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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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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起来,我不禁扶住了额头,头痛欲裂,是宿醉的结果。我挣扎着起身,却看见那本安然卧于枕侧的诗集,不由自主地牵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却连自己都楞住了。不想那么多,我没有那么娇气去旷工,我需要这份工作。拿起袋子,我跌跌撞撞地出门了。
站在电车上,人不多,却已经没有空的位置。头还是很痛,我扶住旁边的栏杆,勉强向前看去。电车轨道像两条光莹莹的,水里钻出来的曲蟮,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就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蟮,没有完,没有完……
洋行离我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我死死抓着扶手,好象有一个人在我的脑壳上重重地敲击,身体的热度慢慢攀升,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罢工。我用力地看向前方,洋行已经可以看见了,我大跨几步,来到电车门前,迫不及待地想下车。
一声尖锐的叫声,电车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天旋地转,我再也支持不住自己,软软地倒了下去,黑暗迅速向我袭来。我深深咬紧了嘴唇,眉头深锁,痛楚一波一波袭来。这倒是其次的,我是不知道,在这一个陌生的环境,我会遭遇到什么。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咬破了嘴唇。
处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我茫然地向前走,向前走,前方却仍是黑暗。头顶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很熟悉,那么熟悉,是谁,是谁?
“回到你的世界去,那是你的世界!”
不,不,我不会去,那不是我的世界,那不是!
“回去,回去……”
不,我千辛万苦逃了出来,现在怎么能够回去!不回,不回……
“你能撑得了多久?你以为这样躲起来,就能够逃避了吗?你身上流的,到底是谁的血?”
“不,不,不!”
我终于从噩梦中哭喊着醒来,好像过了几百年那么久,我累到不想动弹,凌乱的长发遮住了我的脸庞,我抱紧膝盖,想要痛快哭泣。我甚少哭,命里的倔强让我从不掉泪。这也是我身上流的血,卑劣的让人看不起的血液。鼻端传来淡淡的苏来水味道,仿佛有了安定人心的力量。我抬起头,满眼的洁白,我应该是在医院。
我感到眼眶的湿润,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如此软弱。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推开,我迅速在被子上擦干了泪,冷冷地看向来人。是一个白衣的年轻医生,他对我的冰冷目光视若无睹,温和地说:“你醒了?”
我懒得纠缠于无谓的客套,直接问:“谁送我来的?”如果这个社会还会有人如此好心,我是不是该念一声“阿弥陀佛”,还是照着时兴的说法,夸张地叫一声“god”?
那个医生看了我一眼,答非所问:“你的昏倒只是因为血糖偏低,可是你的病,你自己知道吗?”他看了我一眼,眼睛深深像一潭湖水。
“谁送我来的?”我的手悄悄攥成了一个拳头,害怕听到答案。
“你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出院了。”还是云淡风轻的回答。
“是谁?”病中的我格外控制不住脾气,一把掀了被子,挣扎着下床,却还是浑身无力,颓然跌在了地上。无名的烦躁被冷水一把浇熄,剩下的只是无奈无助的灰烬。近似自语地问:
“是谁?”我固执地想要知道答案,像一个孩童馋嘴糖果店里的美丽糖果。
一双黑皮鞋出现在我眼前,那个医生蹲下身,打量着我,语气轻柔了许多:
“我被人要求保密。”
“谁?”如果我聪明一些,就不该继续追问。可惜我偏偏不是懂得世故的人。
那个医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已经换上了怜惜的口气:“他是我朋友,要我好好照顾你,已经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视线突然拔高,那个医生放下了手中的资料夹,抱起了我。我直觉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白衣间淡淡的味道传来,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但很好闻。只是,他怎么看待自己的行为?我几分冷漠几分挑衅地看着她,就感到羞惭,也不觉得惊慌。果然是跟上流社会没关系了,完全没有淑女的教养了。
“我叫苏扬。”细心地为我盖上被子,他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
我侧身转向窗户,心里已经明白。怎么会不明白呢?现在的我,怎么可能在这样的私立医院,得到一间单独的病房?我没有在大街上被践踏,已经是万幸了。能做到这一切的,还会这样对我的,还会有谁?还会有谁?
苏扬走出病房,带上门前,他极低地说了一句:“也只有你,能让他这样。”
门“喀”地一声关上,房间里死水一般。我闭上眼睛,仍然沉默。眼睛有一些痛,桔黄色的光球晃来晃去,眼角缓缓漾开一片潮湿。原来闭着眼睛,泪水还是可以流出来。寒哥哥,是你吗?是你对吗?寒哥哥……除了你,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