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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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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良久,他还是忍不住叫住了远去的姬禾安,“你真的想好了吗?”
其实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即便它简单到不需要大脑去思考,但谢南这么问,是为了做最后的确认。
“如果还有选择的话,我一定不会选择这么做。”
她才刚刚说完,忽然感受到有什么人正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眼神中带有浓浓的恨意,姬禾安几乎立刻会意,于是转身笑对伏茵,“不知可否冒昧问一下伏小姐,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你觉得好笑?稀奇,或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东西?”
伏茵听到话,猛然一哆嗦,她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大跳,不禁往谢南怀里一缩,“你是个可怕又可怜的女人。”
“嘘。”姬禾安看不见这一面,她打断伏茵的话,静止的瞬间,听到一些喧嚣的声音,风声,伏茵的娇唤,很多,人潮拥挤的声音,也许是赵清柔的人派来追捕谢南的,也许不是,也许会有那个人,也许没有。“不管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今后的下场,但至少现在,你们必须得走了。”
在失去眼睛的那一瞬,她起身,凭着坐骑的指引去了一处地方——神礼司,她出生长大的地方。那里空无一人,处处沾灰,安静的如同一汪死水。她厌恶这种安静,这使她无法抑制的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父母,弟弟。事实上她这辈子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这么思念一个家。
此情此景,她的背后才是真的空无一人。
整个神礼司已经积满了灰尘,她试着走到后厢房去,朦胧的记忆告诉她,东西应该就在附近才对,但是没有,那个东西没了。
唯一能唤醒以前那个商诀的东西没了。
不,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这个名字 。
【草花,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离开这里了,你会到哪去?会做些什么?】
【我会一直效忠公主您的,会听取您的命令誓死保卫公主。】
【你们说起好听的话起来,可真是不用考虑后果呢。】她凝望着这双幽深的眼睛,愣了很久,趁着他注意力正集中时,忽然凑到他眼前,说,【那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去死,你会不会答应?】
他忧郁着,久到似乎想好了自己死后的场景,【虽然我不愿意,但我会答应。】
她喜欢这个答案。
【好,很好。我就以诅咒之神的名义命令你,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你将会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只是跪在地上,承受自己主子惯例性的脾气。
应许是她的母亲大概又给她提了什么添堵的条件,让她任性的使着所拥有的蛮横。
【我答应你,永远不会背叛。】
他机械的回答,内心却在不断怂恿,不断冒出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杀了她吧,娇纵的女人。
没有,他提起双手,他没有。
【吃下这药吧,以敬仰之心。】
神礼司之所以叫做神礼司,是因为那里从古至今一直延续着上古神的力量,神礼司一族世代的女神是作为这股力量的容器而出世的,她们天生拥有控制其他神明的能力。
【什么药?】
失去威严的神礼司,只能依靠后天的药物来控制他们的仆人。
【卑贱的人生来有罪,为了救赎生前所要犯下的罪恶,你必须吃下去。】
神礼司之臣永不背叛。
姬禾安凝望着那个时候的草花,那个时候的他是那样无畏,那样高傲的喝下神礼司的药。
那时他孤立而行的背影,就像一位真正的,所向披靡的勇士一般。
直到很久很久,姬禾安才突然反应过来。
世上并不存在草花这个人。
又或者,叶草花这个人早就已经糜烂在无人问津的某一处了。
“你想用你的血去诅咒那个人?”谢南看到了她袖口藏着的灰色刀柄,若隐若现的,像是隐藏在黑夜里的鬼魅一样。
“是。”她简短的答到,然后径直往昭阳殿的方向去了。
