林抚远却瞪大了眼睛,像好奇似的看着慕容离:“这就奇了,怎么我救你就是带了目的,要不就是有人指使呢?说不定我只是一时兴起。”
      “你是天璇人,却救我这个瑶光余孽,还有遖宿侯爷,你这一时兴起倒也不怕把自己的命和整个林家一并搭上,结伴去黄泉游上一遭。”慕容离摆明了不信,“直说了把,你是商人,无利不起早。没点目的,没人指使,没些能到手的好处,我不信你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这事儿。”
      林抚远打了个哈哈:“和聪明人就是轻松,谁也别和谁弯弯绕绕的,累!”
      “的确是有人指使,这是那人信物,他说你看了就知道。”林抚远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小小的长方形白色玉牌,跟婴儿手掌般大,递到了慕容离面前,慕容离接过细看。
      那玉牌做的精致,用的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对着慕容离的那面雕刻一只仙风道骨的鹤,仪态优雅,虽不过寥寥几刀却是栩栩如生,慕容离手指轻抚过那鹤纹,若有所思,翻过来再看,却是一个草书的“莫”字,右下角用蝇头小字刻了“子晗”二字。
      这是莫澜的玉牌,鹤是莫家的族徽,子晗是莫澜的表字。
      这个表字没多少人知道,是莫澜弱冠之时莫老太爷亲自取的,还给了他这个玉牌,若要假冒这个林抚远必定不会知道“子晗”二字。
      “你是莫澜的人?”慕容离握紧手中玉牌,抬眸看向林抚远。
      林抚远却摇摇头,饮了口茶:“不如说,我们有着同一个主子。”
      慕容离神色微变:“你是执明的人。”
      没有疑问,只有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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