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是福》碎影随春

4、第 4 章

　　最后一天收卷收的早，不会等到第二天。在第三天的戌时就开始收卷。初春的天还是短的很，不到六点就开始黑了。收卷的时候都七点多了。踏着灯光排着长队，考生们陆陆续续的开始往外走。有的长吁短叹，有的满脸笑意。
　　刚出考场就开始熙熙攘攘的起来。有的低眉搭眼的默默垂泪，有的捶胸顿足，有的得意满满·····各型各状皆有。
　　大晚上的，胡可没有带相公和孩子。自己一个人早早就在门外等着了。跟她一起的都是考生的家人或是家仆，满满都是人。乌压压的一时间平安都没找到她。
　　突然感觉有人拍她肩膀，平安一回头，是老学究。
　　老学究身后跟着两个妇人，每个人穿的都很素雅，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家仆。

　　老学究手持折扇深深作揖：“在下穆代云，通州人士。有望小友搭救，有意结实，不知小友意愿。”
　　两个妇人看得瞠目结舌。大约是老学究家境优厚，平日里性子傲气的很不太搭理人，更少有这么以礼待人的时候。

　　平安回以一礼：“穆姐姐言重了，这是平安的荣幸。平安全名王平安，家住原城大杨村。承蒙姐姐不弃，平安自是乐意之至。”
　　“唉，妹妹何出此言。英雄不问出处。妹妹难得品行高洁，胸怀坦荡且不拘小节，先前是姐姐眼拙，在这里给妹妹至歉。”说着又要作揖，被平安及时拦住。老学究长舒一口气似乎更喜欢平安了，又笑道：“若妹妹不弃，我们醉风楼一聚可好。”

　　平安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着眉苦着脸扯着自己散发着酸臭的衣衫苦笑道：“倒不是妹妹不肯去。姐姐你看。我这······”
　　老学究被平安的苦瓜脸逗乐，哈哈大笑后也觉得现在不太合适。如今三天没洗漱换衣，她身上的味虽比不得平安身上的酸爽，却也是一身的汗臭味。但是她还是打趣平安道：“这若是还不‘高中’都对不起妹妹这一身的酸爽！”

　　平安摇头苦笑。
　　两人又交换了居住地址，越好了明日的饭局，老学究才告辞。

　　人群已渐渐散去，平安才望见胡可。此时的胡可周围依旧周饶这很多人。约有十七八个人。有几个考生，但大多是家丁护院。为首的女子看起来三十左右，垂眉搭眼的面露疲惫。只是眼睛里却散发着阴狠的光芒。她的五官尚可，衣着也是儒衫长袍雅致的紧。只是她皮肤松弛，脚步虚浮，显然也是被这三日折磨的不轻快。

　　平安望向胡可，胡可却假装没看见她，还往门口内望去。虽然装的跟不认识似的，但是她下垂的右手却微微摆动，要她快走。平安乐了。她知道那领头的是谁了。想必就是那传说中的吕开芮了。

　　吕开芮又不傻，人都快走光了，平安还站在原地，直接就确定了平安的身份。

　　胡可也是硬脾气，一看瞒不过去了就暗自准备。思量着一会开打，她一个人拖住四五个不成问题。但是现在人数有点多，只希望到时候平安可以跑得快点。

　　双拳难敌四手啊，一群人架着胡可就把平安包围了。

　　“你就是王平安？！”
　　这语气十分的不善。但是平安却在心中直翻白眼。你说这人是不是傻。这可是县考门外啊。殴打同届考生除去刑事责任外，还要跟作弊同罪的啊。

　　平安的余光正瞥见潘虹和几个捕快下班的身影。面上带笑，作揖失礼：“在下正是王平安，请问这位夫人是······？”
　　“你放心，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并且一辈子都不会忘。”这阴狠的声音听到平安都快乐出声来了。

　　“吆，这不是吕少夫人吗？您这是做什么那？打算在贡院门口殴打同届考生吗？不愧是吕家的少夫人啊，胆子就是大！您请。我们也好给您做个见证。”潘虹领着几个姐妹就在旁边看着。摆出一副你动手吧，你一动手我正好顺手将人拎进衙门的表情。
　　“潘头误会了。在下与考生王平安乃是亲戚。不过是叙旧而已，叙旧而已。”吕开芮的脸有点发白。毕竟民不与官斗啊。尤其是这潘虹还是个油盐不进的硬气女子，着实不好惹。

