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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57章 ...

  •   秦止被聂青提一路亲自带入宫中,其间倒也没受到什么为难苛责。

      只是守卫营向来只负责抓人。
      而对疑犯问话审讯之事,则由刑部下属的慎刑司司首担责。

      虽然先前琼林宴上,齐王已经透露其有意将聂青提提至刑部侍郎之职。但圣旨一日未下,此时的他,也无法越俎代庖地干涉慎刑司审人断案。

      辗转交接了之后,聂青提还是满腹担忧的放不下心来。

      生怕秦止心里惧怕,临走前还专门在她耳边暗暗嘱咐了几句——这司中的牢头他已经提前派人打点过了,想必不会刻意为难于她。

      至于萧沐风的案子,他也坚信秦止与其无关。到了审讯的时候,只需实话实说即可。
      圣上贤明谨慎、公正严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明察秋毫之后,也定会还秦止一个清白。

      对于聂青提的这番好意,秦止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沦为鱼肉。
      是否被刀俎的命途,也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念之间而已。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慎刑司中负责审讯之人将秦止收监后却并没有立即开审,只是简单记录了些基本情况,便将人扔在了一处既阴森又狭小的牢房之中。

      抬眼望去,这逼仄房间三面是墙。
      到底是宫里的监牢,没有什么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地面用砂石抹得平平整整。左手靠墙的位置铺了张小床,旁边摆着张两尺见方的松木小桌。

      桌上有水有杯,皆是粗瓷制成。
      虽然杯缘有些细小豁口,但里头却是洗得干干净净,倒也不算太污糟腌渍。

      秦止缓缓叹了口气,挑了处相对干净点的地儿坐下,粗略地将昨晚宴席前后发生的事儿大致顺了一遍。

      首先是那萧沐风的所作所为。
      按照萧沐晚对他这二弟脾性的描述,这人昨夜散宴后突然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因为止水斋在琼林宴上大出风头,身为另外两家酒肆幕后之人自是心有不甘。

      再加上这人不知从哪得知了自己同萧沐晚和苏彦舟都交往从密,约莫是想借她杀杀萧沐晚的锐气,这才愈发变本加厉地做出那样畜生般的猥琐行为。

      但无论如何,秦止可以肯定的是,萧沐风昨晚的举动绝对只是一时兴起。

      先不说那皇后娘娘宴上宣秦止入殿,本就已经出乎众人意料。而正是在去凤鸣宫的路上,自己才被那乌旗半路截了下来。

      再退一步讲,就凭萧沐风这二皇子殿下的身份地位,如果之前就存心想要对付她这么个不足一提的小酒肆掌柜,还不是易如反掌般的小事一桩?

      根本无需他老人家亲自动手。
      随便召唤个手下,就可以替他把事儿都处理得干净利落。又何必大半夜的、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在宫里就直接按着她准备意图不轨呢?

      可正是因为这份笃定,那杀人的真凶才更令人惧怕。

      本就是一连串意外造就的连锁反应。
      却能在萧沐晚出现之后迅速做出决定,借着机会一举灭了那萧家老二,看来这幕后之人,根本就一直藏在这兄弟俩的背后窥伺许久。

      这躲在暗处的狩猎之人,既阴鹜险恶又耐心无比。
      但凡看中的猎物露出一丝破绽,立马就猛虎出笼般直咬其致命咽喉。必杀之锏定是又快、又准、又狠,根本就不给对方留下一丝可以活命的机会。

      恍惚间,仿佛置身一阵血雨腥风之中。
      秦止微虚着双眼,将这狩猎的过程又仔细复盘了一遍。不得不赞叹一句——当真是个手段歹毒的狠人啊!

      这场行刺,就是场稳赢不输的双杀。
      表面是冲着萧沐风而来,但最终目的却是为了干掉萧沐晚。而秦止,便是他们意外撞上的完美替罪羊。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有秦止和萧沐晚两人背锅,真真是算得一手万无一失的绝世好牌!

