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清欢阁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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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白衢尘说着，撑开高寒嘴巴，将丹药打入他的口中。
贺晗沉默，他不能阻止，现在只有玄牝丹能救得了高寒。玄牝丹可活死人，肉白骨，只要魂火未熄，一息尚存。一颗下去，不仅药到病除，更能让人脱胎换骨，修为大进。
可是，如此珍贵的仙丹，便是白衢尘，也只有这一颗。
玄牝丹入口即化，只见一缕缕黑气从高寒身上拔除散溢。接着腐烂的伤口愈合、结痂、脱落。由此，药力仍未耗尽，开始渗入经脉、丹田、真气之中。
贺晗明显感觉到高寒修为渐深，身上传来的威压愈发强盛。
“太快了。”
白衢尘手掌一翻，刚刚恢复些许的法力被调动起来，压制住高寒体内多余的药力。
高寒与他不同，道胎未结，此刻结丹，有害无益。
玄牝丹确实奇妙非常，白衢尘本以为，以他现在的法力必要费老大功夫，才能压制多余药力。不想，似乎感觉到高寒承受不住，玄牝丹力驯服地随着白衢尘法力指引，慢慢蓄藏起来。
“呼——”
白衢尘见高寒无碍，紧绷的心神松缓了些。
“嗯——”，高寒苏醒，环顾周遭，万径踪灭，还有牢牢插在地上，染血的覆雪剑。
便什么都明白了。
“看你这副死人脸，我没死，你很难过吗？难过也给我憋着，小爷就是这么福大命大。”
高寒的话一如既往地欠抽，可此时听来，竟意外地顺耳。
白衢尘并不点破高寒故意歪曲，实则安慰的心思。点点头，赞同道：“你是福大命大，你说你有哪次遇难不是我救的？拜托你，下次找死，离我远点儿，别被我看见。”
“我还需要你救？等我悟了道胎，一样是金丹地仙，谁救谁还不知道呢。”
“你尽可慢慢悟，只别等我飞升了，你还在地上爬。”
贺晗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两人总算恢复过来。
“东城主已死，接下来，是给龙珠找个新主人吗？”
天上青龙精魄一动不动地盘踞着，任凭下面打得昏天黑地，也无动于衷。
没有收服炼化龙珠前，青龙精魄只会凭本能守护东城，其余的一概不理。
所以，三人之前也没指望它。
“先不急，待我……”
白衢尘话音未落，异变又生。
脚下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然后天地间本来平和安静的灵气开始混乱躁动。
“撕拉——”
一道丈许长的空间裂痕凭空显现，撕裂长空。
这道空间裂痕刚一出现，就吞吸了周遭一切人和物。许多东西尚未完全落入黑暗不见，就被强大的空间之力压成飞灰。
“吼——”
青龙怒吼，龙尾一摆，打散裂痕。
“怎么回事？”
“这是颠倒八门阵，东城主必然在城主府布下此阵，又以自身为阵眼。一旦他身死，颠倒八门阵崩溃，就会引发空间震荡。”
回答的是贺晗，他是栖霞楼弟子，论阵法他最在行。
“先不管其他，有青龙精魄在，空间会重新稳固下来。左右这里的人，已经死绝，我们先走。”
“走？怎么走？走去哪儿？”高寒放眼望去，青龙收拾残局的速度，远不及空间裂缝生出的速度。这么一会儿，他们三个就被包围了。
“你们两个骑上追云，我们直接跳下去。”白衢尘命令道。
三人已有默契，高寒和贺晗没有废话，直接跳上白虎的背。
白衢尘拔出覆雪剑，搜刮出刚刚恢复的三成法力，尽数灌入剑中。
剑光大放，一招月落星沉，对着地面刺下。
东城地面虽无青来坪的青氤石那般坚固，可也是加固了阵法禁制的，等闲突破不得。
偏偏在这一剑之下，如同豆腐渣般，轻而易举地被洞穿。露出一个一人多宽的大口子，向下望去，汹涌的勿离海水张牙舞爪地狰狞极了。
“跳——”白衢尘收剑喝道。
追云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后面白衢尘紧随其后，他们刚一离开，一道空间裂痕就席卷了中轴大街，几乎寸草不留。
白衢尘无心关注上方擦肩而过的危机，他正面临着又一重危险。
此番大战，他的法力已是枯竭殆尽。
更麻烦的是，左臂上的毒砂伤口没有来得及治疗。正火烧火燎地疼起来，使得法力无法圆转如意地使用。
而他正处万丈高空，下面是无边凶险的勿离海。
惊鸿飞遁无以为继，白衢尘像只断了翅膀的白色鸟儿般坠落云端。
呼啸的风刮过耳侧，白衢尘抬眼，看见湛蓝的天、洁白的云。
一切和玉京山上明明没有半分不同，可落入眼里，分明不再是那片天了。
菩提金叶呼唤着慢慢沉入深渊的意识，可白衢尘太累了，他甚至抬不起手来，从菩提金叶里拿出哪怕一瓶丹药。
那双原本纯挚狡黠，灿若星云的眸子缓缓合上……
……
等白衢尘从深沉的昏睡中醒来，已是三日后。
