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爱美人》晓庄入孟

4、第 4 章

　　她一出门就见了几个从前的熟人，正想转头避一避就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诶？那不是我们的嘉禾小郡主吗？郡主今日怎么有兴致肯出来了？你的奴婢们呢？”说话的这个是永安伯爵府的二公子，从前不过是薛嘉禾面前的狗腿子罢了，如今也是仗势欺人了。

　　他故意声音很大，引得周围人群偷偷地侧目，又夸张地一拍脑门子道：

　　“哎呦！瞧我这记性，我怎么给忘了，淮南王府全家被抄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郡主了，是要卖身救父的贞洁烈女啊！哈哈哈哈，兄弟们你们说说，是不是！”他大声调笑着，又引来其他几个的帮腔。

　　“那哥儿几个有没有尝过这个前任郡主的滋味啊？是不是真的有那么蚀骨销魂、流连忘返啊？”

　　“问这么多，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怕你没这个胆子！哈哈哈哈...”

　　“我没胆子，笑话！真让我碰我还嫌她脏呢，不知道爬了多少男人的床了，说不准还有病！”

　　“有病！哈哈哈哈哈....”

　　他们的调笑声铺天盖地，震得薛嘉禾耳膜嗡嗡作响，脸色惨白地站在路上，心里难过地麻木 。

　　这是她第一次站着被人当街羞辱，她以为这种苦她还是能承受的，她早在出宫那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原来还是不行！真的不行！她受不了那些官家子弟对她极尽羞辱的言语态度，受不了大街小巷众人探究好奇的目光，受不了他们窃窃私语的小声议论，她就像是被扒光了一样展现在众人面前，极尽屈辱，又毫无反抗的余地。

　　“我没有，他们胡说.......”她慢慢动了动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仿佛是一只美丽的人皮木偶，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我没有，他们胡说！我没有，是他们胡说！......

　　“你们听听，我们的郡主还敢做不敢当呢！摆这么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还以为是从前啊！”大司空家的表侄毫不客气地讥讽。

　　薛嘉禾不想再听下去了，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她想回家了。可是家，她的家又在哪里 ？

　　她茫然地转身，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一步步漫无目的的朝前走。但那群人又怎么肯轻易放过她，当下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才说了两句话，郡主就想摆架子走啊？那可不行吧！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再好好聊聊，叙叙旧情？”永安伯家的吴奇鸿是这里头身份最高的，他要拦人其他几个纷纷帮忙。

　　“我不要！我不认识你们！”她本能地反抗挣扎，想要摆脱他们来拉扯她的手：“救命，既、放开我！放开我！”她大声呼救着，热闹的街道这么多人，却无一人愿意施加援手。

　　“救命啊！我不认识他们，救救我！”她像一条离了水的鱼，用尽全力的反抗，但在屠夫的面前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其他围观杀鱼的人只是冷眼旁观，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救命，救命......”

　　“滚开！”突然，一道冰冷的，毫无温度可言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局面，薛嘉禾浑身一僵，一时间甚至都忘记了挣扎。

　　她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就在几天前，同样也是他亲手碾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众人回过头，看向那个对面走来身着黑袍的男子。他身量欣长，一张脸更是说不出的好看。浑然天成的眉眼，挺拔的鼻梁，红润的薄唇，饶是这样令人嫉妒的五官却配着周身的冰冷气质，浑身写着“生人勿近”。

　　一干官宦子弟认出了是他纷纷拱手行礼：“江大人。”

　　“别挡道”他似是厌恶至极，紧皱着眉头阔步走在路中央，那几个纨绔纷纷自觉退到两边，让开一条道来。

　　薛嘉禾还是呆呆地站在那儿，愣愣地看着他。看他神色不善，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过来，和从前厌烦她的模样一模一样。

　　她一时间甚至忘了动作，脸上的泪珠子都还没擦干，四目相对，猝不及防。

　　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丝小小的期待，他是来救走她的吗？带她离开这人间炼狱！
　　只是这样的想法没过多久就被无情地打破了。

　　他擦肩而过，直接无视了他，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薛嘉禾的全身血液彻底凝固了。

　　没有什么比给了她希望又再次夺走更加令人难过了，何况这个人还是他！

　　她彻底垮倒在了地上了，随着他的离开后，一切继续......

　　“诶，等等等等！你们几个，江大人有令，说你们当街扰乱治安，叫我全都抓到大理寺查办！”一个侍卫打扮的方脸男人突然把佩刀一挡，拦在了他们中间。

　　薛嘉禾认出了他，也是前两天问她名字的那个。

　　“什么？你知道我是谁的儿子吗？你今天敢动我.......”立刻有人不服气地开始叫嚣。他们怕江允，却不怕江允身边的侍卫。

　　玄参也不是善茬，当即一亮刀锋，气势十足道：“我管你是谁的儿子，就算是江大人的儿子那也不行！”

　　“我，我就是不服，凭什么...”那几个多少欺软怕硬的，被他这么一下顿时声音小了不少。

　　“难道江大人的命令你还敢不从吗？！”玄参眼风一扫，吓得他们立刻噤声，乖乖照办。

　　“还有你，你也要去一趟”他看向薛嘉禾 ，目光多了几分怜悯。

　　薛嘉禾木木地跟着他们走了，突然她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抬头道：

　　“那个，能不能等一下，我有个朋友叫茯苓，在西街口摆摊买药材，麻烦你派人去报个信，叫她别担心我先回家，还有把这个给她。”