　　潘头走到平安身边，十分熟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很熟的样子：“平安啊，这是你亲戚，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吕夫人这个阔气的亲戚啊？！”

　　潘虹干的是刑侦工作，识人的本事了得。短短三天就得出平安家境一般但人品极佳的结论。所以这算是维护了。

　　平安笑道：“我也第一次知道吕夫人是我亲戚那。”

　　潘虹暗道一声果然，横起眉头沉声道：“吕夫人这是在欺瞒戏弄公差？！”
　　这高帽子一压吕开芮当时就怂了。要知道，这潘虹可是衙门里响当当的人物啊。她吕家就算是书香门第，说到底也就是个读书人。
　　“潘大人误会了，草民没有欺瞒大人。草民与王平安确实有亲戚关系。我与她家主夫宁家三公子宁修言是表姐弟。”

　　吕开芮贪欢爱美之名人尽皆知。宁家家主侧夫确实是她表叔。当年她还因此机缘认识了貌美如花的宁家大少爷宁秀杰。后来宁秀杰婚后变胖，容颜不再，被她嫌弃。后吕开芮又对小表弟起了色心，宁秀杰不肯让，她竟将正夫休弃。
　　吕开芮后又去宁家下聘，宁家家主正在气头上，自是不允。但是一个小城的员外，自是比不得县里的大家。威逼利诱之后，宁家主终是松了口。若不是县考在即估摸着宁家三公子也难逃她手。不过听说三公子他爹趁机将三公子嫁给了一个老实可靠的庄稼人。虽不是锦衣玉食，但是总算逃出了宁家。不然不是嫁给吕开芮也会被宁家主送到别人床上的。
　　这事在齐林县也算是件大八卦，几乎人尽皆知。潘虹自然也是知晓的。她只是没想到三公子嫁的那人就是王平安。吕开芮的心思昭然若揭，潘虹有心帮平安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
　　潘虹又问平安：“你家相公确实是宁家三公子？”
　　平安回道：“确实是。不过我与相公成亲不过半月有余，却是不知晓他还有个表姐。”
　　潘虹点点头，又对吕开芮道：“既然吕夫人这么说了，潘某也就信了。不过若是王学子再出什么‘意外’，有我们这些捕快作证，第一个被传召的可就是你吕夫人啊。吕夫人，到那时候你怕是要与这科考无缘了。这个我想不用潘某提醒你吧。”
　　吕开芮连连称是，和几个考生带着护卫仓皇离去。

　　胡可和平安齐齐向潘虹道谢。
　　潘虹辞了姐妹们，执意要送平安两人回去。
　　来到周记，潘虹才知道原来平安住在这里。她算是这里的常客，与周老板熟识得很。
　　周老板听了两人相识的经过连连称是缘分，极力邀潘虹宵夜。平安洗过澡也跟着大醉了一场。

　　潘虹醉倒在周记，被平安拖回房一起睡了。两个女人，没啥好计较的。
　　第二日，喝了醒酒汤潘虹就要去当值了。县考刚过事太多，她给平安留了联系方式就匆匆离开了。
　　平安喝了醒酒汤又补了个回笼觉。一觉睡到中午，吃过午饭才出门。走走逛逛一路上买了不少东西。
　　她来时修言和爹爹都给她塞了钱。可自从出家门平安一分也没花过。出钱永远是胡姐和冬姐。
　　她买了很多东西，大都是些齐林才有干果糕点，准备给家里的三个男人带回去。她给爹爹买一个玉镯。她眼力一向很好，少有打眼的时候。这个镯子是在一个地摊上买的，摊主眼力不够只要了五两银子，还以为自己赚了，还送了平安一只梨木簪。这玉看起来黄的黯淡一点也不透，其实质地很好，是难得正经黄玉。
　　其实平安受现代思想影响，觉得男人戴首饰十分的怪异。好在修言一向是马尾竖冠。但是她记得上次郑兰花回去的时候，总是显摆他那玉镯，把爹爹气的有够呛的。
　　别看两人大半辈子吵吵闹闹，互看不顺眼，其实感情是很好的。想当年平安她娘刚走的时候，她爹没少被流言蜚语重伤。第一打头冲上开撕维护她爹的就是郑兰花。
　　但是关系好归关系好，凑在一起还是老样子。吵吵闹闹、你来我去的攀比。作为女尊国的男子她看得出来她爹其实也是很想有一只镯子的。只是他总是不舍得为自己花钱。这个镯子很好，很适合他爹爹，低调的华丽。

