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爱美人》晓庄入孟

3、第 3 章

　　严格来说，她和江允从来都没有关系。那时候只是她一个人对他痴缠不休，江允是无奈的，被动的，不情愿的。

　　她还记得那次是在河边 ，她玩水累了就要求他替自己穿袜子，江允不肯，她就使劲儿把脚往他怀里钻，还用力踢他，逼他就范。

　　他阴鸷的眼睛里满是不甘，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见四下无人，他猛地将她推倒，按在一课大树上，面露凶相，恨恨地威胁：“

　　薛嘉禾，你再踢一下试试！”

　　他的样子不似作假，粗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那一刻，一向无法无天的薛嘉禾也真的是吓到了，她从来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温柔好看的江允会有这样可怖的一面。

　　他是江允啊，当朝大司马江辉的外室子，放养在江南，身份尴尬，从小就学会了隐忍和克制，那些一起读书的富家子弟都笑话他说是一只没了脾气的猫。

　　可是现在知道了，他才不是猫，他的心里明明养了一只老虎，能让天下人惧怕的老虎！

　　她当时吓得都蒙了，颤颤巍巍地缩回了自己的脚，第一次在人前露了怯，咬着嘴唇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那，那你帮我穿嘛，你穿了我就不会踢你了啊！”

　　江允好像也是一愣，但后来还是扔下她一个人在河边走了，她这才认命地自己捡起了鞋袜。

　　他就是这样，避她如洪水猛兽，躲她躲得远远地，恨不得永远不要扯上关系。偏偏那时候的她固执又骄傲，怎么说都不肯死心，难得遇到一个不为她所动的人想方设法的就想把人给拿下。

　　现在时过境迁，想想自己的过去，还真是幼稚的可笑。那样的人物，就算是龙困浅滩也不是她应该去招惹的。

　　又过了两天，薛嘉禾的棉鞋做好了，一人一双，虽说做工算不上精巧但也很好穿，脚换进去果然比之前要暖和多了。

　　“我家软软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当她把鞋子捧到薛母面前的时候，她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还有她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的难过...

　　她的软软本来应该是衣食无忧的王府郡主，这个季节应该躲在暖暖的闺楼里，每天观赏那些温室里养的很美的盆景，吃着各地进贡上来的新鲜水果。就算是外出，也是披着狐皮大氅，宝马香车 ，仆婢环绕。她本不用学会这些的，她可以过的最好！

　　“母亲”薛嘉禾怎会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只是眼下，这些多余的难过都已经没有用了，活下去，才是唯一的道理！她岔开了话题，道：“我昨天想了个新的挣钱法子，你听听可不可行？”

　　“你说说看。”薛母整理了情绪，装作很有兴趣。

　　“我想可以描写花样子，拿到街上去卖，这样以后茯苓也就不用这么辛苦。”

　　“花样子？”薛母奇怪又问了一遍。

　　“对，就是我们从前衣服鞋子上的那些纹案款式，还有什么香囊绣袋，珠钗首饰什么的，我都可以慢慢画。”

　　薛嘉禾自问自己从前没什么本事，就是在打扮方面颇有心得。一张本就好看的皮囊被她这么一精心修饰更是美艳无比，媚色撩人，引得狂蜂烂蝶无不为之倾倒、任君驱策。

　　如今这种不上台面的本事被拿出来赚钱也实在是她们走投无路了，天冷了，外头的草药是越来越少了，虽然茯苓不说，但她也知道，她们快没钱了。

　　“也好，你先买些笔墨试试，如果真有人买，那就最好不过了！”薛母很高兴，对她的决定一向很认同。

　　薛嘉禾少买了些笔墨，在家闲暇时先描了两张，自认为还算满意，就让茯苓次日带着她一块儿上街去卖。

　　薛母此时已经能清醒大半日了，准备好饭菜后留她一人在家也不成问题。薛嘉禾天不亮就和茯苓一起去赶集，这还是她第一次抛头露面地去推销自己的东西。

　　集市上小贩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叫卖的地方，茯苓轻车熟路，把东西往地上一铺，垫了个垫子往地上一坐，等客人上门。

　　薛嘉禾原本想等她忙完了一起去卖花样子的，但等了又等，见药材也并不好卖，为了节约时间就自己一人去了。

　　这片街她是熟悉的，从前她还经常喜欢扮做男孩子和身边的小丫头们一起出来玩儿。哪家的衣服料子最好，簪子最精美，糖最好吃，东西最好用，她如数家珍。可是现在，这些店她都不敢进去了，里面的掌柜都认识她，她还背着罪臣之女、恬不知耻的恶名，他们都不会卖她的东西，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活得如此招摇，现在落魄，想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也不行。

　　她穿越在人群里，与周遭热闹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一条街逛了下来，一无所获。就在想要折返的时候，路口的一家成衣店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确定这是家新店，之前从来没进去过。

　　老板应该不认识她，她还有机会！想到这一点，她顿时心脏紧张地狂跳，轻轻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后，朝里走了进去。

