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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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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休了一周之后,又是三周的欧洲连飞,因为是旅游旺季,航次安排的极其紧密,还赶上了几回大晚点,飞得我是身心憔悴,人困马乏,看见飞机就条件反射地两腿哆嗦,好在刘伶主动申请跟我调到了一组,有她在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了。
和以往不同,这一路我们聊的最多的就是郭红星。
我喜欢看到刘伶提起郭红星时闪亮的眼眸和奕奕的神采,浑身都散发着光芒,我打趣她说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每每一到酒店,两个人就开始视频,也不管吃饭没吃饭,时差不时差,一聊就是两个小时起步。刘伶也不陪我喝酒了,也不陪我说话了,把我晾在边上像个没人疼的小寡妇。
几次下来我受不了了,我拎着啤酒瓶冲过去对着屏幕里的郭红星大叫,我说郭红星啊郭红星,怎么从小到大我都没发现你丫这么能聊天啊?你是不是背着我跑德云社拜师学艺去了?老娘可告诉你,你丫麻溜利索地把刘伶还给我,咱啥事没有,要是再敢缠着她,我明天就把你媳妇从飞机上面扔下去。
郭红星被我吓得马上就挂断了视频,我和刘伶抱在一起笑的前仰后合。
多好,这才是爱情应该有的模样对不对?为了那个人,为了那片情,我们都变得傻傻的,痴痴的,没心没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情话,道不尽的相思,话里是你,脑里是你,心里也全都是你,想你念你,漫漫长夜不再漫漫,忆你惦你,滚滚红尘不再滚滚,抬起头来仰望苍穹,茫茫夜空,星光点点,我知道,唯有你才是我的那颗星,我知道。
总算盼到了休息的日子,我把我的全部世界都浓缩成了一张床,天呐,我宽大的床,柔软的床,我最爱的温柔乡,像惊涛骇浪中避风的港湾,让我温暖沉醉不愿醒来。
刚搬来吕布家的时候,明亮宽敞的卧室里还是一张老式的木制单人床,又窄又小,紧贴在窗边的墙上,枣红色的床架表面,很多地方都掉了漆,坐上去吱嘎作响,像一部断了针的老唱机。
吕布笑笑解释说,这床是我从小就睡的,习惯了,爸妈相继去世了之后,我卖了老房子换了这公寓,所有家具都扔了,唯独留下了这张床,只是觉得应该留个念想,祭奠一下我以前的那段日子。
我坐在床上轻轻摇晃着,听着吱嘎吱嘎的响声,抚摸着床头油光锃亮的圆柱,想象着蝉鸣蛙叫中吕布童年的模样。
天气有些闷热,我松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一粒纽扣透气,用手背抹了抹后脖微微渗出的细汗和吕布开玩笑,说吕大夫,一看您从小就特能睡,肯定比我还能睡,您快教教我,是怎么把这床睡出包浆来的。
我话音刚落,吕布就邪笑着跟禽兽一样扑了上来。
伴随着吱嘎吱嘎,吱嘎吱嘎的响声,我的心一直高悬着,生怕吕布动作难度系数过高,再把他这唯一的念想给毁了。
完事之后,我们都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微微喘息,吕布紧紧的把我搂在怀中,虽然热的有些受不了,可是我没敢乱动,我怕一不小心就会从床上掉下来。
“明天我们去换张大床吧。”吕布用手指在我的胸间乱划,弄得我心痒痒的。
“你的念想不再留着了吗?”我微微昂起头,轻轻摸着他下巴的胡渣。
“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我噗嗤一笑,把头埋进吕布的臂弯。我喜欢吕布充满磁性的声音,更喜欢这种磁性发出来的那些甜言蜜语。
第二天我们转了好几个商场,吕布最终看好了一张两米二乘两米二的大水床,我脱下鞋爬上去躺了躺,舒服的不想起来。
吕布趴在我耳旁轻声问道,“你觉得这床怎么样?”
我媚眼如丝也耍了一把流氓,轻轻说道,“□□。”
吕布哈哈大笑,起身招呼服务员说,就它了,一定要在今晚之前送到。
我在床上睡足了两天两夜,吕布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走的,我一概不知,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基本就没下过床。
第三天上午,我被手机给震醒了,是杜蕾,问我有没有空,想约着一起逛街吃饭,我坐起身子晃了晃脑袋,神清气爽,感觉把这半个多月缺的觉都补了回来,就欣然应下。应该出去放放风了,再这么下去我都快把自己睡成植物人了。
我打开冰箱拿出牛奶,咕咚咕咚地灌了个水饱,看到冰箱贴下压着吕布留的字条:今晚要值夜班,回来会很晚,不用等我。另祝睡神好梦!
