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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呵欠连天的濮真趴在霜霜背上,忽然想起件事,于是她问道:“宫里就没有可以放风筝的东西吗?昨天在合缘宫那风筝挂树上线都断了。今天去城外去晚了人少了好多,一点不好玩,还要跑那么远。如果能在宫里放就好了,做完功课还能放一会儿,那样就太好了……”

      霜霜手在濮真屁股上托了托,把人颠上去了些,沉吟了会儿才道:“听说奉天殿殿外的朝明台很宽敞,可以容纳数千人,而且又没有树。”

      濮真道:“那是哪?”说完又打了个呵欠。

      霜霜摇了摇头。

      洛安禁宫分前朝和后宫,奉天殿在前朝,霜霜是去不得的,自然也只能是听说,却说不出具体在哪。奉天殿朝明台,四周只有一排排围起来的石雕——麒麟。站在奉天殿门口看去,一片开阔,那里每两年会有一次朝会,各地官员进京述职。那时候正阳门才会开,自正阳门看去,一眼可以看到奉天殿的台阶,越往里走,奉天殿越显得肃穆。前朝四道宫门大开,迎百官归朝,那是又一幕盛景。

      多年后,濮真站在奉天殿门外眺望,却不知道看着哪想着什么,目光悠远。放眼望去,是重重叠叠的屋檐,屋檐上的灯笼被宫墙隔断只窥得半只,一副万家灯火的半面妆。

      “霜霜,你说图央会在哪放风筝?我都没见过大人放风筝的,大人不和小孩子一起放风筝吗?”

      霜霜道:“奴婢都没怎么见图央公子出过偏殿,我也不知道他放不放风筝。”

      濮真“哦”了一声。许久,支支吾吾、含糊不清道:“你手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虽然声音闷闷的有些听不清,可霜霜还是清晰的听到了,一听便是一愣,然后缓缓地缓缓地笑开了,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濮真趴在霜霜背上,霜霜轻缓的声音在肺腑里回荡,濮真耳朵里便是一声震响,她伸手又往上搂了搂霜霜的脖子,含糊的“哦”了一声。她眯了眯眼,“唔”了一阵便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什么。霜霜颠着濮真晃了晃,濮真软软小小的身子也跟着东倒西歪起来。霜霜不由的轻笑起来,头一次觉得带小孩子好玩。

      这天,给濮真授课的先生有事来不了,濮真便被带到了另一间学堂,正好是段玉棠所在的学堂。濮真一进去,学堂里只闻一阵悉悉祟祟的脚步声,和几不可闻的衣摆摩擦声,段玉棠刚摆了个笑,一声还没出口的“濮真”便被其余人整齐划一的“帝姬”给堵在喉咙眼里。

      濮真本来端了张严肃的小脸,一看段玉棠那样,倏地便笑了。片刻,在其余人面面相觑中,虚抬了下右手说道:“起。”然后便在第一排落了座。

      下了学,先生朝濮真颔首,濮真端着手回礼。濮真收了书,段玉棠已经上前来,他先是像模像样的揖了礼,慢腾腾的弯腰还用余光看着四周,他那副样子怎么看都是一副散漫的样子。

      待学堂的人都走完了,段玉棠才腾地直起腰,接过濮真的书,“上次我们去偷竹笋的地方长出来好多节节拔高的竹子,我哥哥最近休沐,我们拔了竹子让他给我们做个鱼篓,等过段时间去摸鱼去。”

      濮真抱着手走在段玉棠身边,闻言点点头,“这次我得告诉慎喜一声,上次我回去之后差点被训了。霜霜给我沐浴时还小声说我像个泥猴,而且手还被扎了好多刺,第二天差点肿了。”

      “你说我们书院真会找地方,好吃的好玩的可真多。去年我和杨谨去的时候还掏了个鸟窝,本来我还想孵出来的,结果回去就让我哥哥蒸了,可好吃……”

      濮真皱着眉,停下脚步扭头看段玉棠,段玉棠也慢慢停下,小声嘀咕道:“怎么了?”

