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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皑皑血衣 ...

  •   连山给她备的除了轻甲,还有一套胡服,绛赤及膝短衣以及湖蓝的下裤,革带皮靴,倒比她平时穿的更加正式。

      赵王并没有额外的表示,于是宵禁后他们就上了路。
      经过练习,她骑马倒是不惧,不过肯定跟不上侍卫的速度,此事紧急,因此连山便带着她同乘一马,向南由魏入韩。

      四五天不休不眠的奔波,终于抵达了新郑。

      新郑守卫验证完符信,他们还未动作,便有人来迎接。

      车辇上下来的人咳嗽了声,拱手便道,“可是赵国公主?”
      “孤听闻公主来韩,特地相迎。”

      赵颂含笑回了礼,而后剜了身侧的连山一眼。他眼观鼻鼻观心,垂首盯着鞋尖不语,倒让她平白生了个闷气。
      她虽穿着胡服,然未加修饰,一眼便能看出她是女子,但是,韩国又怎会知晓她的身份、知晓她会来。

      “孤乃公子安嫡长子,沣。”
      “大王尚在商议对秦大战,便由孤为公主带路,看看我新郑风情。”

      -

      韩沣一身明黄,鼻塌目陷,举止也甚是轻浮,赵颂虽不以貌取人,然也有些不适。听他报上名谓,也得体回了句,“赵公主,仪清。”

      至此,二人周边一直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赵颂欲言而止几次还是没有问出口,可她心里终究是有种不详的预感,关于春平君。

      直至过了一座砖桥。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尚在梁木构架中,可是盛大的气势还是让沉思的赵颂驻足多看了几眼。

      “这是?”

      “噢,这是王上赏赐给新任将军姬无夜的楼宇。”
      “姬将军是个鸟痴,特意令人将楼宇建高,想要与鸟同乐。”
      韩沣有股圆滑劲,闻言便为她将开来,口若悬河地将姬将军的发迹史都讲了一遍。

      赵颂也没有打断,与他并立在廊桥边,听他讲些秘闻野史。但这公子也知道那些个朝堂军事不该讲与旁人,只捡些无关紧要的夸夸而谈,听多了便倦了。

      “那位姬将军既是鸟痴,也该明白鸟儿属于天空,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哪会喜欢直冲云霄的高楼呢?”

      从此处可以眺望到高耸的楼阁架上歇了两只鸟雀,叽叽喳喳嬉闹成团,然后被建造的轰鸣声惊起,结伴凌云而去。

      韩沣似乎也见到了那情景,弯了弯唇角,满不在乎道,“姬将军的掌心,岂是区区鸟雀可翻滚的。”

      赵颂闻言一滞,侧目再次细细打量了他。

      -

      新郑似乎也被战事所扰,摊铺都早早歇了,于是他们一路行去馆舍。

      韩沣告辞后,赵颂使了个眼色,侍卫尽数散了去,守在门外,只剩连山噗通半跪下来,拱手先行陈罪。
      “末将奉王命来韩护春平君归赵,实在不知韩国怎知殿下会来。”

      馆舍内部有些朴素,赵颂掸了掸灰随即坐到塌上,任连山在地跪了一刻才开口。

      “你该去探探春平君之事,也该去查查为何韩沣知道本公主会来,韩王却好像毫不知情?杵这儿是等着守本公主午休?”

      越说到后面语气愈加严厉,她把那些怒气怨气尽数发泄给他,到最后才生硬地止住,缓了缓气,抬手撵他。
      “我语气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歇息到申时,赵颂起塌便看见桌上为她留的午食,因是七八月吃些冷食也无妨。
      然后,她自己束了发,走出门外,才发现馆舍内只留了一侍卫在喂马。那人朝她行了礼,便继续给马刷鬃毛,赵颂抱臂看了片刻,也上前拾起一把干草,马儿朝她一个响鼻,随即埋头哼哧哼哧吃起来。

      ◎◎◎

      三刻后,馆舍外传来了车轱辘的咯吱声。

      赵颂与留下的侍卫对视一眼,便见韩沣从马车上爬下来,一拜便道。
      “大王听闻公主来韩,特设宴相邀。”