我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用手背遮在额前,迎着那一抹阳光看向医院的方向。我的吕布,应该正一袭白衣,忙碌地穿梭于各个病房之间,悬壶济世。我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祝我的天使,诸事顺利!”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谢谢上天赐予我的这场车祸,谢谢上天赐予我的这个男人,更要谢谢上天赐予我这暖暖的幸福。
杜蕾开车接上我,说太平洋百货正在大打折,我一通电话把刘伶也喊了来,三个人从底层逛到顶楼,就跟小鬼子进村扫荡一样,只不过人家扫的是花姑娘,我们扫的是花衣裳。
回到车里,把纸袋塞了满满一后备箱,我已经是腿软肚子叫了,我说亲爱的,咱们去吃海底捞吧,姐姐我最近严重胃亏肉。杜蕾哈哈大笑,一边开车一边说,小白兔,刘伶姐,咱们去我家吃吧,我刚叫了海底捞的外卖,咱们到了他们也到了。家里吃饭还自在,既能治胃亏肉,又能治胃亏酒。
我捏捏杜蕾粉嫩的脸蛋儿,说阿拉蕾,你真是姐姐我贴心的小棉袄。
杜蕾的家在东三环边上,不大的两居却装修的分外别致,用原色实木贴就的墙面和墙顶,搭以纯白的羊毛地毯和卡其色的窗帘,家具和沙发都是比较少见的竹青与乳白的混搭色,一派北欧瑞式风格。
进到屋里,我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像是混合了青檬、睡莲和橙花的香气,这种气味我刚才在杜蕾的车里就闻到过,只不过若隐若现,没现在那么强烈。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么特别的香气却似曾相识,如丝如缕,似乎在我沉睡的时候曾在鼻尖飘过,我咬着嘴唇揉了揉脸,我想我真是饿坏了,都饿出幻觉来了。
我们边吃边聊,刘伶问杜蕾,说你为什么四年前突然想起来跑日本去了?
杜蕾夹了一片毛肚,在锅里涮了涮放到我碗里,叹了口气说,当时就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着,散散心,疗疗伤,结果这一呆就呆了四年。
“是为了那个男孩儿?”刘伶接着问道。
“嗯,算是吧。”杜蕾突然看了我一眼,咬着筷子,沉思了一下点点头。
“哪个男孩儿啊?”我喝了一口红酒,有点儿好奇。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要是没失忆,应该知道的比我多,我就记得好像姓麦来着,是不是杜蕾?”刘伶看向杜蕾。
“不说这个了,我们喝酒吧。”杜蕾举起了杯,微笑的双眸中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那一抹掠过的痛楚和恨意,莫名其妙地让我打了个寒噤。
“小白兔,你跟吕布是怎么认识的?”杜蕾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脸上表情又恢复了正常。
“两年前我出了车祸,吕布是我当时的主治医生。”
“是你追的他还是他追的你啊?”
“我们是两情相悦。”说完以后我自己哈哈大笑。
我又想起了初见吕布时候的情景,那时候才刚刚从昏迷中清醒来不久,头上缠着纱布,脸上包着纱布,腿上打着石膏也裹着纱布,杜康说我像粽子,郭红星说我像木乃伊,两个人一边说还一边乐,幸灾乐祸的乐,唯有吕布安慰我说,小姑娘,别担心,一个月之后你就又生龙活虎了,不会留下任何疤痕,还是个漂亮的小仙女。吕布的话让我心安,吕布的眼神让我心动,从小到大,除了我老爸,这还是第一个管我叫小仙女的男人。
每天清晨,各科室的主任和医生都会带着一大队人马来巡房,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从主治医生到实习医生再到医学院的学生,跟遗体告别似的,每人面无表情的看我一眼就匆匆转身离去。
吕布跟别人不太一样,对我总是笑容满面,嘘寒问暖,譬如昨晚睡得好不好啊,头还疼不疼了,医院的饭菜还吃的习惯嘛等等。他一出门我就把郭红星招呼到病床前,我说你觉没觉得,这个吕大夫好像对我有那么点意思。郭红星二话没说转身也出了门,过了半晌才回来,对我说,江小白,你想多了,我跟着他去了几个病房,丫对谁都这样。
我讨厌郭红星,他的话让我失落了一整天。但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吕布对我没意思也不要紧,我妈说过,男追女隔层墙,女追男隔层纸。
手术之后,我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我现在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这个对我很重要,我是个好女人,可不能脚踩两只船。
杜康来看我的时候,我问他,你帮着回忆回忆,我现在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杜康没有回答,只是贴近我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反问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我咬紧了嘴唇,哀伤地摇摇头。
杜康坐到我床边,叹了口气,很严肃地对我说,小白,你是有男朋友的,一个特别优秀特别善良的男人,他对你很好,你也很爱他,你们俩非常般配。
“奶奶的,我就知道。”我在心里暗自诅咒了一句。这几天中,每当我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脑子里就会隐隐约约地出现一双眼睛,一双男人的眼睛,一双深邃而又带着忧伤的眼睛,我拼了命的想看清他的样子,可事与愿违,这双眼睛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黑暗混沌之中。
我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愁眉苦脸地问杜康,我男朋友是谁?为什么我出了车祸他都不来看我?
