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什么的不干了》亦冬

50、第四十九章 吾皇

　　空旷的门前，屹立着隐忍而伟大的武神像。它已经守护了神界上万年，除了特定的祭祀节日外，几乎已经没有多少还会仰望它的存在。
　　寂静盘旋于华丽奢华的宫殿前，诺大的前庭中显出一条被拉长的影子。
　　谢南从宴席中脱身，望着阴云缠绵的上空，他仿佛已经预示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人们口中可怜又可恶的女人被他从宴席中硬夺过来，他失去了当朝人中原本稳重理智的形象，所有布置的假象都已经在沉重的脚步声中逐渐破灭。
　　刚刚一瞬所发生的事，实在有点过于惊奇。
　　一刻钟前。
　　“贤侄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赵清柔端坐在高椅上，这场戏来的十分意外，也十分的精彩，她并不打算过早的结束眼前场景，毕竟这是依靠她多少心机谋略都换不来的局面——人人喊打的魔女和神界军师的鬼混，简直是白白赠送了一个绝好的理由。
　　这个身败名裂的理由，一定会让之后散步的消息更加真实。

　　谢南面冷，他当着今日来访的众位宾客，打横将眼前的姬禾安抱起，目光巡视一周，有些不屑到，“姑姑这是猜不到我要干什么吗？”

　　“你要救人还是杀人？”赵清柔悄然用眼神向一旁的侍卫打了招呼，谢南已经决定孤注一掷，她身为长辈，一定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杀人好歹还有些理由，你若对她恨意入骨，就凭她在祭祀大典上所犯的错误，用不了多久便会以正法处死刑，贤侄本没有理由如此心急。不过，若你是想要救人，这可就......”

　　赵清柔已经将他逼迫到死角，如果他要救人，当着今日这么多人的面，自己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理由来说服他们。可这样一来，不但会把他拉入魔党一派，还会将自己推上更高的悬崖。可这之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怀中的已经是个将死之人。
　　姬禾安的嘴唇微微发紫，毒性满侵，已经要渗入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的脸色白如苍雪，看起来已经无多气血。
　　这是个一石二鸟的招式，不仅能够让他的名声扫地，也会把‘姬禾安’逼入死角。

　　赵清柔今日是一定要她死的。

　　“我要是想杀人，还会把她留到现在吗？”谢南运气起身，无意间对上了胡昭的眼神。
　　一种蓄力已久的幽怨顷刻爆发，胡昭心有不满，她没想到谢南会为了另一个女人放弃他曾在神界的清誉，想到几月前她还真的曾经把谢南当作女婿看待的，便不禁越发气急败坏，“你这混账东西，竟然敢为了这个魔女与神界为敌？”

　　谢南抱住姬禾安的头，替她挡下胡昭刺来的簪子。刺眼的血痕在他的手背上肆意滋长，幽深的像是深陷在他眼里的血丝，他回头望着胡昭，意味深长，“如果她死了，是绝对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会伤心的。”

　　这眼神真是邪气。

　　“哼，也幸好我今日就把你给明白了。”胡昭一挥手，簪子顷刻回到她的手中，她不得不退步。

　　“娘娘，此事你可要公正的为伏夫人和我们做主。”说话的是向郭公的夫人，她一脚挡住了谢南的去路。此人算是赵清柔一派的决策人物，怪她平日里就不太看的惯这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军师，要是赵清柔一时糊涂，将权力赋予给这个小子，那也算是合了自己的心意，“一定要处置这个与魔女有染的人。”

　　几十双眼睛正盯着台上。赵清柔睥睨四下，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她只是望着远处，只是乐于看到众人紧张等消息的表情。

　　人人在她面前，都不过是群待宰的肥羊。

　　“向夫人，给我的这位侄子让路吧。”
　　“这，魔女——”
　　“夫人，让路。”

　　赵清柔的音色很有压迫力，更具威胁力的是坐在她脚下国事府众多冥象师，向夫人没有对峙的筹码，“是，娘娘。”

　　谢南往前迈开一步，却又立刻回望了胡昭一眼。胡昭很想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但过于上火的情绪让她仅有的理智瞬间消散，她不喜欢跟忘恩负义的家伙说太多。
　　在知道答案之后，谢南垂头，他必须想办法打破这种局面，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已经暂时性的无视掉。于是，他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起身，放弃了本该淡漠从容的身影，放弃了运筹帷幄的军师身份，奋力抬手毁掉了支撑大殿的两根柱子，碎石四溢，轰然滚落。一时间，整座神殿有些颤动，太太们惊慌的大叫起来，此起彼伏间，竟是一片狼嚎。

