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麦哥

12、外门五城

　　九元大陆的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勿离海，勿离海原本不叫这个名，仅仅以东海相称。直到有一位金丹修士飞行海上，寻找东海的仙岛——木吉岛，不想却迷失了风向。

　　这个修士飞了九天九夜，始终没有找到一处可以停息的岛礁，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和凶险莫测的海兽，最终力竭而死。

　　堂堂金丹修士，竟然以这种死法，悄无声息地陨落在这里，令人唏嘘。

　　临死之前，修士不甘心地将自身际遇刻录在一块玉牌上扔入海中。后来，又因缘际会被人拾到，广而告之。

　　从此东海被称为勿离海，意在警告来者，不要轻易离开大陆，踏入大海。

　　只是总有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踏入这片神秘的海域。

　　其中也包括了白衢尘、贺晗、高寒三个避难而来的客人。

　　当时情势危急，白衢尘考虑不了太多，下意识选择了离白玉京最远的地方传送。

　　勿离海是大陆最东边，所以镜湖把他们送到了这里。

　　幸好白衢尘理智尚在，将落点定位在青龙城，不然落入茫茫大海，就凭他们三个，九条命都不够折腾的。

　　“这就是五城之一的东城？”

　　贺晗从海水里冒出头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不远处那棵直冲天际的水杉木。

　　这棵水杉不知道是何品种，竟然能够扎根海底。它的树形秀美，既古朴典雅，又静穆端庄。通直挺拔的树干高不知几万丈，繁茂如云的树荫托举起一座雄伟的城池——青龙城。

　　贺晗问了许久没听到回应，回头，就见白衢尘和高寒怔怔发呆，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贺晗嗫嚅着说不出话，他是凡民出身，被选拔上山。父母早亡，家中只剩下并不亲厚的兄弟亲戚。对他来说，离开白玉京，虽然伤感，终究不比两人，骨肉分离，锥心之痛。

　　于是他静默下来，等待两人从伤痛中暂时走出来。

　　追云变回白猫的体型，划拉着四爪，做游泳状。凑近白衢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安慰小主人。

　　白衢尘条件反射地抚摸上猫耳朵，触手不再是松软滑顺的皮毛。海水打湿了毛发，紧紧帖服着身躯，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整只虎莫名缩水了一圈，昔日威风凛凛的白虎神兽，竟带着小动物般的楚楚可怜。

　　惹得白衢尘一时有了些物伤其类的酸楚。

　　“贪生怕死，惺惺作态。”高寒睨了白衢尘一眼，刻毒地嘲讽。

　　追云嗷呜叫着，龇牙咧嘴地就要扑上去，教训胆敢冒犯主人的人。

　　白衢尘捏住追云后颈，白虎虽然不是真的猫，不会因此动弹不得。

　　但主人的意思这么明显，他也只好偃旗息鼓，伏下身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前爪肉垫，粉嫩的舌头不经意地扫过獠牙，锋利的爪子晃了晃，威胁之意尽显。

　　“我不管你怎么想，不过既然我是圣子，你就必须听我的。你要不识相，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现在，可没有你娘，我爹杂七杂八的人来救你。”

　　“你浑蛋！”高寒怒吼，“谁要救？来啊，你以为结了丹，我就会怕你？！”

　　贺晗本来还在观望，见一个冷酷无情，一个无理取闹。

　　更过分的是连覆雪、濯流都掏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只肥羊。

　　贺晗发愁，摊上这两个小祖宗，将来可怎么办呦！

　　顾不上哀怨自己命苦，贺晗插入两人中间，双臂张开拦住高寒，“哎，冷静，冷静啊”。

　　“你也要和我作对？”高寒眼睛里都是戾气，看着白衢尘的眼神，凶狠地不像在看自小相伴长大的好友，更不用说把他当成，今后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的同伴了。

　　“圣子，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啊！”

　　见劝不住高寒，贺晗转而劝说相对理智些的白衢尘。

　　白衢尘糊涂了吗？

　　当然没有

　　自离开白玉京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再没有任性的资格。

　　会和高寒怼上，主要还是在帮他发泄情绪，也是为了确立自己的主导地位，以防高寒给他出幺蛾子。

　　不过要说他一点儿没有存心欺负高寒的意思，也是假话。

　　不说他们自幼不合，单凭这一天，高寒屡屡给他找麻烦，就足够白衢尘牙痒痒了。

　　瞥一眼高寒梗着脖子，瞪着一双死鱼眼看他，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到底贺晗年纪略大，稳重些。白衢尘听了他的话，心底的火被强压下来，毕竟时机不对。