      只是一时之间,秦止也不能确定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毕竟想要取萧沐晚性命的实在多如牛毛,排起来怕是能绕长安城一圈都不止。

      只是她这倒霉催的替死小鬼,也不知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悲惨下场。

      不过秦止性子向来冷清。
      只有在和萧沐晚那狗子相处时,才会偶尔离经叛道了些。如今即便是沦为监下之囚,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至于之后可能会遇到的严刑拷打,还是等真遇到了再说。

      这会儿秦止满心里思量的,是昨晚她服了“绝念蛊”的解药之后,脑海里不断涌现出的无数回忆,就像雪花似的越积越厚,这会儿已经堆得她脑袋暗暗发胀,还得赶快将这遗失的记忆好好规整一番才行。

      刚好这会儿四下无人,秦止索性懒洋洋地躺在一人宽的小床之上。一闭上眼,那些曾经被强行封印住的细琐往事,便如流云潮涌一般汹涌而至。

      残缺的记忆,从几年前入京开始。
      那是秦见云第一次带秦止到长安游历。

      在秦止的印象中,这大齐国的都城盛产富贵端庄的花仙牡丹,而这长安城又有无数国色天香的绝色女子,故又以“美人之都”、“牡丹城”而闻名于世。

      还没来长安城前,秦止就听说这城里繁盛无双的十里长街间,尽是川流不息的香车宝马。

      同他们那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穷乡僻壤相比,这牡丹城入夜之后更是华灯璀璨,处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如同白昼一般喧嚣热闹。

      等真到了长安,才发现这传闻所言非虚。

      那时候的秦止,不过是个啥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性子冷冷淡淡不说,也不如现下这般能伸能缩。

      小丫头往日里打交道的,不过是山间走兽,亦或林中珍草。再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刁钻蛊虫。头一遭瞧见这么多的新鲜事儿,最感兴趣的,却还是这城里街头巷尾的各式小吃美食,还有天南地北的美酒佳酿。

      那时候的秦止就暗暗憧憬过。
      若是能在这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城里开上一间自己的酒肆,那岂不就能日日美酒佳肴,各不重样地轮番品尝?

      秦见云刚入京时,先是寄宿在旧时老友苏氏的府中,那也是秦止同苏彦舟的第一次相遇。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苏彦舟虽然还未成年,但一身淡雅的清冷气质已经初见端倪。

      身材颀长的少年斯文飘逸,待人接物皆是温文尔雅。任谁见到都会忍不住夸赞一句——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注释1】

      只可惜,如此出尘脱俗的翩翩君子,落在当时的秦止眼中,只得了个“比自家师兄那泥腿子稍微爱干净点”的泛泛评价。

      平心而论,秦止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印象,实在是因为那苏彦舟生得实在太过白净纤瘦。

      日日都野在山里的秦止,早就习惯了野兽般审视异性的判定标准——作为雄兽,皮毛一定要足够油亮光滑,身子也要高大健壮。嗓门越大,花纹色泽越招摇鲜艳,才能吸引到雌兽的青睐,生出最健康强壮的幼崽来。

      而那向来以舞文弄墨为雅的苏家公子,十分推崇秦晋之时的潇洒肆意。那段时间,这小公子素来只爱着素衣,清隽如松竹般的男子面若初雪、唇色清淡,说话也如流水温泉般轻声细语,甚至比秦止这么个女儿家都要温和酥软上不少。

      人比人,气死人。
      这么一对比,秦止便更不愿开口同这样的斯文人说话。

      再细细望去,半大的少年虽然身量不矮,但那随处都能兜着风的宽大衣袍下,明显就是不甚强健的细胳膊细腿儿。

      自小出生在乡野之间。
      常常看到精壮的庄稼汉子赤着上半身,在田间挥汗干活的野丫头秦止,立马就把苏彦舟自动规划到“胸无二两肉”、“瘦似白斩鸡”的弱质男流行列。

      暗暗脑补了这苏公子宽襟广袖下的排骨身材,之后再看到这人时不时就自诩风雅地从身前飘然而过,秦止总担心若是有一阵大风过境,就能把这小公子直接刮上树去。

      更害怕自己野惯了,这手脚粗重又没个分寸。万一一不小心把人给磕着撞着了,自家老头还不得操着木棍,直接一棒子打爆自己的狗头?!

      顾念着自己的小命和苏彦舟的人身安全,秦止对这位长安城里公认的十大美男子之一,却是十分抵触地敬而远之。

      美人虽美,脆弱易碎。
      况且按照秦止的审美,这位苏公子的容貌最多也就能打个八分,同她心目中的绝世角色还差了不少的火候。

      只是没想到世间造化弄人,当初自己“怜香惜玉”的主动避嫌,却成了之后苏彦舟求而不得的一方执念?