　　**

　　皓月楼上，江允今日应邀与同僚喝酒，他如今位极人臣，坐的地方自然也是最佳的位置，抬眼望去，楼下风光一览无余，帘子一挡又能把一切嘈杂隔绝在外。

　　只是微微一瞥，他的目光却不自觉陡然收紧，死死地盯着楼下对面那个身影。

　　身边的户部尚书还在说话，见他突然表情凝重还以为自己刚才说的有所不妥，连忙改口道：

　　“关于赈灾款项一事也是下官的粗浅之见，江大人万不得当真啊！一切决断还请江大人定夺，我等一定马首是瞻！”

　　其他几名官员一听也立刻跟着表明态度，举杯齐连敬江允酒，他回过神来，一一受下，后道：“方才徐大人的意见很好，你且继续说下去。”

　　这位姓徐的户部尚书年近半百了，听了这话才略略松了一口，只是说话更加小心谨慎了。如今这位相爷别看年纪轻，但杀伐决断，有勇有谋，比起其父江辉真是一点也不遑多让，为人更是阴晴不定，难以琢磨！

　　谈完了几件正事，众人还想闲聊几句，江允突然起身：“众位自便，我先行告辞了。”

　　“啊，这.....”剩下的几个面面相觑，反应快的徐大人忙道：“那江大人慢走啊！”

　　他这一走其他人留下来也失去了意义，没多久纷纷各自回家了。

　　**

　　薛嘉禾一进去那家店就有伙计热切的迎接上来，问她想看点什么。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谈生意的！”她带着歉意拒绝了他的推荐。

　　“谈生意？”伙计见她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怀疑地又多看了两眼。

　　“你们掌柜的在吗？能不能请他出来聊聊？”薛嘉禾一派落落大方，也只管给他瞧，伙计虽心生疑窦但到底还是听话的去叫人了：“那行，你等着一会儿啊，我们掌柜在里屋。”

　　薛嘉禾悄悄松了口气，这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这家店的掌柜是个身体发福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笑的一派憨态可掬。“小姑娘，就是你想找我来谈生意？”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道。

　　“没错。”薛嘉禾面带微笑，不怕他审视，她今天穿的是一套干干净净的普通襦裙，简单大方但在她身上又别有一番风味。

　　“掌柜的可知，你这家怡家轩为何不如旁边的粹珍坊、天蚕阁生意红火？”她单刀直入，问的直白。

　　掌柜的也不恼，耐着性子答她的话道：“自然是我这家是小店，不如那两家老字号人脉充足，吸引顾客。”

　　“非也！”薛嘉禾摇头：“人气势积攒出来的，你东西好价格公道顾客自然就来了！”

　　“嘿！你这小姑娘什么意思啊？难道是说我们这儿东西不好吗？”小伙计听了气不过了，嚷道：“我们这儿的料子可一点儿都不必你刚才说的那两家差，不信你自己试试啊！”

　　“这我自然知道，要不然我今天也不会找上门来了。”她心里有了点底，也不再害怕了，应对道：“东西好又怎么样呢？永远跟着别人后头卖如何能卖的出去？何况那两家还是金字招牌的老字号。”

　　“姑娘的意思，我还是听不太明白。”掌柜的微皱着眉头，眼里带着探究，似是想请她继续讲下去。薛嘉禾清了清嗓子，道：“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女儿家的衣服首饰讲究一个新字，不单是料子要新，款式花纹什么的都要时下最流行最新的！”

　　“是啊，我们家就是最新的啊！”伙计辩解道。

　　薛嘉禾轻轻摇头，“那是粹珍坊、天蚕阁推出来的新，不是你们自己的，等你跟风做出了一模一样的，人家那里早就买断了货了，顾客有最新的不买为什么要买你们这里的呢？”

　　“这....”伙计被她反问地说不出话来，是啊，他们为了讲究用料也不可能卖的多便宜，那自然就不会有人来买了啊！

　　掌柜的听完一席话后早已面露喜色，连忙追问道：“那依姑娘你的意思是该当如何啊？”

　　“自己想新花样，由你家来引领者这成衣的新风！”

　　“啊？这，可能吗？他们可是百年老店......”饶是掌柜的心里也有些不敢置信。

　　“那你看看这个。”薛嘉禾此时拿出了几张她描的花纹。

　　掌柜的接过，细细看了以后，不由抚掌，眼里露出惊喜，连连称道：“姑娘这手笔，真比得上那些成衣的老师傅了！你这些图案值多少钱，我买了！”

　　薛嘉禾自是高兴，没想到这么快就推销出去了，她按捺住心头喜悦镇定道：

　　“不急 ，为了以后能长期合作，这次我愿让个利，由掌柜的您先开价，您看值多少就给多少，等日后卖的好了我再议价也不迟。”

　　掌柜的自是大喜，这姑娘眼光独到，还为人厚道，也是个能成事的，当即做主给了她一两银子。这个价格实在是超出薛嘉禾的意料之外了，一两银子，已经够她们现在一个月的开销了！她心满意足地谢过后，高高兴兴的走出了店门。

　　外面的天是亮，阳光好像也没那么刺眼！

　　今天的事情很顺利，一切似乎都在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薛嘉禾忘了，现在的薛嘉禾，是一只只配活在阴暗下的鬼啊！他们怎么能允许她出来享受阳光雨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