　　收起覆雪，白衢尘冷冷道：“你是要被我禁制起来，拖着走，还是自己乖乖跟我走？”

　　高寒差点儿咬碎了牙，奈何情势比人强，终于还是不甘不愿道：“带路！”

　　贺晗抹了把虚汗，却忘了自己还泡在海里，弄得满脸水迹。

　　白衢尘本欲飞上青龙城，瞥了两人一眼，思索着，现在情况不明。他自己一个人倒是不怕，金丹修为再不济，想跑也少有人能拦住他。可带了两个拖油瓶，总是多了一分顾虑。

　　于是放弃了招摇的心思，收敛起威压，假装成和两人一样的通窍境。

　　仅仅撑开了一个避水罩，隔绝海水，顺带把贺晗从水里捞出来。

　　高寒见白衢尘独独撇下自己，冷笑一声，也不求人。从菩提叶里掏出一颗避水珠，高昂着头，踏浪而行。

　　贺晗吞下嘴边的话，头疼地望着两个自认为已经很‘委屈低调’的祖宗。

　　可是外面的修士，既没有财大气粗到人手一颗蠃鱼内丹当避水珠。更不会不惧真气损耗，在危险莫测的勿离海撑起避水罩，只因为洁癖？

　　贺晗的吐槽谁也不知道，也没谁关心。

　　三人正站在青龙城下，望着头顶一望无尽的杉木发呆。

　　“我们……爬上去？”贺晗迟疑问。

　　白衢尘和高寒各显神通过海上岸，说是岸，实则就是水杉最接近海面的一条分枝。这棵水杉共有三条垂入水中的分枝，每一条都能容纳至少百人同时站立其上。

　　贺晗说爬不是胡说，水杉全树宛如一座宝塔，每隔一丈就有一处分枝。寻常身手矫健，体力足够的凡夫都能徒手攀爬上去。

　　何况，树干上正挂着不少人，望去如同密密麻麻的依附其上的啄木鸟群。

　　贺晗是不介意爬树的，就担心两个小祖宗觉得有失体面，不够威仪，另出些幺蛾子。

　　出乎意料，白衢尘挽起宽大的袖袍，撩起下摆塞进腰带。一副利落的样子，率先爬起树来。

　　有了白衢尘主动，高寒来不及矫情，不甘落后地紧随其上。

　　留下贺晗摸摸鼻子，好笑地跟了上去。

　　水杉再高，总有爬到尽头的时候。三人默不作声，凭着通窍修为，一炷香的时间足够爬到顶点。

　　真正来到青龙城，才发现这座玉京五城之一，并非浪得虚传。

　　五城皆是地处五方最人迹罕至之地，所谓的人迹罕至，指的是凡人到不了的地方。

　　那么来往之人就只能是神通广大的修士，而原本就住在城中的居民，不是没有凡人。只是在白玉京一代代的经营下，哪怕是凡人都能学习基本的武艺，强身健体。

　　其中有资质脱颖而出的，更有机会拜入圣地门下。

　　所以，五城历来都是白玉京外门门户，九元大陆的天材地宝、良才美玉、消息情报可以源源不断地涌入圣地中。

　　久而久之，城中随便一个人都至少是入门级的蓄气期了。

　　三人刚踏入城门，就有一个看起来和贺晗差不多大，机灵活络的少年迎上来主动搭话。

　　“三位可是第一次来青龙城？”

　　白衢尘和贺晗对视一眼，谨慎地没说话。

　　可高寒眼高于顶，岂会把个蓄气期的小子放在眼里？

　　随便地回答：“是又怎么样？”

　　“那在下正好为三位做个向导，好好游玩一番。我们青龙城看着不大，可却是圣地门下，城里只有人想不到，没有找不到的玩意儿。有在下带路，总是方便点啊。”

　　“看你挺机灵，这个赏你，带路。”