      思及此处,秦止便又是一阵唏嘘不已。
      原来年纪轻轻的她,就已经对“美.色”有了如此精辟独到的见解。

      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家老头早就把自己许给了苏家。带她进长安游历,也是想找个由头让两个年轻人在婚前多相处相处。等日后成了亲,也能多一点夫妻间可聊的共同话题。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父女俩在苏家还没住上多久,还没等秦止对苏彦舟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就被齐王一纸圣旨宣进了宫中。

      至于萧远山为何要单独召唤秦见云,其中的缘由,秦止至今都没有搞得明白。

      只知道最开始几日,齐王对他们父女俩还算礼遇有佳。自己在一堆香喷喷、软绵绵的漂亮姐姐簇拥下,顿顿都有各式美味珍馐。高床暖枕伺候着、锦衣华服打扮着,每日都过得好不惬意潇洒。

      可这舒坦日子还没过几天,秦止和她老子就被赶到一处颇为破落的宫殿之中。秦止也是在很久之后才从送饭的大监口中得知,关押他们的,是冷宫里的一间荒废寝殿。

      身边伺候的侍女自然是没有了。
      非但如此,穿衣烧水,便要自己动手。
      薄被两床,小榻一张,爱睡不睡。
      往日里好吃好喝的山珍海味,也都变成了品相不佳的粗茶淡饭。

      万幸的是,父女两人虽然被拘禁在冷宫,倒也没有特别限制他们俩的自由。只要不出划定的地界,便可以在周围几处随意走动走动。

      奇怪的是,每日一早,就有面色不善的大监把秦见云带走,直到夜幕降临才将人送回。
      每每归来,这老家伙人是无恙,只是身上总弥散着一股极其浓重的烈味酒气。

      秦止也曾问过秦见云,那位看起来凶巴巴的叔叔每天都叫他过去,两人到底都在忙活些什么?

      可每次问到这个问题,秦见云便是满脸纠结地默默摇头,反复告诫秦止,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千万不要干涉,对着外人不要多说、更不要多问。等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带她离开这座吃人的牢笼。

      自家老头子不愿说,秦止自然也不再问。
      只是每当秦见云不在的时候,那殿里就只剩下秦止一人。

      没酒没菜,也没书没伴。
      久而久之,百无聊赖的秦止便会一个人在这宫殿附近到处转转。

      某一日,这暖洋洋的日头刚好。
      风轻轻,天蓝蓝,万事万物都仿佛注定好了一般。

      秦止也同往常一样出门遛弯。
      这一溜达出去,刚巧就碰到了正同旁的皇子打得不可开交的萧沐晚。

      那时的虞宁王虽然还比秦止大上几岁,可在常年缺衣少食的苛刻条件下,身子要比寻常孩童矮上了不少。乍一望去,还以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弟弟。

      再加上一张过于漂亮的精致脸蛋儿,浑身上下根本就没有一丝攻击性。秦止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眼前这被人死死压在身下的人间小可爱,定是个被人欺负惨了的可怜小孩儿。

      虽然早就看惯了野兽间恃强凌弱、物竞天择的丛林法则,可面对这么个粉雕玉琢般的漂亮“娃娃”,秦止骨子里的颜控属性便被彻底激发了出来——小娃娃他这么美,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肯定是那些没长眼的坏孩子欺负他,还不讲武德地打人打脸!

      先是一脚一个,直接将那几个骑在萧沐晚身上的野蛮小子给踢飞了出去。又伸出手来,满脸慈爱地将鼻青脸肿的小可怜儿紧紧抱在怀里。

      ——瞧瞧,这小脸都肿了半边了!
      要是破了相了,那岂不是暴殄天物的天大罪过!

      本来正打得酣畅的萧沐晚突然贴到一处柔软。一时之间,那感觉实在过于奇妙又难以言说,只觉得一股又香又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人莫名就酥软了半边。

      再一抬头,便瞧见一张灿若芙蕖的娇俏脸蛋儿,正笑眯眯地朝自己眨着双眼。

      自小就对着镜子照过千万遍,即便是按萧沐晚美而自知的挑剔眼光,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小姑娘,甚至比他那冷心又寡情的母后,都还要明艳动人上几分。

      今日这架,其实全是萧沐晚主动挑衅而起。
      只是刚好遇到常九他爹最近过世,作为唯一的儿子,一定要回家扶灵守孝一年的辰光。

      没了常九的帮衬,又一时嘴贱地挑起了战火,这次才会搞得如此的狼狈。不然的话,就凭他萧沐晚如今的功力,那几个以多欺少的小兔崽子,在他这儿根本就讨不到一点的便宜。

      只是一见到秦止,萧沐晚本来还憋在嘴里的一句“多管闲事”,立马就被生生吞回了腹中。身子一软,便是满眼水光地眨着一对勾人的桃花眼,声音微颤地对秦止弱弱唤道:“姐姐,人家好疼!”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1】引自苏轼《失题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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