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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结成金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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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谁也劝不了谁,都是修行之人,心坚如铁。最后谁也不再劝说,既然本心已定,那便从心所欲。
“最后一事,琉蕴盏在你身上?”
白衢尘点头,取出琉蕴盏。
圣主端详着盏中已满的琥珀色玉液,“如此正好,玉液功效非凡,你虽刚刚结成道胎,但有我辅助,结丹不是问题。”
“现在结丹?会不会太急了?”圣主夫人爱子心切,不太赞同圣主的打算。
“不碍的,道胎既成,小九的境界就算到了。玉液是琉蕴盏淬炼九天太和之气所成。太和,阴阳会合冲和之气也。最是中正平和,生机勃发。”
说着,也不管白衢尘有没有准备,法力卷起玉液打入他的丹田。
“嗯——”白衢尘闷哼一声,不自觉盘膝坐下。
玉液先时霸道地冲入丹田,白衢尘原本的真气较之许多人都要深厚纯澈。这样的真气被玉液裹挟着,都毫无反抗之力。被团吧团吧揉成一团,全身的真气被瞬间抽取一空。
从未有过的无力虚无之感袭上心头。
这是结丹的第一道考验,若结丹时真气不足,便要一个人的本源元气补足。如此一来,即便结丹成功,也会大伤元气根基不稳。
更倒霉的,元气抽完了都不够,结局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到了白衢尘这里,不等本源元气消耗。他爹把握时机极准,出手打散了玉液化成玉露,海量真气源源不断补充进这个无底洞里。
也亏白衢尘自小灵丹仙植吃了不少,丹田经脉早被温养地坚实如玉。换个人敢这么冒险,丹田经脉必会有损,留下暗伤。
尽管无惧损伤,白衢尘还是觉得丹田一阵阵地隐痛。就像奔涌宽阔的江水非要挤进狭窄的小溪河道,澎湃的水势顷刻就能冲垮堤岸。哪怕他的堤岸建的足够牢固,可勉强来的终究是要付出代价。
养尊处优的白衢尘本是耐不住这般撕裂的痛楚,可亲身经历过一桩桩变故后,不说一夜长大懂事。至少他的忍耐力是长进不少,哪怕咬破嘴唇也生生忍了下来。
此刻丹田内一团氤氤氲氲的气团上下浮沉,内里一点明光闪烁。
这点明光便是白衢尘所悟的道胎,凶猛的太和之气终于展现出中正平和的特质,不疾不徐地以道胎为中心,收缩膨胀。
收缩时气团不过鸡子大小,膨胀时又大若月盘。
反复三次后,道胎中一簇无名之火燃起,气团在无名火的燃烧下渐渐凝固。转眼化成一颗仿若实质,滴溜溜的元丹盘踞丹田,如同朗朗明珠,虚室生光。
就在此时,一直游弋于外的先天真气忽然投入元丹。
结丹后已可内视的白衢尘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却是元丹在先天真气的作用下染上一抹紫色,看着就与众不同起来。
原来金丹之所以叫金丹,不是因为是金色的。
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之物;丹者,圆满光净无亏之物。
寻常金丹本是无色,可若修行者有机缘让它变了颜色,就成了上品金丹,神宫有望。
圣主看着面前脱胎换骨的儿子,老怀安慰。白衢尘的肉身在灵气的冲刷下,一身冰肌玉骨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周身道道灵气环绕,举手投足间似有莫大威能,恍若神子临世。
不过,白衢尘自己知道,有此异象是因为他仓促结丹,一时间无法将散溢的法力收摄完全之故。
“白玉京传统,每个结丹功成的弟子,都有资格出师另立一脉。你的道胎,脱胎自天地光华。今日,我赐你法号烨煜,望你烨煜如朝暾。”
白衢尘跪下,接过父亲赐下的玉璧。
他从小就幻想过无数次这个时刻,之前也曾心心念念弄来玉璧。可如今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玉璧,白衢尘却连一点儿喜意都没有,只想哭。
“好了,该走了。”
白衢尘眨眨眼,压下眼中湿意。
看向他娘,圣主夫人主动牵起他的手,走向殿门。
外面的局势实在说不上好,哪怕有青木楼主不惜殉道拖延时间,也不过让剩下的几位楼主们堪堪喘了口气。
大师兄镜月楼主的从容不迫、风仪出众消失殆尽,一身混合着汗与血的狼狈;烘炉楼主脸上纯挚温暖的笑容被视死如归的坚毅代替;就连最疏远,游离众人之外的坤岳,也不曾有半步后退。
映江楼主半抱着一直昏迷不醒的高寒,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关怀。从来一副清冷高傲面貌示人的映江楼主,在亲骨肉面前终究无法克制住与生俱来的母性。
“圣主,快帮我看看,小寒这是怎么了?”
