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麦哥

13、停间客栈

　　貔貅盟的客栈坐落在城西一角，比起中轴大街上气派富丽的客栈，这里偏僻安静许多。

　　不过安静有安静的好处，白衢尘仰头看着牌匾上潇洒不羁的四个大字‘停间客栈’，觉得客栈主人很有意思。

　　“这里的人怎么都藏头露尾的？”

　　高寒的刻薄永远不分场合，无分时间得尖刻。

　　门口进出的客人，或戴着斗笠面纱，把脸遮得严实；或掐着隐息诀，窥不出修为气息；少有不做任何隐藏的，也能一眼看出不凡来。

　　偏偏高寒一句话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时原本就安静的客栈大堂完全寂静起来。各色眼神齐刷刷看着三人，如芒刺背。

　　白衢尘忽然明白，高寒确实是他的死敌，天生来克他的。

　　他想不引人注目，低调观望一段，再决定今后的行止。高寒却要和他反着来，恨不得宣告天下，他们的身份。

　　“嗷呜——”

　　追云被白衢尘捏疼了爪子，委委屈屈地叫唤一声，打破死寂。

　　“诸位见谅，我这个堂哥自小被宠坏了，脑子缺根筋。请诸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白衢尘手一松，追云跳下地，挨着他的腿坐下。

　　空出双手，团团作揖，满脸无可奈何的苦笑。高寒黑着脸，再次被白衢尘不动声色禁制住。

　　高寒不过少年模样，还有一张涉世未深的脸。白衢尘更是脸嫩得能掐出水来，身上奶味儿都未完全散去。

　　哪怕是亡命江湖的浪子杀手，在这样一个软萌可爱的奶娃娃的赔罪下，都不会为一句话计较太多。

　　于是，大堂内凝滞的气氛解冻，一个彪形大汉甚至安慰道：“我们哪里会和你们几个毛孩子计较，不过这位小兄弟多大了？哪家长辈这么心大，放心你们独自出门？”

　　这问题不好答，白衢尘干脆紧绷着小脸，故作坚强地不说话。

　　事不关己，大多数人识趣地移开眼线不再关注。

　　甲五再次发挥了他的机灵，招来客栈掌柜安排房间，这段就被顺势带过去了。

　　白衢尘自认为自己演技大爆发，打发了一众窥探的目光。却不知，他身上处处都是破绽，已经落入有心人的眼里。

　　“有意思，那孩子不会超过十岁，竟然已经是通窍修为？真该让凤都那些自命不凡的井底之蛙看看，什么是惊才绝艳。”

　　楼上少年四仰八叉地斜靠在椅子上，一双长腿架在面对女子的大腿上。任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干着捶腿的活计。少年自己则摇着把扇子，饶有兴致地透过窗，看着下面的热闹。

　　“骄子榜由中城颁布，中城背靠圣地又立在朱江上，向来不偏不倚，极有威信。您口中的井底之蛙皆是榜上有名，天之骄子不外如是。”

　　少年背后的护卫开口一点儿不客气，就差没明说，人家好歹上了榜，你一个无名之辈还不如人家呢。

　　少年不在意地摆手，摇了摇扇子。

　　本该是故作风流，浪荡散漫的动作，在少年做来平白多了分潇洒不羁。

　　“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我说的是那个孩子，谁和他们去比了？”

　　护卫眼神一沉，危险道：“何止不凡可以评价？哪怕是那位殿下，也是十三岁上下才突破通窍。突然冒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竟有这般修为，不知是福是祸。少盟主，请等老奴去查探一番。”

　　白衢尘不会想到，他最大的破绽就是他的修为。

　　他以为自己只要掩盖住金丹修为就算低调，他以为白玉京上通窍期满地走，不过是大白菜。却不知道，他的年纪配上他的修为，足够惊世骇俗。

　　“随你，不过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人，本少爷实在心痒难耐啊！”

