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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一两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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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她呀。”
顾烟娘听着张氏口中的金家六姨娘,脑中浮现出在路边寻阿娘的那两黝黑皮实的孩子和画像。心头泛起怜悯,唉——他们今生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阿娘了。
后来离开驿站时,她心软的花了几百银钱找人去那个村子,告知他们阿娘的埋葬地方。
今夜屋外很静,静得能听清屋里蚊子的‘斯斯’声。
张颜娘把耳朵贴在窗子口,秉着呼吸听了好一阵子,尔后开心的点头确定的说道:“真的没动静了。”
“赶紧睡吧。”今日顾烟娘真是困乏的很,说完便倒头睡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抱着铁锅又去了那家面摊子,买了一锅子轩宝没吃过瘾的牛骨汤。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三人走时还给她们介绍了另一家味美价廉的鸡蛋卷饼。
翠绿的葱花撒在金黄色的卷饼上,咬上一口,满嘴的香软,极适合宴宝与宣宝吃。
早食吃着鸡蛋卷饼搭着牛骨头汤,很是得几个孩子的喜爱。
或许是因为牛骨汤的味儿浓郁,亦或许是被香喷喷的鸡蛋卷饼勾得馋虫作祟。
隔壁金家的孩子哭闹着让金老太太给他买,更是气愤的质问金老太太他们有银子,为何要啃石头一样硬的黑馒头?
婆母张氏低着头与三人说,那是金家最小的宝贝疙瘩,金家老太太怕是舍不得他委屈。
果然没一会儿金老太太被两姨娘搀扶着走了过来。
昏花的老眼盯着被沈家人吃得所剩无几的锅底,噎了口气,老脸涨红,似是很屈辱般的立在那愣了两息。不远处她的宝贝孙子还在不停的闹腾着要吃骨头汤,要吃鸡蛋卷饼————
金老太太颤着声音,终是拉着张氏的手说道:“沈夫人,你看?”
张氏勾起唇角,拍了拍她的手,直爽的开口道:“一两银子,都端走吧。”
金老太太看着手里端着的小半碗牛骨汤,与一小份鸡蛋卷饼,红了眼框。
走到她宝贝孙子面前轻哄着他赶紧吃。
金家的小少爷见到吃的,两眼顿时冒光,紧盯着吃食不放,哪里还听到金老太太说些什么。
他吃的开心,其他的年少金家孩子却不乐意了,几个一起冲撞了上去。
才吃上一口便失去了吃食的小少爷,指着几个罪魁祸首哭骂道:“祖母,杀了他们。”
小儿童言无忌,可他身后的其他人,却听得若有所思。
“胡闹,没了下次再买便是。”金老太太有些可惜的看了眼地上被金家孩子抢夺干净的吃食,哄着乖孙。
妯娌三人很默契的对视一眼,尔后便同时低下了头佯装着与孩子们聊天。
金家老太太可是个厉害的人,能屈能伸的,还真是另外两家的老太太比不上的。顾烟娘也终于明白婆母张氏说的,能让后宅女子们敬重的老太太,怎会是个简单的?
顾烟娘听弟妹讲过太子外戚的三家人的一些争斗,说当初太子选妃的时候,本来皇后娘娘想让申家小娘子当正妃,另外两家选为侧妃的。
京都城的人也都这么认为的。
不说太子与申家小娘子年幼便相熟,有些情意在。
皇后娘娘与申家老太太当姑娘时,更曾是亲密无间的闺中蜜友,感情自然不一般。
可下圣旨时,太子妃的头衔却是给了金家的小娘子。
一夜之间金家水涨船高的,据说还气晕了皇后娘娘与申家的老太太。
但至今没人知晓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顾烟娘琢磨着,觉得可能只是因为皇帝老头子的疑心病犯了。
袁家老太太瞧金家人不顺眼很久了,往日总是被金家老太太压上一头,有机会刺上两句,她当然不会错过。扯大嗓门对怀里的孙子说道:“咱们再饿,也不能吃掉在地上的脏东西。闹肚子是小,要是被人当成舔地的狗崽子那是要跟你一辈子的。“
这话一出口,金老太太恨不得上前去撕了她那张嘴。
张氏在边上板着脸,没好气的瞪了眼憋笑没成功的顾烟娘与张颜娘,心里头惆怅极了。
金家老太太似是很窝火,拄着拐杖,径自走到张氏的面前,掏出一两金,大声说道:“沈夫人今日麻烦了,金家订六屉子肉包子,三十斤牛肉。”
袁家老太太是京都城里出了名的抠门,看着那一两金,心里顿觉痛快的出了口恶气。尔后把脸转到一边,当没看到袁家人看着她的一双双希翼的眼睛。
顾烟娘瞧着申家的人似乎也有些意动,但是当家的大夫人黄蕊娘不吭声,一时半儿怕是没人敢过来预定吃食的。
囚房里热闹,而在另一头驴车边上,沈景熙正在忙碌着给七八个衙役号着脉。天还没亮他便被钱大同神秘兮兮给拉到这边,说是让他好好给兄弟们瞧瞧。
不知为何他们几个在行那事儿时,突然就没了力气,不行了。
夜里他们还偷偷出去外面瞧了大夫,可那大夫钱大同觉得该是没啥本事的,不然怎么就瞧不出他们身体出了状况,都跟他说了几人不能在床榻上寻乐了。
那老头还非说他们几人身子骨都没问题。
只有他钱大同才是亏损阳气的那个。
“怕是误吃了东西,身体都没问题。”沈景熙一脸正色的与围着他的衙役说道。
钱大同一听,心里有些郁结,还以为这几个兄弟与他一样的情况呢。
这事儿搞得其他衙役都知晓了他现在不行,本以为大家是祸难兄弟,结果摊上事儿的只有他一人,让他心情如何能好?