      濮真摇摇头又继续走,听段玉棠又扯了几句鸟蛋如何如何,和鹌鹑蛋比怎样怎样,濮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正好被段玉棠看到了,“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濮真叹了口气,伸出手犹疑一瞬,拍了拍段玉棠的胳膊,语重心长道:“你上次和我说你家房檐曾经有窝燕子,后来没了。我还想不明白为何,今日我总算知道了,就你这断子绝孙的做法,菩萨在你家也住不下去。”

      两人正说着,迎面一个绛色衣裳的小公子俯首朝濮真行礼,支支吾吾憋出来一句:“帝姬……”

      段玉棠看了看那人,濮真先是悄悄咽了口口水,默默清了清喉咙,才慢慢道:“起。”说完看到段玉棠还在那瞎看,于是她便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小公子微微低着头,顿时语塞,一张脸憋得通红,一点点自耳尖蔓延至脖子,濮真看着便笑了。那小公子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是,是,是黄沧。”

      濮真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段玉棠还盯着人家看,濮真瞪了他一眼,然后道:“我记住了,下学了,你快回家吧。”

      黄沧似乎是要谢恩,拱着手开始支支吾吾,然而濮真已经走远了。

      濮真走远后还回头看了看,直到看不到那人了,才跟段玉棠小声道:“你做什么呢?还有这人是不是有些傻呐?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清。”

      段玉棠却还在那比划着手,边道:“你有没有觉得他行礼与我们不一样,太学里的人都说过好些次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行礼。”

      濮真道:“你没事盯着别人行礼做甚?”

      段玉棠道:“他们说黄沧行礼时腿在抖,而且那手和腰看着很别扭。每次给先生行礼时在学堂上被笑得不行,我听他们说过好些次,就说他是泥腿子,是山野来的,行礼时一点不好看,一个男子还在学堂上哭了。反正没人和他玩,每次下学都低着头一个人默默走。”

      濮真嘀咕道:“真是烦死了,行礼还分好不好看,天天说人是非,怎么跟个长舌妇一般。”

      段玉棠道:“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过了会儿又道了句,“不过,你何时说话开始装样子了?”

      濮真瘪了下嘴,默默在心里训了句段玉棠,最后瞪了他一眼。

      濮真一路闷闷不乐的跟着段玉棠走,段玉棠还喋喋不休从好吃的扯到好玩的好看的。濮真时不时揉揉耳朵,悄悄瞪段玉棠一眼。到了地方,段玉棠意犹未尽,却还是住了口熟练的从土壤里挖出来一块油布,展开里面便是一把砍刀,他找了一圈,对着一颗竹子挥刀,挥刀前扭头对濮真道:“你躲远点去。”

      濮真闷了一路,忽然问了一句,“黄沧的父亲是谁?”

      段玉棠扬声道:“你说什么?黄沧什么?他父亲?他父亲是黄永贵黄大人。”砍到了一棵后,段玉棠撩着衣袍直接坐到了地上,然后指着地上铺了一片袍角的地方对濮真道:“坐会儿如何?”

      濮真是濮塘唯一的孩子,她虽然是和那些大臣和王公贵族的公子在一处念书,但给她授课的先生和其他人是分开的。几十年前,本来各家的公子都是在自家私塾上学,但书籍资源的不均衡,使得各家的受教育程度参差不齐。为了提高朝堂上官员的文化程度,随王下令复刻各家典籍,设太学、国子监、典属等多处学院,授官员授课。

      因此,能读得上书的人,大多是世家和富裕人家。世家子可以免束脩,其余人却不能。寒门子弟很多因交不起束脩,不得不退学。寒门子弟能在朝堂立足的,少之又少。而黄沧的父亲黄永贵便是少之又少中的一人。

      濮真终是笑了,扒拉着地上的泥巴,道:“看着有些,怪奇怪的。畏畏缩缩的样子,一点不像一品大臣的儿子。”

      段玉棠张嘴便回道:“你是不知道,这黄大人是寒门子弟,但却是个难得的有才之人,十六岁便中了探花。当时打马自街头过,满街入眼的都是密密麻麻的花枝,全是往他怀里扔去的,那可是风光得很。后来娶了自小定亲的媳妇儿李氏,还有都尉的女儿姚氏。这黄沧是寒门夫人李氏的儿子,自小被姚氏的子女欺负,是以性子畏畏缩缩的。但性子好脾气好,在学堂要比他那对傻子哥哥要更让人亲近些……”

      濮真拍了把段玉棠的手臂,打断他的话道:“傻子?”