　　谢南趁着一时的混乱，抱着姬禾安起身从殿内往外逃去。

　　不过，另外些个胆大的太太们却是将重点放在另外的点上。

　　“没想到啊，山鬼神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人，竟然会喜欢上逆臣贼子的女儿。”

　　“我看是他这些年积累了谋略，增长了知识，却忘了长一双看女人的慧眼。”

　　“诶，我就说嘛，百年前那会传的消息可是真的，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们口口声声都说不信的，怎么，这个时候总该信了吧。”

　　年轻的神明们乐于做事件背后的议论者，随即跟着附和，更何况想到这还是牵连到神界目前最有希望登顶的后辈，影响着神界之后发展的走向，便是越发有兴趣的谈论这事。

　　“山鬼神是快完蛋了。”

　　远在殿外的谢南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他从未想到会事先走到这一步，可如果能够逃跑成功的话，他希望手中的这个女人能忘了她的孱弱，忘了她的愚昧，也忘了她原有的固执。
　　要是他能够早一点教会她如何处理今后的生活，现在的局面也不会让他这么难堪。

　　神还未定，他便不出意外的被人拦住了去路。就在武神像矗立万年之久的地方，那人一席白衣，星耀点缀衣身，慌乱的摆弄着手中的两对绯色玉佩，神情飘渺，两只眼睛似乎没有对焦。

　　不，稍稍走进才会发现，并不是对焦与否的问题，而是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了眼睛。

　　突然停下的动作惊扰了怀里的‘姬禾安’，她双手环着谢南的脖子，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惊吓之余，又被一阵无来由的疼痛侵入，上窜下跳的，让她几乎无力承受，整个人瘫软在谢南怀里。
　　“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啊。”她抬头，想要对着谢南的眼睛说话，或者说，她想要让他看清自己此刻正遭受的痛苦。被这个男人算计了很久，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看一次谢南为自己担心受怕的表情。
　　不过可惜的是，谢南的眼睛与生俱来带着一种安全感，幽深又敏锐，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假象。她很容易就能看出这双眼睛里的其他东西，那是动物世界里一条陷入困境的毒蛇，为了活着，它必须伸缩着猎食。
　　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谢南没有回答。他脱下身上的外袍，将怀里的人裹成一圈，只露出一双睁的圆鼓鼓的眼睛在袍子外，“你没事就先做个好梦吧。”

　　“好梦？”眼前的人讥笑，“你在这种情况让她安睡，不如直接让她死去的好。”

　　两人之中隔着万年前神界最伟大的武神，不过谢南很明白，曾经的荣耀如过往云烟，当朝的人们早已不在信奉于所谓的武神。名震六界的武神尚且如此，他这样区区一个扰乱神界秩序的人，实在是根本不值一提。

　　是了，这是他最终的目的。
　　他要成为人人敬仰的神，想要父亲回头看他一眼，想要被世人关注。自己已经被埋没的太久，他害怕要是再藏匿在泥泞下，迟早会被风化散尽。

　　一切正如所想，他就快要成功了。

　　“神礼司之女姬禾安，呵，我不知道你在考虑到加入商诀得阵营中时，究竟有没有料到这种结果，”谢南动作轻缓的将‘姬禾安’放在地上，“还是说，在你被感情冲昏的头脑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危机感的来临，在他的面前，你的脑子犹如一盒浆糊。”

　　姬禾安淡漠的摇摇头，她只跟随着声音的方向转头，“不管怎样，你的结果不会比我好太多。”

　　“你的结局？”谢南抬眉，“姬禾安公主，你可千万不要以为，你就会以这样的结局消失在商诀的面前，消失在赵清柔的面前，记得吗？你现在的身份是神界最大的魔头。”
　　他以为姬禾安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但姬禾安在笑，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一瞬间便锁死了谢南说话的欲望。

　　“我是来成全他的。”

　　“住手。”那是谢南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名为恐惧的存在，他失控的大叫起来，“你要干什么？”

　　“如果商诀需要一个登上高台的理由，他现在就能够以杀死魔女的名号获得爱戴。”姬禾安慢慢的，向着谢南的方向走进，明明步伐扭曲，却萦绕出一种不可名状的威严感来，“如果我们还没有遁入深渊，那就亲自来捣毁最后一棵住我们揽枝。”

　　“然后呢？”谢南的双手紧了紧，及时阻拦了想要开口说话的伏茵。

　　“然后痛快地死去。”姬禾安怜悯的看了伏茵一眼，她还紧紧闭着双眼，或许还在期望着谁能将她解救于危难之际。

　　就这样，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