她原本是应该这么做的,但踢踏的脚步声蜂拥而至,很急促,很整齐,伴有金属碰撞声。她明白拦住自己的是神界的士兵,于是没有犹豫的换回原本属于‘姬禾安’的皮囊,没有犹豫的接受魔女的称号,也没有犹豫的拿起刀来,狠狠地割断了自己的手腕。
“魔女这是在干什么?快,你们快拦住她啊。”姗姗来迟的太太们随后蜂拥而至,脚步未停,呼喊声却惊天穿刺过来,“可别让她再杀生了。”
姗姗而来的赵清柔接了话附和着,“快阻止姬禾安。”
“夫人,没有办法。”侍卫们像是揉皱的纸一般,被单薄的,紧紧的吸入一个看不见的环形中央中,身后涉入的人停在赵清柔面前,“她设了结界,我们无法接近。”
她的身上原本就流淌着诅咒的力量,而诅咒,通常来源于怨念,来源于曾经暗斗死去的两个丫鬟。宣华妃用了整整五千年的时间来激发姬禾安体内的力量,到头来,还不及商诀用最后的背叛。
如此一来,就让这山河永毅的皇宫来为神礼司的落寞陪葬吧。
她最终念起咒语。青丝随周身的光耀环绕盘旋,仿佛堕入一种超然状态,整个人深陷于将被遗忘的悲咒中。
陷入永寂,我的仆人们。
轰然之间,整座宫殿开始不可抑制的晃动起来。人们开始争先陷入恐慌,争吵着要杀掉姬禾安,侍卫们听令于总司卫的号令,顺势拦住躁动的人群。
谢南沉静的盯着眼前尽数倒塌的宫殿,安详的奏乐响起,这场棋局终于进入尾声,他没有心思再去操控任何事。拉紧身后的墨色黑袍,他将伏茵的面容恢复,幽暗的身影随着巨大轰隆声一同逝去。
她能如愿死去。
如愿,以商诀的性命陪葬。
不知是笑着还是哭着,姬禾安淡然的处在轰塌的声响中央,延绵不断的石块如雨落下,响声渐落,她穆然感受着周围空洞的一切。
【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不想跟我说?】
【你太无趣了,就和父君送的那些仆人一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草花,帮我搭配一下明日的衣服。】
【草花,我要上次那个胭脂!你问问母后那是何人送的,以后若是有机会了,再上前去讨要几盒。】
【草花,我不想吃饭,我想出去玩。】
【草花,草花……】
察觉到石块打在她的脑袋上,然后是脸上,脖子上,腿上,良久,她丝毫没有动弹,静立于此,像一座残次的雕像。
然而许久之后,她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窒息感。
仿佛是什么人搭着自己的腰,四周的空间空间突然扭曲,她若没猜错,应该是有人在她周围设了结界。
姬禾安有些不干。这几乎耗费了全部灵术铸就的结界,竟然如此不堪的被人识破,甚至是让人如此轻易的靠近自己。
她再次使劲,眼前的石拱门顷刻裂开。
“是谁?”她伸过骨瘦嶙峋的手掌,不过轻轻一触,便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即是一阵若隐若现的古竹香,洋洋的落在她的鼻尖。
那人闻声上前,冰凉的指尖覆盖了她的眼睛,他似乎还在靠近,直到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他终于停下脚步,伸手缓缓抚摸着她的额头,她的碎发,低吟道,“你觉得我是谁?”
从他开口的那一瞬便明了了。
姬禾安哑然,不知道迎于表面的是什么,她只是纯粹的,因为心中聚集的怒意伸头,一口咬下去。
“你就是这样来给自己的老朋友打招呼的?”
她咬在他白皙的颈间,在他刻意撩下衣衫的脖子上。殷红的血很快溢出,顷刻间卷袭了整个味蕾,她难受的咳了一声,憋足了气,又一股脑的换了个地方咬。
商诀竟然没有动弹,他仍旧轻抚着那双几近白骨的双手,迷醉又疯狂的抱着她。
她忽然停了动作,死水般,静静的靠在他的肩头。
“你赢了,草花。你当初想要得到的,最后看来竟是轻而易举。”
“还差一样东西。”
“是什么?”
“是你。”
姬禾安莞尔,“你会同我一起死去的。”
一旦吟咏了神礼司的悲咒,他体内的蛊毒将会发作。所谓治愈罪恶的药物,不过是一种被冠冕堂皇过的驯服工具。
商诀搭上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掌心,另一只手将她的下颚拖到自己眼前,“你口中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去了。或者说,你刚刚想去神礼司找的东西,可是这个?”
姬禾安手中拖着那个小小的瓶子,还有些印象,这原本是用湖蓝色的千叶草包裹着的,父亲交给她保管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些熟悉。
“如果我归顺于神礼司,你们就会给我解药,是也不是?”
她不语。
“那么死去的,就会只有我一个人了。”她忽然叹了口气,仿佛重锤落下,一切又都了然于寂。这样也好,她想,既然如此,那就当时是神礼司从头到尾一个人的闹剧好了。
“我死后,希望你能过的好一点吧。”
记忆中,她似乎很少看到草花的笑容。希望他在得到自己的一切后,能够活的开心。
“最后一眼,笑一个吧。”
他只是望着她,如止水般平静。
她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