“啥?”衙役们吃的和平日没啥不一样的,怎会误吃让身体出岔子的东西。
他们吃的东西,有一些是顾烟娘几人给采买的。可瞧沈景熙坦荡荡的与他们说出诊断,且沈家人是与他们吃的一样,他们心里的一丝怀疑也去了。
“你们都背着我吃啥了?”钱大同大咧咧的坐在地方,看着热闹问。
衙役们摇了摇头,他们如何会知晓?
“那沈三爷,该是能治的吧?”一个精瘦的长脸衙役忧心的问道。
沈景熙轻点下头,沉默一息后,开口说道:“那个能治你们身子的药,长在源西的背侠山上,一般地方不好寻得。”
源西,那地方不就是他们这些人要去的地方。
钱大同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沈景熙,觉得挺有意思。
心里却极是欢快,深得他心,天知道他前日夜里是如何熬到天亮的。
“老天爷,这是要让咱们当好几个月的和尚?”一个黑脸的衙役发出惊天惨叫。
“瞎吼啥?还嫌不够丢人么?当几月的和尚,总比当一辈子阉人强。”钱大同嘴里骂骂咧咧的,很是痛快的训斥着一群丧着脸吼叫的衙役。
这话没错,可这事儿却是离奇。
他们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遇上这等怪事儿。
衙役们不傻,心里也知晓能给他们下药的极有可能是押送的这些囚犯,人家意思很明确,就是不想让他们嚯嚯囚犯里的那些女眷。
难道是刚死的那个金家六姨娘,惹得有人心生不平?
这也说不准的事儿。
走了一群憋屈的衙役,钱大同喝着沈景熙给他熬好的汤药,端着张严肃脸说道:“三爷,你这事儿干的不地道。”
沈景熙瞥了眼钱大同,轻笑一声,回道:“钱班头,沈三是大夫,只会治病。”
钱大同忽而笑着问道:“三爷,当初为何要弃了仕途?”
德宁侯府的三爷,年十五便是名震京都城的乡试解元,人人都以为他会一鼓作气入会试时,他却突然消失了三年。
后来大家再听沈景熙的名字时,便会不时提及他的妙手回春之术。
常胜的命,便是他给救回来的。
当时常胜被细作贼子偷袭,命中要害,京都城的大夫都说他命不久矣,无力回天。谁知半个月后,常胜便大咧咧的走在京都城的街道上。
后来大家才从他口中知晓是德宁侯府的三爷沈景熙自己找到了常府,救回了常胜一命。
“当大夫能救人性命。”
沈景熙回想起当初中了解元后,祖父很是愧疚的与他说道:“沈家人注定是不会受到皇帝委以重任的。”
他爹,他大哥此生不能再入军营,他即便有当状元的才能,皇帝也不会给他状元之名的。
既然早已注定,那他为何还要把日子耗在之乎者也上?
开蒙他的先生常说:读书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这话与他无用了,他空有抱负之心,却无力改变现实。
于是他出京都城,寻了名师,在山上呆了整整三年。若不是家里来信催着他回京都城,说不准他如今还在山上呆着。
顾烟娘再见到沈景熙时,把手中羊皮囊袋子和一堆吃食塞到他怀里,嘴里不停的叨叨道:“躲什么?我又不曾嫌弃过你。”
没等沈景熙黑着脸赶人,她又道:“这里面是我刚去早市买的烧饼,还有刚切好的牛肉,你记得吃,别老忘记吃东西,让人担心。”
要不是前面钱大同挥鞭催的急,沈景熙觉得娘子还能念叨个半个时辰。
等他口渴打开羊皮囊袋时,发觉里面的味儿似乎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