修士辟谷后，理论上也不需要如凡俗般睡眠。对他们来说，静坐修行是更好更有效率的休息方式。
白衢尘年纪小，修为高。
他爹奉行天道自然，并不曾要求他这般年纪就辟谷。
所以自玉京大劫开始，他有三日未曾合过眼。哪怕身体撑得住，精神上却一直紧绷着。
虽说是昏迷了三日，但睡足三日醒来后，精神倒是前所未有地振奋。
什么家破人亡、人族天魔的破事儿，瞬间感觉都不在话下。
大有再和东城主大战三百回合的气魄。
一睁开眼，见了贺晗那张喜极而泣的脸，白衢尘就知道自己再一次地大难不死了。
“哭什么？我没死你很伤心吗？”白衢尘不自觉地又一次嘴贱。
贺晗了解他，没当回事儿，自顾自念叨：“圣子哎，你可吓死我了。怎么想不开去跳海啊！跳就跳呗，怎么突然又飞不起来了？下面可是勿离海啊，人仙勿离的......”
“好了好了”，白衢尘头疼地揉着耳朵，赶忙打断贺晗的唠叨，“权宜之计不懂吗？不跳海，大家都得死。我可不想迷失在虚空乱流里。”
“您一向英明。”
白衢尘没听出来这句是真恭维还是假敷衍，想了想，就当赞美收下了。
“高寒那斯呢？我救了他这么多次，他竟然一点儿感恩之心都没有？”
白衢尘醒来就看见自己躺在船舱里，船舱极小，一眼可得见头。
地上铺着一床铺盖，显见是贺晗为了照顾他，干脆睡在一处。旁边是恹恹地缩成一团的白团子，不用问就是追云。塞得本就狭隘的船舱彻底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只是唯独不见高寒，让白衢尘莫名不安。
“呃......他......”
果然，贺晗支支吾吾，半天没句准话。
“说！！”
“当日......您法力不济从半空中掉下来，追云想接住您，可它太小了，根本承受不了三个人的重量。它紧紧衔住您，我们一个劲儿往海里坠。我本想跳下去的，可高寒......高寒拉住我，说反正您不待见他，他也不愿欠您一条命，就直接跳了下去。”
贺晗说着就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后来，我们遇见貔貅盟的海船，好说歹说上了船，这才有个落脚的地方。只是高寒......”
白衢尘一时沉默，房间里只有贺晗痛哭的声音回荡。
白衢尘知道高寒做得没错，不提亲疏远近。单只高寒修为更高，又有濯流护身，那种情况下自然是高寒坠海，更有生存力。
可知道是一回事，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又让白衢尘如何承下这份救命之恩？
勿离海里那么多不知深浅的凶猛海兽，还有本身就喜怒无常的滔天海浪。
高寒一个人，要怎么活？
无论白衢尘怎样摇响蝉铃，对面都毫无响动。
若非玉页金章的弟子名册上，高寒的名字仍就是灿金色没有变灰，白衢尘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安坐下去。
汹涌的无力感淹没了他，左臂尚未拔除的毒砂伤口又开始叫嚣着。
现下静思，白衢尘才发现自己这一路行来，究竟有多愚蠢，多胆大妄为。
明明有那么多与东城主周旋的方法，偏偏他选择了最凶险的一条，还自鸣得意，自己一力降十会。
他不该三言两语就气愤冲动，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该疏忽大意，让人窥探到了虚实底细；不该自恃修为，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最不该的，是忘了师兄父亲的教诲，忘了仁恕之心，一怒之下，伏尸百万。
说到底是他自负，自负东城主就算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对他如何，自负凭自己的实力足以应付。
这个教训如此惨痛，从来最是骄傲自负、任性妄为的圣子，平生第一次懂得了‘谨慎’二字。将它深深刻入骨血，再不敢忘。
“吱呀——”
舱门被人推开，贺晗的哭声停止，白衢尘抬眼看去。
一个弱柳扶风的男人走进船舱。
没错，是弱柳扶风。
白衢尘细细打量他，他并不瘦弱，甚至身上还有通窍修为。这点修为不够入眼，但却怎么也不能算弱。
可这个男人偏偏就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不是故作姿态，不是伤春悲秋。他的眉目间，是世事沧桑造就的风霜哀愁，让人只想庇佑他，保护他，让他不再被这世事打磨摧折。
“你醒了？”声音倒是让人如沐春风。
“未曾请教阁下名讳，多谢阁下救我兄弟二人。”
贺晗已向白衢尘解释过，这是貔貅盟的船队。据他这两日打听到，因为白衢尘大闹东城，如今东城里有点门路的都纷纷离开。
恰好当日貔貅盟的少盟主也在城中，貔貅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组织人手护送少主回大陆。