“他中了徐展雄的牵星锁,我没办法,只能先把他打晕带出来。”白衢尘摸摸鼻子,莫名心虚。
圣主俯身查看,神识所见与白衢尘猜测的差不多。徐展雄确实是手下留情了,高寒的神魂被锁在灵台紫府中。
这既是为了夺取身体的主导权,也是为了保护他的神魂受损。
圣主探出右手,径直插入高寒心脏,一番搅动后,似乎触到什么东西。
圣主眉头一动,右手缓缓后撤,掏出一条活鱼般的锁链。
锁链尚自扭动不止,想要重新钻回去。被圣主死死扣住,继而左手轻叩,不知发生了什么,牵星锁就再也不动,像死去一样。
解开禁锢,高寒没一会儿就苏醒过来。
“娘?圣主……?”高寒陡一醒来,还没理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面前的几张脸吓得一哆嗦。
见高寒没事,几人也不再凑近碍事,留母子两人叙话。
“小九,一会儿你按计划带他们冲出去,我会尽量等你们离开玉京山范围后再行封印。只是看情形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圣主厉声道:“一定要快!”
白衢尘脸色难看地点头,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他踌躇不前。
天裂下,大师兄和几位楼主拼命拖延时间。神通法术碰撞造成的余波,将此方天地搅弄成一团乱麻。
已经结丹的白衢尘感受得比之前更加清晰,天地间原本井井有条,精密规律的法则紊乱成一团。
就像有一只顽皮的猫咪,一爪子将紧密绕好的线球扯乱。四处都是线结,偏偏线头狡猾得隐藏起来,于是一切的努力显得徒劳无功,情况愈加糟糕。
原本流向低处的水开始倒流,白玉京上高举起重重水幕,遮天蔽日。玉京山下镇压的火脉气焰高涨,大地震颤,地动山摇。
如此情势下,哪怕再不舍,映江楼主和圣主夫人都只得三言两语结束殷殷嘱咐,让他们尽快动身。
为了行动方便,追云变回白虎真身,一人高的老虎驮着高寒和贺晗。
追云不太情愿,让白衢尘以外的人坐到自己背上,焦躁地不停晃着虎躯,来回踱步。白衢尘摸摸虎头,捏捏虎耳朵。追云撒娇够了,乖乖地安生下来。
至于白衢尘自己,抱着之前嫌弃不已的玉页金章,准备临时抱佛脚。
凌空飞渡,凭虚御风是金丹修士的本能,但就像游泳也是本能一般。要想游得好,游得快,就要看各自的技巧了。
白衢尘默念飞行术,一行行灿金的字显化在玉页上。
凝神看去,从简单通俗的腾云术,御风术……
到不明觉厉的步步生莲,灵光遁法……恍然一份飞行法术目录大全。
实在眼花缭乱,花样百出。
“就选惊鸿飞遁”,圣主点着四个大字,一触即离,其余法术字样尽皆化开。一篇惊鸿飞遁的法决跃然其上。
“你的凌烟步已经大成,惊鸿飞遁和凌烟步有一脉相承之处,于你正合适。”圣主指点道。
白衢尘凝神细看,一只鸿雁正翩翩飞舞,轻盈曼妙,不可捉摸。
难怪他爹说两者一脉相承,在他看来,二者皆是精于变化,拟生灵之态。确实异曲同工,他不过看了一眼,自觉已能小成。
白衢尘的气海金丹上方,一只白色的大雁虚像展翅飞翔,轻灵矫健,活灵活现。
学完飞行法诀,白衢尘再也没了拖延的理由。
追云四爪踏云驱风,带着高寒贺晗,转眼消失于天梯上。
白衢尘回头看了一眼,半空中是浴血奋战的师叔师兄。他的母亲含泪带笑地与他挥手作别,他的父亲手持昆虚镜,毅然决然地望着天上。
猎猎的风从耳畔吹过,仅仅用丝带扎住的头发经不起狂风的摧折,很快就断裂开来。无拘无束的发丝开始张狂地耀武扬威,他的视野被遮挡,被扰乱。
可这些阻碍挡不住他腾飞而去的身形,更遮不住耳畔传来的厮杀声,以及愈加浓重的血腥气。
白衢尘不知道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有多少玉京弟子死于域外天魔之手。他看到的只有一处处失去灵光被攻破的阵法,还有一个个生死不知倒在血泊中的同门。
他红着眼睛,瞪大双眼,强迫自己将脚下的一幕幕记在心里。
他不敢停下,因为他每耽误一分,就会不知有几条性命被留下。即便有朝一日,他能解除封印,力挽狂澜,他们也无法再复生。
一人一虎拼了命地飞,一盏茶的功夫就飞临到镜湖之上。
镜湖位于玉京山山脚处,与烘炉楼主镇守的地火火脉恰好一南一北,一阴一阳,好似太极两仪包围着玉京山主峰。
镜湖湖面开阔,一眼望不到边。湖水平静无波,又清澈见底,如同一块巨大的银镜,倒映着天空之境,故名镜湖。
就像烘炉楼主镇守地火一样,镜湖由大师兄负责镇守。
除了因为这里是一处风水宝地,孕育有溜鱼、菩提树这类天材地宝,更重要的原因是,镜湖拥有乾坤挪移之能。