　　修言很喜欢书。齐林县是整个县藏书最齐的地方。平安挑挑拣拣一会的功夫就选了三十几本。最后加上自己买的一些吃食，彻底拿不了了。只好去街边找了个男劳力帮忙。
　　男子二十出头的样子，近一米八的身高很是魁梧。他一直低着头，很是卑微的姿态。

　　书店的大姐是个话痨。一会功夫平安就将男子的身世知道了个大概。他没有名字，人们都叫他大个。因为他是巨大儿，她母亲生了正正两日都没有生下来，活活疼死了。
　　因为是女尊所以整个大陆的生产技术精湛的离谱。就算是现代也不可能达到的地步。所以难产这种事几乎不存在。但是凡事都有特例，比如大个。
　　母亲因他惨死，他被母族视为不吉，连累父亲一起被赶了出来。两个男人，没了女人作为依靠，日子过得十分的艰辛。贫困潦倒、苦寒交加，他的父亲终于在他八岁的时候饿死了。
　　他的父亲饿死了他却长着一个大个，戳他脊梁骨的人就更多了。好几次都差点被打死。他这幅样子啊，送到妓院，妓院也不收，好在书店心善允许他站街，接一些搬书的工作。其他店铺连店门都不让他靠近，嫌他晦气。
　　那大姐说平安到是心善，愿意让他给她搬书，还说一般客人都害怕的紧。
　　其实平安就是觉得他个高，肯定劲大。没料到这还是一个这么可怜的孩子。

　　回到周记，平安看着低头不语在她面前不断踌躇的大个没有言语。

　　平时这种时候客人都会很嫌弃的丢给他钱，让他快滚的。现在平安没有说话，他也不敢乱动。他看平安眉目清秀，面容和善，也不像是刁蛮残忍的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指不断的纠结交缠，内心慌乱的很。

　　“你，去把外面那一大缸米酒移到西南角。”
　　大个一听原来是有苦力啊，心下一松立马行动。也不管会不会给钱，麻利的上前去搬缸。
　　那是一个成有100斤米酒的酒缸，酒加缸有180多斤。他就这么轻易的抱起、放下，片刻功夫就移到了西南角。然后又回到了平安面前，只是眼睛还是往下看，眼神不断的游移。
　　平安突然就乐了，然后递给他一块木牌：“你的力气还真是大那。我家外婆是开镖局的。‘刘胜镖局’你听过吗？”
　　大个茫然的摇摇头，还是接过了那块刻有‘刘’字的腰牌。

　　“十里八乡有些贫苦人家的男孩子，没有生路也会在镖局里寻出路。虽然不如女子挣得多，但到底是能自食其力了。你的事情那，书店大姐跟我说了。你若愿意我推荐你进去找个活计可好。虽是卖苦力，但是管吃管住也算有个遮阴避日的家不是？”
　　大个也遇上过善心的人，但从没人这么为他找想过。这么平等的看待过他，让他得到了他从没得到过的尊重。跟平安的所作所为对比，那些‘嗟，来食’的善良显得虚伪太多。

　　他就站在平安面前手足无措，泪流满面。

　　看着一米九的男子哭成这般模样，平安心疼的紧。但是她没有忘记这个世界上男女有别，没有为他拭去泪水，只是递出一块手绢。最后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嘱托道：“镖局的人明天上午辰时回来接我回去，不要迟到哦。另外走之前不要忘了跟书店的老板告别。毕竟人家扶照你多年，你走了也要通知一声免得人家挂心。”

　　与老学究的饭局约在晚上。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毕竟平安侵淫商业多年别说是老学究了，就算是老学究她娘在，也照样拿下。一顿饭下来老学究简直引平安为知己了，差点就拉着她结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