　　说完，不顾护卫不赞同的眼神，噔噔噔——，跑下楼。

　　此刻，楼下甲五利落地安排好房间，有小二带着三人去后面安顿。

　　停间客栈的主楼有两层，作为饭馆茶楼所用。主楼后面是一座大院子，都是客房。

　　先是两排平房，是普通客房。

　　再往后，就是大大小小的客院。

　　每个客院都有独立的角门联通内外，并独享一条小型灵脉。院门一关，自成天地，隐秘性和安全性都照顾到了。

　　小二带着参观客院，白衢尘才长出一口气，满意地笑。

　　“前面就是三位的院子，里面有四间客房，您们可以自便。”

　　安排好住宿问题，甲五就被打发走。白衢尘生怕再让那个人精留下去，自己的家底就该被抖搂干净了。

　　“你去吧”

　　白衢尘挥挥手，打发起人来。

　　小二躬身告辞，抬头看见分花拂柳走来的少盟主。小二不知道这位少爷到底是何来头，但知道掌柜对他诚惶诚恐的态度。

　　此时见他明显违背了客栈一贯的规矩，贸然踏入后院，也不敢指责劝阻。

　　为难地左右看看，再度被挥退下去。

　　“不知哪里来的小仙童这般绝色，在下曾飞扬，并无恶意，就是想来交个朋友。”

　　曾飞扬看着浪荡轻浮，不是什么正经人。

　　白衢尘心好累，他觉得今天格外漫长，身心俱疲，只想安静地打坐一会儿念念清静经。

　　奈何意外一个接一个，金丹修为都感觉应接不暇。

　　眼看着天色将暗，难道外面的人，有晚上拜访别人的习俗吗？

　　“……天色已晚”，识趣点滚吧。

　　“正好，你我促膝长谈，抵足而眠岂不快哉！”说着，曾飞扬右手折扇重重敲击左手掌心，颇有一锤定音的架势。

　　白衢尘定定看了曾飞扬半响儿，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白衢尘不是好脾气的主儿，当下直接长风拂云手挥出。

　　曾飞扬脸上的笑意未变，就被狂风卷着落到客栈门外，摔了个狗啃泥。

　　“你——”

　　护卫心头一凛，他本就觉得白衢尘不简单。没想，白衢尘的实力仍然大出意料。

　　他本来还猜测，会不会白衢尘家中长辈一心先提升他的修为，暂时忽略了斗法能力。毕竟名门中，这样的情况不算少见。

　　谁知，白衢尘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他察觉到白衢尘出手，可愣是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盟主被驱逐出去。心中的警报拉响，尖叫着提醒他，白衢尘很危险。

　　护卫不敢久留，急急跑出门找自家少爷去。

　　清完场，世界终于安静了。

　　白衢尘带人进院，关门，落阵，一气呵成。

　　直到阵法灵光笼罩住整座小院，白衢尘提了一天的心才终于落下。

　　三人坐在一处，面面相觑，一时无话。

　　这一天对每个人来说，都太过漫长。

　　从前天晚上巨变开始，到一天一夜的殊死奋战，再到临危受命，逃离家园。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思考，只是遵循着本能的求生欲，快一点，再快一点儿。

　　他们都累了，太累了。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没人点灯，屋子里漆黑一片，仅凭着洒进来的月光，照出三个影影倬倬的人形轮廓，还有脚下一坨乌漆麻黑的毛团子。

　　“我们……以后怎么办？”贺晗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另外两人一跳。

　　“怎么办？”高寒冷笑，“圣子大人不是在吗？登高一呼，云集响应，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还在这里磨叽什么？要我说进城直奔城主府表明身份不就好了？”

　　“有没有脑子？”

　　白衢尘冷言冷语回击，“爹的圣诏都没起作用，我们还能指望谁？”

　　“五城”高寒斩钉截铁道：“五城是白玉京外门门户，城主历来是白玉京外门弟子。城主之位权势深重，对外，因为内门深居简出，隐世潜修。在世人眼里，五城就是白玉京的代言人。