杜康含情脉脉地盯着我的眼睛,轻声说道,你的男朋友叫杜康,其实他每天都来看你。
我狠狠松了一口气,心头一阵狂喜,一个如来神掌就把杜康推了个四脚朝天。
从那天以后,每次吕布来巡房的时候,我都故作娇羞,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对他暗送秋波。可几天下来,也不知是这秋波送的不对,还是他反应迟钝,对我的态度依然如故,和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
一次复查做完脑部的核磁共振,他在光板上看片子的时候,诊室里恰好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四下看看,小声问他,吕大夫,您有女朋友吗?
吕布没有回头,仍在仔细地研究片子,淡淡答道:没有。
我鼓起勇气又问,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吕布依然没有回头,仍是淡淡的语气答道:好啊。
那一刻,我觉得血流加速,心跳飞快,仿佛就要从胸膛里迸裂出来一样,喜悦和幸福瞬间就如电流一般充斥着我的全身,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长出了口气,定了定神,微微探头,咬着嘴唇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我们说定了?
吕布转过身来,满脸都是无尽的温柔和冉冉笑意,他嘴角微扬,把我的手拉过来护在掌心中间,微微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天呐,姜还是老的辣,我妈说的真对,怎么这窗户纸这么不禁捅啊!
一阵钥匙在门锁中旋转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狐疑地看向杜蕾,她正用筷子夹了几根茼蒿放进锅里,像是全然没有听到。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蕾蕾,你回来了吗?今天怎么这么潮热,忙活了一整天,身上都是粘的,我得先去洗个澡。”
我蓦然转身,像看到了天崩地裂。
我心爱的吕布,正光着脚,手里攥着衬衫,赤裸着上身,从门口径直走向了卫生间,身影在餐厅门口一闪而过。
我闭紧了眼,用力晃了晃脑袋,我想是因为刚才对吕布的那些回忆,才会让我产生这样的幻觉。
我慢慢地睁开眼,吕布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餐厅门口,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满脸的不可置信,就那么呆呆地伫立在门口,像一座大理石雕像。
窗外响起了雷声,轰隆隆,轰隆隆,一声连着一声,一声响过一声,我的心灵整个都被这惊雷震碎了。
我哀伤地看着我的吕布,那浓密的头发,那熟悉的眉眼,那吻过的嘴唇,那拥我入怀的臂弯,心如死灰。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笑了,看着我心爱的吕布笑的一如往日,吕布说过,他不喜欢看我哭的样子,我不可以让吕布不喜欢。
“下班了吗?今天工作还顺利吗?”我想我的语气是平和的,波澜不惊。
吕布微微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喝吧?”我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走上前,用双手轻轻托起吕布的脸颊,眼睛舍不得从他面前移走。
吕布脸上的慌乱已经慢慢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沮丧,一种我从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沮丧,像个做坏了事的小孩子。
他的模样让我痛心入骨,我慢慢张开手臂,把吕布宽厚的身子紧紧抱在怀中,像抱着我小时候心爱的娃娃,不忍撒手。我轻抚着他的后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着他的心跳。我多希望时间能就此停留,天地万物永不再变。
良久,良久,我松开了吕布,时间没有停留,我能清楚地听到墙上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我不敢睁开眼睛,我怕我的眼泪会忍不住夺眶而出,。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顺着咽喉咽下,苦苦涩涩的。我轻声说道,“吕布,我先走了,忙完早点回来,我在家里等你。”说完就踉跄着夺门而出。我知道,我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间屋子,就像坟墓一般冰冷,让我寒彻入骨,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这样硬撑多久。
我冲出去的时候,吕布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我的胳膊,可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又缓缓地缩了回去。
屋外大雨排山倒海般倾盆而下,狂风在吼啸,房屋在颤抖,我的身子也跟着一起颤抖,不受控制地颤抖,我的身体像被抽空了般,已然失去了所有的气力,我蹲在地上,任雨点撒落全身,任泪水肆意滑落。我想,从这一刻起,我的世界已经完完全全地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