　　她递过去了一个包个四四方方的帕子，里头是她卖图案的一两银子。茯苓还在等她呢，她不能让其他人再担心了！

　　“好”玄参莫名有点心头发堵，点点头，转头吩咐了手下一个侍卫两句。

　　交代好了一切，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和他们走了。又要被送进去坐牢了，这次是江允亲手把她送进去的。

　　她想她从前应该算是个恶人吧，那么欺负他，他现在想把她送进监狱报仇雪恨也并不为过。

　　那个时候，她回江南省亲，京城里来的贵人待遇自是不一般，当地的达官显贵携妻儿子女纷纷出来参拜，众星拱月，风头无二。

　　那些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也都只会阿谀奉承，一张张讨好的嘴脸无趣之极。

　　她不想与他们周旋，就躲到了外族开的私塾里，然后第一次遇到了江允。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很不一样，一席白衣，书生打扮，干干净净，温文尔雅。薛嘉禾几乎是一眼就看上了他，央求着外祖让他当了伴读。

　　外祖知道他的身份尴尬，又实在拗不过薛嘉禾的脾气，只好点头。

　　那个时候她以为他们会有一段不错的时光，没想到后来竟会变得那么不堪。

　　私塾的规矩很严，无论是谁一旦进去了就要听师傅管教，薛嘉禾也不例外。

　　她布置给江允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她写作业。

　　她知道他功课很好，出类拔萃，多做一份也没什么大不了。从前在京里也都是四皇子帮她写的作业，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但没想到，江允拒绝了。

　　他那一身烟灰色的，洗的领口有些发白的素色长袍衬得整个人气质出尘，明明是中下等的料子，在他身上却偏偏穿出了高不可攀的味道。他声音偏冷，好像是冬夜里冰凌滴下的水：“求人不如求己。”

　　薛嘉禾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不太对劲。明明她才是郡主啊，怎么，反而被一个小伴读给教训了？！

　　哼哼！她才不是在求他，她是在命令他。<(｀^)>

　　“你就是要帮我写，要不然我就告诉外祖父，你这个伴读当得不称职。”薛嘉禾向来如此，不可一世。

　　“你去，看谁更有理。”面对她的威胁，他冷笑。

　　“你...!”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她确实不占理，可就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他拒绝了，当即狠狠道：

　　“那好啊！我就说你对郡主无礼，叫他们把你赶出私塾！”

　　她趾高气昂，看着男子冰冷隐忍的侧脸，不由为找到了他的软肋而暗喜：“怎么样，怕了吧，那你帮我写......”

　　“赶出去便赶出去，又能如何？”他打断她的自言自语，紧蹙的眉头，眼睛里第一次不加掩饰地流露出他厌恶，甚至莫名烦躁的情绪。

　　那怎么行！薛嘉禾后知后觉，她本意就是吓吓他而已，没想让他真走，但现在威逼不成也只能利诱了。她是属于越挫越勇型，江允既然是根难啃的硬骨头，那她还非要把他拿下不可！

　　“难道你不想考功名大展宏图了吗？好吧好吧，其实呢，本郡主也不是个要置人于死地的人，你只要帮我做作业，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尽量答应你。”

　　她已经愿意后腿一步了，这样的条件要是换做京城里的其他男子早就乖乖心动，任其驱策，可偏偏他是江允啊！

　　“我都不要。”他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似乎懒得和她多说一个字。

　　薛嘉禾急了，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她面前这么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她当即就一把抓过来他的手，把笔硬塞到了他的掌心。

　　“你…”肌肤相碰的一瞬间，江允不自觉整个人战栗了一下，一股热气从被触碰的地方火烧火燎的开始蔓延，烧的他连耳朵尖儿都是红的。

　　薛嘉禾当然不知道她这任性的一抓，面前这个板着个脸的“冷板凳”会有这么大反应，柔软无骨的小手根本握不住他骨节修长的大手，只是保证笔不从手上滑落，在上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块又一块豆大的墨点子和乱七八糟的线条。

　　“你写不写？！不写的话我就一直这么抓着你，让你自己也完成不了作业！”她孩子气地威胁，香甜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朵上，温温热热的，烧的耳尖几乎快燃起来了。

　　他浑身僵硬，这是他第一次离一个女孩这么近，肌肤相贴，手上传来的触感还有她身体因为靠近拼命往他身上挤带来的柔软，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几近眩晕。

　　心乱的失控。

　　江允神色微微一动，“放手”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但细听却能听出里头的一起颤抖。

　　“不放！”

　　“我帮你写。”他吐出这几个字，薛嘉禾一愣，“真的？”

　　他丢开她的手，没有回答她这种无脑的问题，低头重新取过一张新纸……

　　走在路上的薛嘉禾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对江允做过的第一件恶事。

　　应该是从那时起他就彻底的厌恶上了自己吧，是啊，谁会喜欢一个骄傲自大又只会仗势欺人的草包呢？亏她曾经还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