      侍卫悄身立至她身后,赵颂闻言倒也谦虚了几句,而后留了木椟信告知连山,便领着侍卫去了韩王宫。

      宴席还在准备,侍卫被留在了殿外,赵颂则由侍女引入后宫中赏游。

      韩王宫与赵王宫相差无几,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桥阁下面还盛开着怒放的莲花。
      侍女许是看见了她面上的喜色,毕恭毕敬地立在一旁,留她独自赏景。

      日光照射下,湖水粼粼,就连风都带了几丝凉意,安抚夏日躁动的心。

      然而,恰在此时,桥阁另一端传来了喧声,好像是孩子的笑声和吵闹。

      “学宫散学,不免吵闹了些,贵人还请留步。”

      赵颂左脚微动,侍女就垂首相告,大伏天身子不停颤抖着。略微一思索,她继续动作,向桥阁上端而去,侍女急得忙唤她。
      本不打算管闲事的赵颂还是被侍女过激的反应给撩起了兴趣。

      -

      沿着桥阁台阶上去,入目的是一群嬉笑的龆年孩童。

      “本公子丢了块玉,是不是你偷的?”

      赵颂立在原地观望,只觉得气氛太过诡异,侍女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细声细语唤她,“贵人,小吵小闹,没什么可看的......”

      那个言辞凿凿的男孩见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一拳就挥了上去,却反被一把攥住手腕摔到地上,一时间哭声伴随着时有时无的咒骂就弥漫开来。

      孩童四散,围成个小圈目目相觑,侍女见此行了礼迅速迎上去,高喝道,“弄伤了公子平,你胆子也太大了,庄!”

      她有些恶狠狠地攥住男孩的手腕,将他扯出一个大趔趄,跪趴到地上,然后扶起笑嘻嘻的公子平,替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赵颂翻了翻眼皮,本不打算再管这些事,可是那公子平似乎还不打算放过那个小男孩,将他的布包拎起,一样一样倒出其中的东西,然后目露可惜似的捡起一个荷包,啧啧道。

      “就这么个破东西,也能和本公子的玉比?先生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他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赵颂着实未遇到过这般跋扈的孩童,情不自禁向前走去。

      -

      然后,公子平高高抬起的欲掷荷包的手,被一个有些薄茧的柔软轻握住,他动了动手腕想要挣脱桎梏,可是那虚握的手却毫不松动。

      “还不将你家公子带回去?”
      她的语气透着些寒意,侍女躬身立在一旁,迟疑地动了动脚,紧接着却又听到一声温缓许多的话。
      “不然你家郑夫人会担心的。”

      侍女不可置信地抬首看了她一眼,接触到金瞳的凝视,又低下头去安抚了公子平几句,领着他匆匆而去。
      围着的孩童也迅速散去。

      “还跪着作甚?”

      男孩银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赵颂满不在乎地侧过头,俯身将荷包放进布包里,然后捡起地上的竹简、木椟和笔,仔细包好递给他。
      “喏,拿着。”

      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手中夺过布包,留下句几不可闻的致谢,快速跑走,赵颂追了几步,就看他往一处阴森的地方而去。

      走着走着,人烟愈来愈稀疏,甚至有破败的枝叶零落路边,赵颂皱了皱眉,那男孩却已没了踪影。

      再看眼前,连廊绵长,日光照射下,能窥见四周波光粼粼的湖面。沉顿瞬间,鬼使神差地,她踏上了砖块缺漏的阴冷连廊。

      ◎◎◎

      经过断垣残壁,赵颂终于行到了广阔的湖边。波澜壮阔的湖面起伏跌宕,中心更有一座小岛,栽着棵茂密的花树,在风中荡漾。
      四周是冷落的宫室,好像也没什么什么人住,那孩子莫非就住这儿?

      湖面清风徐来,撩起她的青丝。面对如此开阔之景,她的胸中忿气也消散了几分。
      然就在刹那间,一道靓丽的人影瞬间夺去了她的视线。

      手掌接住那人的突袭,赵颂竟被硬生生逼退几步,接着的攻击丝毫不减,拳拳入肉,她竟想不出为何要如此狠绝。
      矮身左腿一扫,赵颂撑住她的肩甲轻盈地翻了个身落到她身后,然后迅速以手肘抵挡拳头,却不料,她仅是握住她的护腕,指尖轻拈,凝出一朵冰花来。

      那人一身赤色窄袖袍服,如血般艳而沉,梅子色的唇脂魅惑又动人,薄唇嗡阖,冰花尽碎。
      锋利的冰片从赵颂周身掠过,每个棱面都倒映着她倾国倾城的容颜,那绝美的色彩,将整片景色都吞入风雪之中。

      “血衣侯就是这般待客的吗?”
      赵颂径直看着她,面色波澜不惊,任纷飞的碎冰哗然落地。

      -

      “那莘倒要问问,公主殿下为何在我韩国冷宫?”

