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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上) ...

  •   绿孔雀的清脆啼鸣缭绕在树梢,大象的脚步咚咚地击打着地面,猕猴在枝条和藤蔓间大声嬉戏,夏蝉伏在树干上不知疲倦地嘶吼。灵兽潭滋养着苗疆的生灵,让它们有了中原生灵所没有的灵性,水岸边更是奇花异草丛生,连空气仿佛也带上了五彩斑斓的奇异幽香。
      一只潭水一样碧绿的蝴蝶挥动翅膀,朝着在林间的空草地飞去。
      叮叮当当的银饰撞击声从林间的缝隙漏出来,戴着银铃的左脚踝矫健而有力,雪白的脚尖有节拍地点在翡翠一样的草叶上,浆果染紫的衣袂翻飞飘舞。
      阿乐沐浴在瀑布一般的阳光下,练习着师父昨天才传授的蝶舞。五毒的补天诀中记载着两种蝶舞,一支名叫醉舞九天,一支名叫千蝶吐瑞,都是借蝶衣蛊和苗□□有的碧蝶来疗伤的,后者较前者来说更为深奥,单是对施放者的内力要求就非普通弟子能够达到。阿乐才十七岁就凭借自己的天赋领悟了千蝶吐瑞的真谛,他的师父对此也惊讶不已。
      在灵兽潭旁练功内海会更加充沛,这对修为不足的阿乐来说再好不过了。
      他摘下腰间别着的象牙虫笛,起了碧蝶引。慢慢地,第一只碧蝶辗转而来,悠扬的笛声在内力的催动下一圈一圈荡漾开去,翩飞的精灵越聚越多。它们绕着阿乐起舞,如同一阵旋风,双翅挥动带起的气流,鼓动着阿乐轻盈的衣料。它们的鳞片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阿乐顺手将小巧的虫笛收回腰间,脑海中掠过昨天师父施展千蝶吐瑞的场景,然后默念书中所写的口诀,调动内息流转至全身经脉。
      提起真气慢慢浮到半空中,起舞。那姿态若游隼、若飞鱼、若白猿、若玄蛇,似有万物在教导他该怎样动作,融合了千种生灵的优美姿态。
      碧蝶逐渐包裹住了阿乐,随后从前方突然破裂开来,外溢的真气牵引着它们来到阿乐身后,形成了一对巨大的蝶翅。这弹指间的神奇的景象,让人有种阿乐正在破茧化蝶的错觉。
      阿乐轻轻落地,绷紧的脚尖缓缓舒展开,一滴晶莹的汗水顺着他的发梢坠落,在草叶上溅开。阿乐的鬓角还浸着白汗,领口也贴在了身上,他迈出系着银铃的左脚,朝着灵兽潭走去。
      双生蛇王此时正和往常一样守着灵兽潭,看着阿乐接近先是动了动蜿蜒的身躯,然后嘶嘶地低语起来,仿佛在发出什么命令一般。
      阿乐当然知道那不是在给他发出警告,自小时候在双生蛇王眼皮底下闯祸以来,他和这位灵蛇之王建立起了奇妙的友谊,每日练功之后来岸边休整已是惯例。
      不多时,一只半大的幼象缓缓来到潭边。它伸出长长的鼻子汲了些潭水,转而向上喷洒。阿乐早已将衣物挂在了对岸的枝条上,这样就不用担心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去被长老唠叨了。点滴的水珠从半空坠落,洗去了练功半日的疲惫,薄薄的水雾附在少年匀称的肌肉上,很快就被体温蒸干了。
      空中的水珠折射着阳光,如同水晶一样耀眼。
      阿乐的身上也闪着光芒,水珠顺着他脊背的沟壑缓缓淌下。
      他穿好下裳坐在还算干燥一点的岸边,正想和蛇王交流一下感情,肩上猛地被锋利的爪子一抓,回过头看到翠色欲滴的尾羽从眼前一闪而过。
      “雀梧!”阿乐高兴地大喊道。
      雀梧和那只幼象不同,并不是双生蛇王唤来的。阿乐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只雏鸟,双亲不知去了哪里,等了将近一月都不曾见过。于是阿乐承担了它双亲的责任,陪它捕食昆虫,和它嬉戏,成了它最好的朋友。雀梧是唯一只和阿乐亲近的绿孔雀,这也是大家都很惊奇的一件事。
      阿乐摸了摸肩膀上刚抓出来的红痕,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往下一移,触到了一条浅浅的疤痕。