　　高寒随手摸出一瓶培元丹给了少年，白衢尘虽觉不妥，但转念一想，不过是蓄气期合用的丹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算高寒有脑子，就没多言。

　　少年接了药瓶，打开一看，六颗丹药溜圆却毫无丹香。他也是个识货的，知道这是上品丹药，因为炼制得太好，药力被牢牢锁在丹药里，没有泄露才有的表现。

　　反应极快地收好药瓶，脸上的笑更灿烂真诚地恭维：“谢贵人赏，小的名唤甲五，不知三位贵人可有想去的地方？”

　　“先随便逛逛”

　　白衢尘赶在高寒说话前插言。

　　甲五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余光瞥见高寒脸色不好却没有反驳，贺晗又始终落后两人一步，就知道三人里谁是真正做主的了。

　　闻言没再多问，直接躬身，“那就先去中轴大街，三位贵人请。”

　　走在青龙城的中轴大街上，两旁是姿态各异，材质统一的木屋。让人感觉不是身处大海中央，而是森林深处一般。

　　中轴大街贯通全城，是城内最繁荣的一条商业街。

　　有卖各类丹药、宝物的商铺，也有茶馆客栈，最重要的是城主府就坐落在中轴大街上。

　　三个看得津津有味，恨不能多长出一双眼睛才够用。

　　论财大气粗，仙境盛景自然没有哪里比得上白玉京。可白玉京仙家圣地，独独少了一分人气。那种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息，没有少年能够抗拒。

　　白衢尘和高寒自小养在深山，这是第一次出门，算是开了眼界。至于贺晗，自小去的最热闹的地方不过是镇上集市，也非青龙城的繁华可比。

　　甲五不经意地细细观察三人的表现，心中更认定了自己的判断。三人看起来，像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乡巴佬，对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各色人士惊奇不已。

　　可若说三人是从小地方来的，出身低微，也不对。

　　因为别看他们对着大街商铺大惊小怪，可对店铺里卖的东西，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甲五先前见他们感兴趣，就带他们进店铺逛了逛。可无论是灵光四溢的法器，还是极稀有的每座矿脉最多只有一指甲盖大的太乙精金，都无法让他们动容。

　　仿佛这些不是众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与瓦砾无疑。

　　甲五心头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更恭敬了几分。

　　“几位看，前面不远就是城主府了。我们这儿叫青龙城，所以城主府上有一条青龙，很好认的。”

　　“青龙？不过是条上不得台面的青虺，等它成气候还早着呢。”高寒望着城主府门前一根高大立柱上盘绕着的青色小龙，不屑一顾地嗤之以鼻。

　　“贵人真是见多识广，不过对我们青龙城的人来说，自小是听着青龙的传说，仰望着神兽身姿长大的。他对我们来说，就是青龙，就是守护神兽。”

　　白衢尘按下怀里又开始不安分，想要挑衅小蛇，让大家看看神兽真正威武身姿的追云。

　　当然在外人眼里，看见的是一副仙童抱猫图。

　　谁也不知道，少年的手劲有多大，看似舒服地眯起眼睛的猫咪，实则眼中含泪，不得不乖巧如猫。

　　“好了”，白衢尘截住话头，“给我们找个落脚地吧。”

　　甲五思索片刻，提议：“青龙城中最好的客栈有两家，一家是城主府经营，处在青龙城灵脉主脉上，此中好处不必多言。另一家是貔貅盟所有，虽然环境稍差些，但服务很好，从不问客人来历。”

　　白衢尘心头一动，以他们现在的处境，如果真的要住进城主府的地盘，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住进城主府里去。

　　而貔貅盟的名头，白衢尘先前不知。可有了玉页金章，足够他迅速了解貔貅盟的底细。

　　九元大陆有两大人族皇朝，玄瀚先不提，德昌则以五门七姓作为塔尖，牢牢把控住所有的资源和权利。

　　其中貔貅盟尤为特殊，虽然位列五门之一，却并非德昌所属。

　　貔貅盟更类似一个联盟，里面三教九流皆有，内部盘根错节。纯粹以利字当头，生意门徒遍布各处。虽说实力不够，敬陪末座，但影响力不可小觑。

　　电光火石间，白衢尘就有了决定。

　　他拍板道：“就去貔貅盟的客栈”。

　　“好，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