      “为湖光山色所迷,流连忘返。”
      去头去尾,真假掺和,她以虚言相回。白莘立在她身侧,冷冷嗤笑一声,却笑不达眼底,将白皙的肌肤衬托地愈发妖冶起来。
      “莘旁观了全程,还不清楚嘛。”

      “不过刚才小试身手,却未想到殿下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内力。”
      “莫非已通达道法?”

      赵颂背在身后的手还在颤抖,她的试探不过是小打小闹,却已经让自己有些吃不消,听到这话免不得觉得讽刺。

      “若早早领悟道家境界,仪清也不必在此处为尘俗羁縻了。”
      “但说是小小年纪,之余血衣侯倒是确实。”

      白莘勾了勾唇角,并未有怒色,而是恍然回想道,“也是,莘之子已近及冠,比公主还要年长许多。”
      她容颜依旧,在炎热的夏日里呵出一道白气,丝丝袅袅迅速散作水汽。
      “宴席准备得差不多了,公主不介意的话,不若同去?”

      赵颂颔首以示回礼,背着颤抖的手先一步向连廊走去。
      在赵国,她可以偶尔做做温软神气的小公主,在他国,明枪暗箭、相互交锋,尚不能应对的她少言慎言、板着一张脸便是最好的办法。

      -

      行至适才公子平闹事之地,沉默许久的白莘突然将素手搭上她的肩膀,围着转了个圈,倾身吐气如兰。
      “说来,殿下怎知那是郑夫人的侍女?”

      赵颂背手眺望着不远处桥阁下连绵的池莲,老神在在地答复道。
      “都说韩国有两位贤姬。”
      “王后姜姬长子早夭,收养了公子安,夫人郑姬育有二子,庶长子公子弧,幼子公子平。”
      “公子平嚣张跋扈,辈分又高,侍人不敢管教,宫内同龄孩童也不敢多言,站在人群中自然不同。”

      赵颂应答如流,白莘幽幽一笑,而后神秘地眨了眨眼。
      “听闻赵公主仪清饱读诗书、兰心蕙质,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赵颂借答反问道,“早闻血衣侯为韩国脊柱,达听四方。那可否请血衣侯解惑,为何韩王仿佛不知仪清来韩,公子安之子沣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路过一处水榭,道边的侍人们作揖后尽数站的远远的,而她们就停在了中央。

      “韩王已近耳顺之年,前几位公子都已过而立,然储君至今未定。”
      “可是,朝堂下的云涌从未断过,斗到现在,公子弧得御史左司马拥戴,公子安有右司马姬将军支持,相互掣肘,你死我活。”
      “但要说起来,公子安还是稍逊一筹。”

      -

      “那么该如何是好呢?”

      水榭四围卷着席面,白莘撩起一角,邀她一同进入,自问自答道。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得到别国的助力,而得到助力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联姻,公子安已过而立之年不好动这方面的心思,便想起了其子沣,十七八的年纪,待殿下及笄,正好及冠,岂不妙哉!”

      她状似无意的称赞让赵颂蓦然变了神色,手指紧紧绞过衣角,一甩手背身便向连廊走去。
      她料到赵王让她来韩没有好事,却没想到是联姻,可他明明答应了及笄后放她自由。

      “春平君来韩,一为觐见韩王言两国交好,二为与公子安密谋联姻助他登位。韩王当然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时候,便已有赵公主来韩与沣同游新郑、两情相悦之实了。”

      “战场似虎,朝堂更甚。”
      “这是一场战争,属于您的战争,公主殿下。”

      水榭曲廊回肠,赵颂行了小半路才听完身后白莘有些刻意压低的话语,她常历战事,正经起来音色也是中气十足,只压得她耳边有隐隐铮鸣。

      “那么,血衣侯你又站在谁那边?”
      回身直视着白莘深邃的血瞳,倒映的刀光剑影让她突然就忘却了糟心事,而是想知道她的选择。

      “公子弧?公子安?还是这岌岌可危的韩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皑皑血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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