      小时候受的伤,一直到现在都好不了。当年的伤口很浅,可留在心里的创口却很深,自己在那次外遣任务中失去了父母,还差点死在去纯阳的路上。好不容易到了华山脚下,最后实在支撑不住了,倒在了山门石碑的阴影处,这样,追来的坏人也许不会发现他,他或许能就此送回宝物。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已经模模糊糊的,阿乐觉得好笑的是,他仍清楚地记得自己晕倒的原因——他太饿了,被坏人追杀连饭都顾不上吃。还有那个救他的道长,他也惊讶自己为何会记得念尘,也许是念尘发现了他,又或是那晚被抱着去看了华山的夜雪。
      那时他还回了道长一句,苗疆的风景最美了。
      他却不曾想,隔了这么多年,自己竟然有点怀念那晚的雪景,不是为着那只雪狐,也不是为着那声鹤鸣。大概,是怀念那个温柔如水的道长吧,是自己哭闹时的轻声安慰,背上那一下下的轻抚,还有那温暖的掌心和怀抱。
      和爹娘的感觉一样温暖。
      阿乐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前的翡翠吊坠,这是父母给他留下的信物,让他一起带着回苗疆复命,之后就一直戴在了身上。这颗翡翠的成色极好,如同一汪凝固的灵兽潭水,贴在肌肤上凉幽幽的,听说是教主送给他们的谢礼和证婚之物。
      雀梧啾啾的啼叫拉回了他的思绪,这只美丽异常的鸟儿飞到一条低垂的树枝上,尾羽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它转过脖子仔细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来。
      阿乐抬头的时候瞥到了一个身影。
      灵兽潭可以望见前往教坛的必经之路。
      那个身影行色匆匆,一路轻功腾跃。阿乐认得那人,是仙教安插在外的线报,自仙王蛊鼎失窃以来,教主对中原江湖的事格外谨慎。这么说来,该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阿乐轻轻顺了顺雀梧的羽毛,又看了一眼正伏低身子休息的蛇王,拎起还挂在树枝上的衣服,悄悄追了上去。
      偷听也是门技术活,不仅要避开值守教坛的守卫,还得要找到能漏出说话声的墙隙,不过阿乐驾轻就熟。他轻轻落进大殿后面的灌木丛里,然后猫着身子钻了出来,正对着他的石墙上,就有一道很窄的缝隙。
      他揭下墙上用来做伪装的白陶泥,侧着耳朵凑了过去。
      黑衣人开口了:“回禀教主,我们的暗哨从唐门内门得知了消息,有人雇佣了他们最精锐的杀手,想要暗杀纯阳的清霄道长。”
      阿乐听到纯阳二字,呼吸一滞。
      黑衣人继续补充道:“清霄道长是今年纯阳西昇大典的关键人物、星野剑阵的生门,要是杀手在施放剑阵时捣乱,还会危及其它六人的性命。”
      “他们的目的不是那七人的性命,”教主重荒冷静的语气似是一道冰锥,“清霄虽是纯阳七子之一,但出家之人与世无争,雇佣唐门的人没有理由杀他,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那把周流星位。”
      这道冰锥带着破竹之势刺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纯阳有数把在江湖上威名远扬的宝剑,周流星位就是其中之一,相传为开山鼻祖吕洞宾托匠人所铸,剑身通体青色,在暗处亦能发出明晰的光芒,能为纯阳剑阵指明动静之道。每年的西昇大典都会布下星野剑阵供江湖侠士观赏,而阵眼的佩剑就是这把神兵。
      长老巫蝠想起了仙王蛊鼎失窃一事,突然有些疑惑:“周流星位乃纯阳至宝,如若有人想打它的主意,该不会和七年前一样,是同一帮人所为吧?”
      巫蝠一语警醒了重荒,重荒想了想接着说:“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既有盗取门派宝物的想法,那就有门派中人混在其中,否则无法驾驭住宝物。周流星位不是普通的宝剑,甚至很多纯阳本门弟子都难以控制,什么人会去打这把剑的主意,付钱给唐门的人查得出来吗?”