以菩提叶为引,使用特殊的法诀。镜湖就能眨眼间,将人任意转移到天下随便一处水脉中。哪怕是神秘缥缈的忘川,抑或是玄妙莫测的漓泉,皆可联通。
白衢尘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借助镜湖之力,迅速离开玉京山。
三人飞临镜湖,不远处的镜月楼弟子尚在勉力支撑。
托域外天魔是从玉京山顶开始入侵的福,这里的情况尚可,至少仙楼的阵法还在。
白衢尘通红充血的眼睛只瞥了一眼,就收了回来。现在的他不管愿不愿意,心都变冷变硬了许多。
反倒是高寒,从清醒过来后,就一直处于懵然的状态。
此刻追云暂时停了下来,被远处的厮杀声震醒。打了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
或许是为了宣泄心中汹涌的感情,又或者是不敢接受现实。高寒掏出濯流,不管不顾地跳下追云的背,就要去帮忙。
一直坐在他背后的贺晗,冷不防他有此举动,慢了一步,没拉住他。
可贺晗慢了,白衢尘不会慢。
他手掌一拂,高寒就动不了了,身形被轻飘飘地带回贺晗身边,好像一片叶子,一根羽毛,无足轻重。
“你干什么?”贺晗七手八脚地扒住高寒,生怕他再冲动。
不过不必贺晗如临大敌,凭着现在的白衢尘,高寒根本翻不起风浪。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切齿地怒吼。
白衢尘没费力给他解释,一双凌厉如九天罡风的眼眸横来,哪怕失去理智如高寒,一时也被他充满杀意的眼光压得呼吸一窒。
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接下去的话,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噎得两眼翻白。
只能依靠在噤若寒蝉的贺晗身上,才不至于晕倒。
收起不由自主外放的金丹气势,白衢尘移开目光,望着脚下的镜湖,打起手决。
他的灵觉,已经能够隐隐感知到玉京山巅传来的封印之力。再不走,他们也会被一起封印于此。
白衢尘的双手翻飞,腰间的菩提金叶打着旋,缓缓落于镜湖水面。
手决并不复杂,难的是法力消耗实在太大。随着法诀一道道打出,白衢尘体内原本就不多的法力哗哗流走,那种无可奈何的虚弱感,糟糕极了。
白衢尘的感觉没有错,一道银光从玉京山顶铺天盖地得蔓延过来。被银光包裹住的事物,瞬间陷入静止。
就像琥珀,当树脂滴落下来的时候,无论你再努力挣扎,都不得不被浓重的绝望包裹住。美则美矣,可生命却被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下去!”
白衢尘一脚一个,把贺晗高寒踹下去。
追云机灵地自己撒开四蹄跳入镜湖中,湖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两人一虎,转眼就寻不到影子。
银光瞬息来到眼前,定格了镜月楼。
一只域外天魔的手抓堪堪停在一名弟子的心口,不及刺破肌理,掏出心脏,就险而又险地停在那里。那名弟子脸上的表情混杂了恐惧、愤恨、惊诧、茫然……不知幸或不幸地留下一命。
银光来势不减,三丈、一丈、三尺、一尺……
冷汗细密地从白衢尘额头,鼻尖冒出来,巨大的压迫感没有带来丝毫动力。
白衢尘死命压榨出金丹里最后一点法力,可面对海量的湖水,来势汹汹的银光,显得如同蚍蜉撼树般可笑。
一股绝望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难道真的是天要绝了白玉京一门吗?
他不甘心,不甘心所有人的牺牲都变得毫无意义,贻笑大方。
“啊——”白衢尘吼叫出声,发狠地准备碎了这颗金丹。
没想到,他们命不该绝。
落入镜湖中的高寒仍旧死死拽着濯流,此刻濯流突然发威,灵光大放。
水道至宝的威力凸显出冰山一角,原本极难驾驭驱使的湖水,忽然乖顺起来。不仅顺着白衢尘的心意搅动起来,更‘善解人意’地温柔地包裹住三人,保护他们不受水势的伤害。
倏忽,银光包围住镜湖,平静无波的湖面难得泛起涟漪,就被定格下来。
而在最后一息,白衢尘跃入水中。
离开这里的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满目银光和九天之上洒下的漫天灵雨。
那是天道哀悼阳神金仙陨落,降下的天兆……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