      段玉棠“唔”了两声,“也不是,就是他两个双生子哥哥,说话阴阳怪气的,许多人都不喜欢他们。背地里都叫他们大傻二傻。”

      “那你们还背地里说黄沧泥腿子,整天笑话他。”

      段玉棠噎了一下,想了会儿搔了搔头发,道:“许是就喜欢看别人闹笑话吧。上次杨谨被一只突然出现在学堂上的老鼠吓得慌不择路撞门框上,我也笑他许多次了。”段玉棠说完又开始给濮真描绘杨谨当时脸色神态如何,别人说了些什么。一边说一边乐得直笑。濮真被段玉棠绘声绘色的叙说逗得哈哈直乐。

      “不过这些说长道短事你怎么知道,”濮真说,“你何时这般八卦了?”

      “我娘时不时在我耳边念叨,”段玉棠说,“我想不知道都难。她就喜欢给我说些家长里短,虽然烦是烦了点,但听了就当是消遣了。”

      一身泥的濮真回宫,在宫门口看到慎喜的时候,笑还没堆起来呢,慎喜把脸一沉,濮真立即脸就耷拉下来了。怏怏的跟着慎喜回宫,去书房抄了遍弟子规,黄钟的声音都响过许久,才抄完。

      濮真抱着碗,泪眼巴巴的看着慎喜,“我下次一定改。”

      几天后,一位夫人寿辰,濮真被迫去了。她其实不大喜欢去接触那些夫人,虽然面上笑嘻嘻的,但说的话总让人有些不舒服。

      这天,濮真晚到了一会儿,就一会儿的功夫,一位代夫人便笑了,“许久不见,帝姬又长高了。若不是许姐姐生辰,得见帝姬,本宫怕是要不记得帝姬长什么样了。”

      许夫人竟笑着附和了一句。那代夫人又道:“帝姬不似我等,目不识丁。本宫想为姐姐说两句吉利话搜索枯肠而不得,不若帝姬来说上两句。”说完还不够,又加了一句,“帝姬饱读诗书,不会说不出来吧?”

      这句话也不知是哪戳中了那些人,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声。濮真自进屋来,一句话没说,连句请安都没有,便被堵着被众人笑。濮真不知为何,觉得那些笑声极为刺耳。濮真一时间觉得很奇怪,像是有些难堪,

      濮真站着,也没让人她落座。而代夫人笑完后,指着濮真又道:“呀,帝姬进来这许久,竟是还未与我等问安,这不合礼数吧。”

      一道自门外远远传来的声音先是哼了一声,才一字一句道:“代氏倒是脸大,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一天净会瞎叫。”一步步踩过的步子听着有些急躁,和她人一样,一出口,全是火药。“不就是个孩子吗,这许氏都没说话,你瞎得意什么?儿子女儿都不知道,这尾巴都翘天上去了。”等她终于走到众人视线里时,还微微仰着下巴看了众人一眼。看到濮真的时侯轻嗤一声,“这离了慎喜怎么跟锯嘴的葫芦似的,这一群闲得发慌的女人罢了,回上一句嘴都不敢?”

      来人却是孙夫人。

      她也是个奇人,一开口不是冷嘲热讽便是不屑一顾,说是眼高于顶却又确实有些才华,许是有些清高自傲。

      她来来回回又扫了众人一眼,直到把代氏看得如坐针毡时,才又哼了一声,道了句:“走了。”也不知是和谁说。

      濮真愣了一瞬,看了眼许氏和代氏,垂首出了屋。

      夜凉如水,濮真坐在庭中,手持一卷书。

      慎喜上前取过,轻声道:“夜深了,帝姬该睡了。”

      濮真垂着头,闷闷的声音传来。

      “今日孙夫人说的话,我想了一下午,好像懂了些。那个谁是在说我不是?还有另一个夫人,她是不是有了孩子了?”

      不知为何,慎喜先是笑了一声,“那些夫人嘴碎,帝姬不必放在心上。孩子的话,帝姬更不用多想,不出半月,便不会有了。”

      濮真看着慎喜,皱着小脸,一脸不解。

      慎喜揉了揉濮真的头,低声道:“帝姬是大王唯一的孩子。”

      要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呢,慎喜不过刚说出口,这话不仅入了濮真的耳朵,还入了隐在黑暗中的人的耳朵。那人手上似是搭了件披风,隐隐可以看出披风上似是有对翅膀。

      那人一直等濮真两人走远了才慢腾腾的绕远路去了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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