　　对内，五城掌控了大量资源，圣地的弟子和修行资源，近半来源五城。所以白玉京对城主之位控制极严。

　　每代的天下行走出山，一来游历大陆，让世人领略圣地威仪。二来，则是督查五城城主是否失职。

　　据说，历来不乏被贬谪的城主。反正想坐上城主宝座的人有的是，天下行走有权换个人当家作主。”

　　高寒难得条理清晰的话，让贺晗都眼前一亮。

　　贺晗先前不过普通弟子，对此中究竟所知不深。还是第一次知道五城城主之位，有这么多说法。

　　当下兴致勃勃道：“这么说，五城城主对白玉京应该是绝对忠心咯？再不济，换个想帮忙的人也行啊。只要五城城主帮忙，那么……”

　　白衢尘苦笑摇头，“没这么简单，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缓了缓，想着方才从玉页金章上看完的内容。

　　白衢尘整理下思路，解释：“天下行走是可以废黜城主之位，我也可以做到。但问题是，废黜的只是城主的身份和权限，他的修为却是自己的。过去的天下行走，仗着圣地之势，被废黜的人岂敢有异议？

　　可我们现在借不了势，也无法判段外界对白玉京内发生的事情知道多少。如果被废黜的城主心怀不甘怨恨，又已经知道了白玉京的形势。”

　　后面的话，不用说，三人心知肚明。

　　五城城主之位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坐的，遵循圣地一贯的精英风格，至少要是金丹修为才有一争的资格。

　　不是他妄自菲薄，凭着两个通窍期，和一个先天不足的金丹，如何是老牌地仙的对手？

　　当然他忘了，脚下还有一只武力不凡的毛团子。

　　“那难道就每天无所事事地闲逛？”

　　“圣子，其实不是不能行险一搏。”贺晗说，“我们通过镜湖才能瞬间跨越千万里，东城离得最远，消息也是最滞后的。若是我们够快，也许可以一举拿下东城。当然，如果东城城主忠心不二，不用动手自然最好。”

　　白衢尘沉吟，他虽然聪明，但到底年纪太小，阅历太浅。此时并没有什么更稳妥的法子，兼且他突逢大变，性子却非一朝一夕能改。

　　他骨子里的胆大包天，无所畏惧，被三言两语勾引，蠢蠢欲动地冒出头来。

　　“好！”，白衢尘眼睛亮闪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们明天就上城主府，会会他。”

　　这边三个初生牛犊准备勇闯虎穴，虎穴里的老虎也正磨着爪子，精神抖擞，垂涎欲滴。

　　“……就是这样，属下看着那三人来历不凡，特来禀报。”

　　说话的赫然就是甲五，几乎是刚离开客栈，他就跑到城主府，把三人的情报抖搂了干净。

　　寻常人不知，城门口的向导其实都是城主府的眼线。

　　甲五原本也不叫甲五，因为他眼光毒，人机灵，被提拔入甲队。又按年纪排第五，才叫甲五。

　　甲五话说完，忐忑地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首领崀角。

　　若非关系重大，以他的身份是得不到城主亲见的。

　　崀角细细问过甲五，见没有什么遗漏，挥手让他下去。

　　屏退完左右，崀角直言道：“城主，方才您听到了，属下觉得事关重大，顾不上查证就急急来向您禀报。”

　　城主端坐主座，气派威严尽有。一双鹰目直勾勾看人，十分不好惹。

　　“你让我听的应该是他们腰佩的奇形叶子吧？你怀疑是菩提叶？”

　　“不错，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何况之前圣主有诏，您看会不会……？”

　　主从两个对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看见彼此眼底的不安，还有深藏的野心欲望。

　　到底还是做主公的沉得住气，城主命令：“明天我去试探一番，现在情况不明，最重要的还是打探到确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