      黑衣人惭愧地低下头:“教主,唐门内门的分配极为细致,我们的人接触不了直接管理刺杀任务的人,只是能听到一些风声罢了。”
      重荒摆了摆手让密探退下。
      思虑了有一小会儿,他才和长老商量起对策:“唐门既然接下了这桩生意,那定然是会竭尽全力完成任务的。每年西昇大典上的观礼人数众多,不可能叫他们挨个排查,但是混乱之中进行暗杀更易得手,他们的人手要再分出一部分来盯着此事自然不太可能。就算我们提前警告,又能避免宝物失窃么?”
      长老巫蝠自然不能替教主做决定,见重荒分析了这么多只最后提醒了他一句:“教主不要忘了,当年仙王蛊鼎一事还欠了纯阳的恩情。”
      重荒当然也没有忘,当年纯阳要是扣住了镇教之宝,那仙教怕是会就此覆灭,今日的宁静多亏了他们相助。
      “既如此,那就多派一两个人去吧。阿乐,你可要去?”
      阿乐一直趴在墙上,突然听到教主喊了自己的名字,心里面大叫不好,全身僵硬地挪到大殿正门口:“啊……那个……是教主的命令的话,我去就我去。”
      重荒走到他面前敲了敲他脑门儿,容忍了这般不守规矩的顽皮:“以前给你听了去的消息都不算大事,只有今天这一件似乎会关系到江湖的形势,此去说不定会经历何种艰险,等你想好了再给我回话也不迟。”
      按苗疆人的惯例,17岁的阿乐已经成年,前往纯阳看似简单,实则恐怕会危机重重,去或不去,得由他自己做决定。
      “让我去吧,就当是去报恩好了。”
      重荒明白他已是坚定了想法,只郑重地拍拍他的肩:“那你回去收拾一下,我再点些师兄弟和你同行,纯阳的大典差不多在一个月后举行,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阿乐“嗯”了一声,打算先去和师父道别。
      和教中其他长老不同,阿乐的师父织月并没有住在树顶村,她是少有的只懂五毒疗伤之术的人,常年住在药王谷深处钻研补天心法。她打破了冰蚕蛊的制约,单以冰蚕丝入药治愈了族人,并因此得到了大家的尊敬,被推举成为大地祭坛的祭司长。
      阿乐闪身入谷,谷中潮湿的空气夹杂着珍稀药草的清爽味道扑面而来,昼伏夜出的动物们在草叶下蠢蠢欲动,偶尔带起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继续飞身朝药王谷深处而去,越走空气中的水汽越重,身上的衣裳似是被润湿了,贴在肌肤上凉幽幽的。
      终于看见了师父的小屋,正准备大喊一声师父的阿乐,看到屋前小院的情景,无声地闭上了嘴。
      织月在教一群小孩子学蝶舞,补天诀中记载的醉舞九天。
      阿乐轻轻落到竹屋的屋脊上,整了整下裳就坐了下来,双腿一来一回地晃动,一只蓝白相间的迷梦蝶落在他耳端。双翅翕合之间弄得阿乐有些痒,他伸手将这只犯了迷糊的小东西挥走,那宝蓝的蝴蝶在他双足之间飞舞了一会儿,一点他的足尖高高地飞走了。
      他静静地在屋上等着,也不开口去唤织月,觉得渴了就翻身下去给自己倒杯水喝,然后继续坐回那光滑的屋脊上。
      一会儿望望逐渐西沉的日轮,一会儿看看耐心教导弟子的师父。
      阿乐喜欢感受这种光阴的变化,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习惯一般,很久以前爹娘都还在的时候,他就喜欢坐在门廊上,看树下斑驳的光影慢慢挪动,安静地等着爹娘回家。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到底看懂得了什么。
      一道弯月从东方浮了起来,广袤的天幕被染得浅蓝,一两颗耀眼的明星依稀可辨,另一端的白日还未被山丘完全淹没。药王谷越发的静谧起来,尖尾的燕子敏捷地掠过头顶,看样子是要归巢了,阿乐眨眨眼低头看去。
      织月正抬头看着他:“等了这么久不觉得无趣?”
      他掀起嘴角,头歪向一侧:“以前我刚学醉舞九天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耐心教我的。”
      织月只淡淡一点头,开了屋门收拾竹凳。
      阿乐跃下屋檐,接过她手里的凳子:“师父,我得离开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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