本来为了少盟主安危，船队主事不愿搭救他们两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幸好，面前的男人不知缘由收留了他们。
“你们不必谢我，我救你们是因为有利可图，不是凭白发慈悲心。”
白衢尘心中警惕，贺晗告诉他，为了隐藏身份，他谎称两人是土生土长的东城人士。亲朋好友尽皆死于这场东城大战中。幸而当时白衢尘重伤，加上贺晗施在两人身上的隐息术，倒也无人怀疑。
试问，两个无亲无故，修为不济的孩童，有何利可图？
“还请阁下明言。”
“我是清欢阁阁主。”
“清欢阁？”
白衢尘狐疑，是哪家小门小派吗？九元大陆的名门大派，他可一一细细阅读过玉页金章上的记录，不会没有印象。
男人笑了，“我竟忘了，你还是个未开窍的孩子呢。”
男人露出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容，让白衢尘都恍惚了一会儿。
美人白衢尘见得多了，修为越高，五官样貌越是贴合大道。通俗点说，就是越漂亮，顺眼。
可这个美人，却是白衢尘见过，最懂得散发自身魅力之人。七分的美貌，愣是让他发挥出十分的风情。
美人继续解释：“清欢阁乃是供人享人间极乐，共参人伦双修之道的所在。专做解人烦忧、灵肉交融的生意。”
白衢尘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可一听到双修、生意，才反应过来。不就是被徐展雄常常挂在嘴边，怂恿他去见识见识的青楼欢馆吗？!
白衢尘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还是□□。
他第一反应就是怒喝一声“放肆！”，然后把人打出去。
可袖中法决都掐好了，一提法力，却觉丹田生疼。
他与东城主大战留下的伤还未好全，最麻烦的是，左臂毒伤如同跗骨之蛆，解毒灵药涤尘丹也只能缓解，无法完全除去。
清欢阁主见白衢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显见是听明白了。
便接着说：“我看你是好人家的孩子，必然一时间接受不了。可你想想，你们两人无亲无故，年小力弱，去了九元大陆如何生存？而我清欢阁不说家大业大，背靠貔貅盟，谁人不给几分薄面？况且。”
清欢阁主伸手抚上白衢尘脸颊摩挲，微凉的手，细腻干燥，骨节分明。
白衢尘没有躲开。
“况且你生得这般精致，假以时日，又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介时，功法法宝，唾手可得。只要你一句话，自然会有数不尽的人巴巴地双手奉上。”
三日前若非惊鸿一瞥，见到这小童天人之资，他又怎么会冒然收留他们？
清欢阁主说得天花乱坠，贺晗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着急。
白衢尘过耳不过心，自然不会真的相信清欢阁主画出的大饼。
别看他现在好言相劝，有多重视他似的。可一旦白衢尘拒绝，船上可都是清欢阁的人，又岂会让他们全身而退？
而且，他有一句话没说错。他们确实‘无亲无故，年小力弱’。
一旦白衢尘身份暴露，那些打着白玉京传承的主意、或是其他什么想法的人，足够让他万劫不复。
他凭着天然优势对抗东城主，尚且底牌尽出，搞得如此狼狈。
他不会再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他人的善心。
他必须蛰伏。
“好”，白衢尘点头，直视清欢阁主的眼睛，“还请阁主收留。”
没有人会把圣子的身份与一个欢场怜人联系起来，而清欢阁本身势力太弱，可任他来去。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隐姓埋名之地。
“好孩子。”
清欢阁主喜形于色，赞许地摸摸他的头。白衢尘紧绷着身体，依然没动。
贺晗脸色青白，到底没有当众反对他。
清欢阁主又说了一堆连安抚带告诫的话，白衢尘一律点头应付过去。
最后，清欢阁主看白衢尘一脸疲惫，伤势未愈，主动提出离开。
“你且安心修养，需要什么直言就好。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白......”，白衢尘一顿，眼神游移，瞥见清欢阁主腰间的玉佩，“......玉九。”
“玉酒？‘玉酒湛湛盈华觞，丝竹次第鸣中堂。’倒是个应景的好名字。”
白衢尘嘴唇抽动，将错就错，没再解释。
今后他就是玉酒，清欢阁的玉酒。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清欢阁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